啟麥:人物、社會、歷史隨筆(之八)---蛻變
有一種說法:十年為一代,二十年為一輩,三十年為一世。現在回望三十年前在農村插隊的日子、那時候的世態人情,真是恍若隔世。在歷史的度量衡上三十年只是一瞬,幾十年如一日,社會生活形態沒什麼變化的國家民族多的是。我等有幸,文革至今的三十年中國的面貌真可以用翻天覆地來形容了。可是,有人寫文章問,什麼都在變,怎麼共產黨還高高的坐在統治地位上呢?我想,用文革時的標準比照,今天的中共差不多有名無實了。那時候的中共,最突出的特點是它的意識形態:每天準備世界革命,現在的工作重點大半放在國內了;美蘇原來是頭號敵人,現在全是「戰略夥伴」;「解放全人類」的目標也換成了「與國際接軌」;外邊的帝修反幾乎全部重新定性為引資對象;國內的階級敵人也都不見了,朝野城鄉一致「向錢看」;軍事上「早打、快打、大打」的戰略戰術已經為「電子戰」、「信息戰」所代替;無比優越、沒有危機的計畫經濟體制,乖乖的讓位給市場調節;文化藝術不再是工農兵的一統天下;資產階級也被請回教育領域「專我們的政」。最令人如釋重負的是「階級鬥爭、階級分析」不再提起。不但不「鬥私批修、樹立無產階級世界觀」,販賣封資修、燒香拜佛也受到鼓勵。只要不公開呼籲「打倒共產黨」,諷刺現行政策,嘲笑各級領導,批評社會制度,揭露陰暗層面,好像也沒有牢獄之災了。按照文革前後的政治標準,這些年的文學藝術作品,不要說大行其道,恐怕沒有幾樣能夠公開發表。甚至民間社團,若無取代現政權之嫌就能建組織、辦活動。停止統購統購,農林牧副漁任意經營,米銖薪桂的日子終於留在了記憶裡;承辦私營合資獨資,日用品豐富,為「手錶、自行車、縫紉機」興奮成了懷舊的故事。如此,躺在農村土炕上的那些夜裡,作夢、發瘋也想不到吧--知識青年不但回到了城裡,還遠渡重洋地去追尋「世界上三分之二被剝削、受壓迫的勞苦大眾」所過的生活。
恐怕誰也沒有料到,短短二三十年的功夫中國會變成這樣,因為中國共產黨的事業規劃原來根本不是這樣定的。就像胡蘭成先生說的:人們從生活的不能忍受裡懂得了制度的不能忍受。起初,民眾跟隨共產黨的指揮棒,還算有失有得,文革把人弄得太慘了,短暫的狂熱之後,人們先是沉默以對,繼而陽奉陰違,最後就消極抵抗了。共產黨的威信從文革中期開始下滑,到結束的時候基本喪失殆盡。失去了「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社會基礎,中共為維持其統治地位,只能以「改革開放」為號召了。所以說,中國今天這個「歷史上最好的局面」,並不是中共所創,而是人民的威懾、貢獻和意志的體現。
說左右中共決策的是歷史潮流的趨勢也好,稱作社會板塊的移動也罷,反正「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鄧小平比華國鋒聰明,堪稱「識時務者」,他不僅知道什麼時候該改弦易轍,還明白反正時移勢易,老的一套肯定是不能再用了,無論是人還是團體政黨,所求不外精神、物質這兩項。過去中共偏重意識形態,精神升華已到極限,現在是享受利益的時候了。因勢利導,就在「改革開放」中,讓資本主義養著共產黨吧。於是,一經商業經濟大潮的洗禮,中共很快就從「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先鋒隊」脫胎而成佔有絕大多數權力和物質資源的特權階層。名字不改、舊賬少算,封妻蔭子,賞賜功臣。革命停止了、理想不提了,權力還握著,一切掌控中。細說起來,馬恩列斯毛的家法也沒丟--符合唯物辯證法:變中有不變,不變也是變。
話說成這樣,好像有失厚道還帶著情緒,實在是現今國內貪官污吏太多、貧富差距太大,不公平、不道德的事情太普遍。雖說發展的道路曲折漫長、要付代價,但目前很多社會亂象,在管理和技術上應該是可以縮小和避免的,中共的無知無能和縱容放任,也不可忽略不計。社會輿論監督,不是國家民主程度的標誌嗎?
平心而論,共產黨對社會控製程度的減弱,是到底是中華民族的進步。古有「療醪眩暝」一語,說是讓人暈厥的藥,往往能起沉痾。現在看來,文革浩劫等於喚醒民族自強精神的猛峻之劑。所以,二十幾年來,中國的進步才會這麼大。過去是共產黨任意驅使幾億人民,現在做什麼事也得看看民眾的眼色了。要是現在的中國同文革時期區別不大,那就是說我們這個落後的民族無藥可醫了嗎?鑒往知來,再過三十年,共產黨哪怕不改其名、仍居其位,內裡多半會依照公民意志、照著民主、自由、平等、法制的樣子蛻變一新。因為,資本主義有它自己的發展規律,剛剛走上社會主義國家舞臺的時候,難免得有一個捏著鼻子養著共產黨的階段,它既掌握了國家的經濟基礎、滲透進社會的各個角落,就要逐漸在政治上起主導作用。在中國社會整個地的跟著它變的時候,共產黨能獨善其身嗎?(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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