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縣沒有眼淚

2004年新年來臨的前一個小時,我才出現在上海的街道上。
  在這之前的一個星期,我一直在重慶開縣崎嶇的山路山路上往返奔波。開縣井噴現場附近陌生而熟悉的地名,泥濘而崎嶇的山路,流浪奔走的災民,一夜之間失去的生靈……,都讓人感到痛心和震撼。一個星期裡,看著生活突然停止,生命突然消失,親人流離,家園失去,所有的人間悲劇一下子砸在淳樸憨厚的山民身上,讓每一個目睹場景的人們,都艱於呼吸視聽,心靈一直在悲痛中煎熬。
  猛然站在上海霓虹閃爍的街頭,真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我甚至有些懷疑,開縣井噴所發生的一切的真實性。殘酷的場景,離我們如此貼近,又如此的遙遠,234條甚至更多鮮活的生命,在2004年將要來到前的一個星期,悄然逝去;他們,再也聽不到新年的鐘聲,看不見2004年的一縷陽光……
  請記住這些時間:2003年12月23日9點,12月28日下午5點;請記住這些地點:開縣、高橋鎮、麻柳鄉、曉陽村、高旺村、平陽村以及失去生命的更多村莊;請記住這些人們:234個甚至更多已經遠去的生靈以及那些痛失親人、家園遭毀、被悲痛層層包裹的村民們……
  災難降臨在他們頭上,但災難並不僅僅只屬於他們。
  一進高橋 重重封鎖的現場
  高橋鎮離開縣縣城大約有60公里路,而且大部分都是山路,交通十分的不便。這次井噴事故,高橋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出事的羅家礦16號井,就在高橋鎮嘵陽村一個平坦的谷地裡。井噴後,高橋鎮的曉陽、高旺、平陽三個村,死傷慘重,三個村的死亡人數幾乎佔公布死亡人數的90%以上。曉陽村的2、3、5隊,更是10室9空,有的一家一家全部罹難,慘狀目不忍睹。
  26日下午5點,在奔波了二千多公里之後,我們一行三人終於趕到了開縣縣城。一下車,滿大街都是盲目流動的人群,開縣像一個被燒開了的水鍋,不斷蜂擁而來的逃難的群眾,打破了這個位於川渝大山深處城市的平靜。
  此時,離開縣60公里外的高橋鎮井噴現場,肆虐的井噴大火仍在燃燒。前線搶險指揮部制定的方案,決定在27日上午10時實施壓井堵噴工作。
  所有的記者都渴望到現場去,但當地的一個命令給這些熱情的記者澆了瓢涼水。晚上10點,重慶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劉慶渝在新聞通氣會上宣布,為了保證記者們的安全,所有的記者第二天都被要求原地待命。為了安撫失望的記者,他臨時給扔了一小塊糖給大家:如果明天壓井堵噴成功,還將召開一個新聞通氣會,中石油的專家屆時將介紹一下壓井工作的具體細節。
  但我們還是決定到高橋的井噴現場去。為了更加方便,我們找了一個曉陽當地的村民廖光明,讓他幫我們做嚮導。
  從開縣到高橋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經正壩鎮,路近而寬闊;一條經天和鎮,路遠而偏僻。由於已經知道了現場要封鎖,路上都是關卡,廖光明建議我們從天和鎮走。潛意識裡,我們盼望他們在封鎖的時候,會把這個偏遠的小道忘掉。
  27日早上5時,我們就租好車從開縣出發。壓井的時間在在中午10時,按正常的時間計算,趕到現場綽綽有餘。
  出租車在清晨的薄霧中離開了開縣縣城,沿著崎嶇盤旋的山路,向高橋方向進發。沿著路邊的村民們依然忙碌著自己的事情,悠然而恬淡,平靜的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早上8點鐘,我們趕到了一個叫金山的地方。這裡有所小學,裡面住滿了從高橋方向逃過來的群眾。當地部門在這裡設立了第一道關卡,幾個當地派出所的警察攔住了記者的車,說車子不可以再往裡面去,記者可以在這裡採訪災民救助點的事情。其實,這裡離天和鎮還有10多公里,而天和離井噴現場,還有近20公里。
  在廖光明的引導下,我們沒有和這些攔路的警察發生衝突,而是繞到學校裡面。廖通過熟人,在這裡找了一個農用卡車。我和攝影記者貓在卡車的駕駛室裡,混過了第一道關。
  在天和鎮通往高橋的比經之路上,遠遠的就可以看見警察設立的警戒線,紅白相間的警戒標誌,四、五個警察站在那裡,注視著每一個準備通過的人。我們知道,和這些警察糾纏不會有什麼結果,就讓讓廖把車開到可以繞過去的地方。在臨街的一個河邊,人可以繞過警戒線,但卡車卻要扔下來。廖光明甩下車門,就帶我們走到通往高橋