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一梟就杜導斌案答記者問:肋骨折來當火把,頭顱昂去對狼牙
一、您和杜導斌是網上洛陽紙貴的作家,在前不久曾經有過"瑜亮情節"的趣聞。能否介紹一下您和杜導斌的私交和公誼,以及對杜導斌為人為文的看法?如今杜導斌被迫害入獄,您有何感想?二、您在好幾篇文章中都曾表示對自己可能遭受文字獄的擔心,但同時您一直酣暢淋漓、嘻笑怒罵地抨擊時政。能否談一談您對恐懼和戰勝恐懼的感受?
兩個問題,一起回答吧。
認識杜導斌,是從他發在關天茶舍的一篇網文《嘗一口洛陽紙貴的味道》開始的,有兩年多了吧,記得當時還跟帖調笑了幾句。我欽佩他敢言敢怒的膽識,思想上也無大的岐異,兩年多來,通過論壇、電郵、qq、留言、電話等渠道有過些簡單的交流,在各自發起的網路運動中,互相支持。他曾在網文中斥我是"政治狂人"(政治狂人前應加"紙上"或"網上",因我對現實政治毫無興趣),我則在跟帖中多次"調戲"他。例如他寫武漢網聚時對一女孩"驚艷",我就笑:未必真艷,可能是導斌少見多怪,生平沒見識過真正的美女,哈。
他似乎都沒計較,但我在《透開鐵幕晤群星-----杭滬之旅漫筆》中有一段話,終於惹火了他。我寫道"不少思想和影響遠不如我的網民出了事。湖北杜君在赴京參加聚會臨上車時被強行帶回軟禁了起來。不知為何,老梟比導斌(杜兄海涵啊)出道更早、罵黨更狠、思想更激、影響更大,卻依然平安逍遙,讓我欣慰又生氣,還有一種失落感:這不是太小看我了嗎"。杜導斌開始較起真來,認為我想出名想瘋了,"拿他墊底""圖謀天下第一""做事只考慮自己痛快",始而正面相勸,繼而側面相攻,終於直言相斥,令我也惱了,大大無趣起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缺乏知人之明。我倆性格截然不同。我把導斌和姦壇的安魂曲列為《無趣英雄榜》上的人物。入此榜者須符合兩大條件,一是英雄。狗熊是沒資格的;二要無趣,簡單地說,就是智商低或度量小,不識好歹,動輒生氣(世少英雄,更少有趣英雄。有趣又英雄,天下除了老梟,只怕難找到第二個了)。這方面導斌與安魂曲有得一比。安魂曲也是個很無趣的傢伙,因我一篇談雅量的文章舉了他為負面例子,便暴跳如雷,在姦壇連發數文,污言穢語,跳腳大罵。很好玩的。
但這不影響我對導斌多數觀點的認同和人格、膽量的欽重。例如關於輪子功問題,據我所知,導斌是國內網路作家政論家中第一個站出來批評我黨的。不論性格如何,有趣無趣,英雄畢竟是英雄。我多次表示,私交免了,公誼依舊。我收到《願陪劉荻坐牢》的公開信後,立即簽名支持,但同時也表達了一定的憂慮,提請他慎重(北海舟網友曾來信談到請海外"反動組織"作為發起單位,是否合適的問題);驚悉他出事的消息後,我寫了《"兔死狐悲"說導斌》、《為杜導斌向胡錦濤求救》等文章"聲援"。
導斌被捕,預示著我黨"煽動、顛覆罪"的緊箝圈進一步縮緊,預示著言論、政治環境的進一步惡化。網路名家張三一言認為,杜案標誌一個比江澤民時代更加黑暗時代的開始。言論思想表達自由將受到更嚴厲的拑制,訊息將受到更嚴重的封鎖,異見將受更殘酷的打壓,隨後還有一批人如劉曉波、東海一梟、余傑、趙達功等估計會被拘捕。
關於"恐懼"問題,我剛剛在《"自衛反擊" 宣言書》(此文將發於《北京之春》)一文中回答過臧成成網友《東海一梟怕不怕?》。臧成成問:"隨著羅永忠等人審判帷幕的降落,和老梟齊名的杜導斌也身陷囹圄。這對老梟而言可不是好兆頭。老梟一直因自己耍狂而未遭刑拘而困惑甚至得意,但老杜此劫卻預示老梟以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是繼續前行蹈前車之覆轍,還是就此收手做一個太平隱士?也許老梟會找到一個更好的路徑。"
我的回答是:我當然怕,當然很願意做一個詩酒逍遙的太平隱士。然而我還不能 "就此收手"。因為天下並不"太平",社會太不公平,到處都是不平,一味歌舞昇平,令我悲憤難平!不錯,我佛道雙修、絕頂聰明,但我同時也是一個絕假純真的"真人"和絕頂迂腐的"傻子",不能忍受人格被粗暴踐踏、尊嚴被無情閹割,不甘生活在謊言欺騙之中,不願放棄任何自由表達意見、思想和生命的機會。面對殺雞警猴的惡劇一次次上演,面對無法無天無恥的脅阻,要麼交出人的尊嚴,縮回豬圈裡苟安,要麼奮起抗爭,打一場特殊的自衛反擊戰,此外不可能"找到一個更好的路徑"。一種社會責任感和歷史責任感,一種內在的精神狀態和深刻的存在維度促使我克服恐懼,奮起神威,"肋骨折來當火把,頭顱昂去對狼牙。"去做一個有尊嚴的大寫的人!
三、您和杜導斌都秉承西方自由、民主理念,但在你們身上,也能看到中國歷史上布衣奇士傲視當朝權貴的俠者情懷。您本人對中國歷史文化非常瞭解,能否談一談哪些人物您比較心嚮往之?如何比較中共當前的腐敗墮落和歷代王朝的末年景象?
我和杜導斌都屬自由派,但"大同"中有"小異"。簡括地說,我受傳統文化的熏染影響較深,素以"貫通中西"自負,希望在自由主義和儒學文化之間架起一座橋樑。自由主義設計的制度,是通過對"惡"的防範來保障良好的公共秩序,在道德方面比較低調,給道德建設留下的空間非常廣闊。儒學這方面具有豐厚的資源,可以給自由主義以相當巨大的道德支持。
導斌曾責我有集體主義和大英雄主義思想:"以弟之愚見,名利之心正是社會進步的動力.我是絕不反對的, 作為一個自由主義者,也是一個個人主義者.我之名利心與梟兄之名利心略有不同.我的名利心先不求有益於社會,只求無損於他人,無害於他人及公眾即可放膽去自我實現.梟兄則有達濟天下兼善己身之意,亦有度眾生相之志,奢望魚熊兼得,所以說,梟兄之名利心中,還有集體主義的陰影---弟以為,這與梟兄久讀古書不無關係,國學典籍中,如範忠庵輩岳飛輩之大英雄主義最是害人非淺.他日若是梟兄徹底告別集體主義思維,當覺明是而今非.此是哥們間實話.非關其它也.以梟兄胸襟,當不會怪罪於弟之魯莽"。
其實導斌過慮了。只要遵循民主、自由、平等、人權的原則,"人人自由,而以他人之自由為界",現代的集體主義、古代的英雄主義也好,社會主義道德、共產主義理想也罷,都是大有價值和意義的好東西。導斌《願陪劉荻坐牢》,而且坐言起行,不就是一種英雄主義的表現嗎。我曾寫過一篇《共產主義就是好》的文章,認為社會主義制度雖然失敗了,但我們不能簡單地放棄社會主義的一些價值和理想----那是我們促進社會和經濟發展創造新生活必可不少的,包括集體主義。許多資本主義國家不是越來越"社會主義"了嗎。
歷史上儒佛道墨諸家都出過許多傲視權貴的狂者、狷者、逸者、俠者。原始儒家主要推崇"弘毅"、"中庸"的精神品格,不怎麼強調個體性,但也並不反對個體獨立性。孔子就說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被儒家推為亞聖的孟子就有著很強烈的異端傾向,對後世士大夫階層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從先秦以來,出現過許多以道自任、持正不阿、具有狂傲人格狂者魅力的"大丈夫"。我喜愛的歷史人物很多,陶淵明、杜甫、李白、金聖嘆、李贄、龔自珍、譚嗣同、梁啟梁、秋瑾等,都是。儒學是相當寬容的,一般情況下對佛道並不排斥,古代士大夫往往亦儒亦道、出儒出入佛,或者受過佛道思想浸染。
腐敗是專制社會的不治之症。歷代帝王,大多也是把反腐當作一件要事來抓的,尤其是明初,法之嚴、刑之峻,堪稱空前絕後。然而,明初朱元璋空前的反貪力度,仍未能從根本上消滅貪污腐化現象。不到五十年,沉渣泛起、腐火潦原,貪官污吏,遍滿宇內,到了明朝中晚期,無官不貪、賄賂公行,吏治黑暗,更勝前朝!歷代王朝到了末年,都會出現全方位大規模的官吏腐敗、道德墮落現象,無一例外。
黨權、官權都不受有效的制約。但黨主專制政教合一,專製程度更高範圍更廣,而且比起歷代君主的治國理念---儒家學說來,黨主專制的意識形態更為反動---反人性、反人道、反社會、反人民。古代君主和官吏多少受到儒家道德的制約,而"共產主義道德"、"共產主義信仰"早已徹底破產,民眾不信,黨主黨官更不信。所以,不少封建王朝的腐敗墮落程度昔不如今,還能維持上百年或幾百年之久,而我黨統治才五十幾年,便已無官不腐、官德敗壞、民不聊生、民怨沸騰!
四、羅永忠也是一位因言獲罪的民間人士,杜導斌曾經為他著文呼籲,稱應該受到審判的是法官曹洪光。您本人也曾應李建強律師之約,為羅永忠起草上訴書,能否談一談事情經過?經過這一系列文字獄,您對胡溫新政有何看法?您認為這些文字獄會不會延伸到其他作家包括您本人身上?
我很贊同杜導斌的說法,在羅永忠一案中,應該受到審判的是法官曹洪光。我在《為罪惡立碑》一文中進一步指出:曹洪光等人不僅違背了憲法,而且踐踏了人類的良知,即康德所說的道德律令,犯下了雙重的罪惡。為此,我建議海內外有能力的熱心腸人士或單位在網上建一個"惡人"榜或罪惡碑,通過各種渠道和民間力量,把那些以"維護國家安全"為名破壞國家安全的罪人,把那些濫施酷刑傷人害命傷天害理的惡人,把那些公民權利的剝奪者、國家利益的損害者、民眾苦難和志士冤案的製造者,把所有醜類敗類凶手幫凶劊子手們的惡名和罪行收集起來,推上道德法庭,釘入歷史恥辱柱,讓子子孫孫世世代代記住他們,並在條件成熟後由獨立法院舉行公開公平公正的審判,還公道於人民,昭罪惡於天下!
我同情和敬佩羅永忠。接到李建強律師通過網友轉來的緊急呼援,要我代擬一下上訴書,說他當時出差在外,有所不便。得知羅被判刑的消息,我本該寫篇文章為他"呼冤",加上李建強俠義勇敢,是素所敬重的律師,對我又很尊重(還給我發過致敬電呢),當然願意幫忙,只是考慮到法律非我所專,怕誤事,就婉拒了,但李律師很快轉來了刑事上訴狀的格式和要點,並捧了我一下:只有東海一梟的驚世大筆才能掃蕩這個無恥的判決。我只好勉為其難了。起訴書寫好上網後,唐荊陵律師等朋友都提供了很好的意見。
羅、杜的文字獄表明,我黨"法網"愈來愈嚴。之前文字獄的受害者,言論之外或多或少有所行動,如參加什麼政治組織或串聯、組織活動,與什麼海外組織有聯繫,至少有可能"行動"的莫須有的嫌疑(這些行動當然都是憲法允許的)。而據我所知,羅永忠完全是因為寫文章在網上發表而被判刑的!
如張祖樺教授所言: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隨著杜導斌又被抓了,老梟和廣大"異議人士"的危險度直線上升,文字獄延伸到我和其他作家身上的可能性進一步加大了。詩友六朝僧剛才贈我一首五律《讀梟文贈東海一梟兄》,首句曰:搖落千家後,空庭豈獨全。
在作好心理準備的同時,也應作一些"物質準備",例如,王怡曾談到,與朋友商議互相手寫幾份排他性的授權書和預先的聲明,分別保存在律師朋友那裡。為今後發生意外提供法律介入的途徑,防止警方徹底掐斷與外界聯繫的危險。我認為這個辦法很好。日前我給趙達功去信,建議他與我也這樣做。對身在體制內者,一般抓捕前會先警告。對我和趙達功這些江湖人士,有關部門行動前估計是不會"打草驚蛇"的。當然我還有其他方面必要的"準備",這裡就不公開了,"有關部門"要抓我我沒辦法,但我要盡量多地給它們製造障礙和"麻煩",讓他們不好輕易下手。我燙手,要抓,先找到厚點的手套吧,哈哈。
五、杜導斌好學不倦,入獄前還在自修博士課程,攻讀自由主義哲學。您對此有何看法?您本人對於博覽和專精之間如何取捨?
杜導斌曾以《最好是做"滿瓶醋"》一文,要與我互勉,認為"一個人如果想什麼都知道,那麼,每個領域就只能都是半瓶子醋",斷言我追求什麼"詩、思、史、識四合一",必定般般半瓶醋。哈。這裡就涉及到對博與專關係的認識及如何處理的問題。
我說過,泛泛而論,一個人十八般武藝件件通,很可能是件件(稀)松。在知識的大海邊,縱然絕頂天才也只能望洋興嘆取一瓢飲。何況現代社會專業分工越來越細,知識更新換代愈來愈快,知識、信息爆炸越來越凶猛,人生有涯而知識無涯,"以有涯逐無涯,殆矣"(《莊子》)。但有時專是需要博為基礎的。尤其是文學、社會科學方面,博不起來,有時就專不下去。
我自小崇仰李白,最大的理想是當一個大詩人。但我認為,"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一個大詩人,非有深刻的思想、深厚的史學、超人的見識不可。至於"思想家"的"野心",是近幾年接觸了不少所謂的專家學者理論家之後才萌生的。儘管我一直勤于思考、酷嗜"思想",廣泛涉獵了古今中外思想者尤其是政治思想方面的成果,但也就感興趣而已。因不忍睹專家名家破綻百出的文章,不忍見中國社會慘酷黑暗的現實,客串起時評、雜文和政論來,及鋒一試,萬夫辟易。多少早已揚名立萬的大腕,其思想見識乃至文字功夫一落入梟眼,竟是破綻百出,不堪一擊。
為什麼無意間"打通任督兩脈、練成絕頂神功",我在《獨立蒼茫自詠詩》曾作過分析:一是我大半輩子好學不輟,既不為寫文章換稿費,又不為取文憑立功名,純屬發自內心的愛好,絕少功利目的(如果有的話,那是為了繆斯)。人不堪其憂,我不改其樂,手執一卷,樂在其中,意與神會,思與神通,無意中反而讀深讀透,得窺秘奧;二是我所讀的多是一流、經典之作,當別人被黨化教育奴化教育愚民教育弄得頭腦石化思想僵化"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時,我已經青眼看山清心悟心,悟得大道了。
杜導斌入獄前還在自修博士課程,攻讀自由主義哲學,我對此很欽佩。我狂傲好吹,而狂是需要雄厚資本的,不然就成了妄人。我也需要不斷充實自己,進一步"自修"、"攻讀"、拜能者為師。解決了謀生問題,就可一門心思謀道---社會之道和生命之道了。不過具體的方式會與導斌不同。有句俗話說得好:憑興趣讀書的是天才,為功利讀書的是人才。我即使求學的方式也是絕世天才的方式。
六、杜導斌入獄後迅速在海內外產生巨大反響,包括一些體制內的人士都在公開信上簽名,很多作家立即著文呼籲,網友也開始捐款以幫助家境清貧的他的妻兒,李建強律師更是專程自費趕到應城為其奔走。這些古道熱腸固然是由於杜導斌本人的影響力,但這是否也顯示出民間維權意識和勇氣的增強?
杜導斌"落網",引起了體制內外知識人包括廣大網民的激烈反彈,當然與杜導斌本人的思想影響力和道德感召力有關。但更重要的是,這是一起特別具有典型意義的文字獄,令廣大知識人和網民產生了一種"輔車所依,唇亡齒寒。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我想這將會引發中國網際網路史上至今為止最大規模的和平抗爭運動。覺醒者愈來愈多,坐牢成了一種光榮。
我看了趙達功兄的文章,知道捐款相當踴躍,我收到王怡寄來的"通知",也略有表示。積少成多,杜導斌的律師費及妻兒的生活費,應該不成問題了。謹向劉曉波、王怡、李建強及廣大熱心腸人士致敬。歷史會牢記、未來民主中國會感謝他們。
杜導斌"落網",是我黨的恥辱,是杜導斌的光榮,是湖南應城市的光榮和中國人民的光榮!
七、杜導斌能文能詩。您本人以蕭瑤為筆名發表很多詩篇,更有在高考時把作文寫成一首詩歌的趣事,能否請您為杜導斌賦詩一首作為此次訪問的結尾?
我是新舊雙棲,以舊為主。以前送過導斌一詩,附上:
贈黃喝樓主
雞鳴犬吠真堪笑,鳳逝鸞逃大可哀。
寂寞忽隨雲散去,朦朧喜見鶴飛來。
偶緣追夢過瓊宇,豈羨乘軒上戲臺。
待得春回九州遍,高樓一望共傾杯。
東海一梟2003、11、20
《大紀元》(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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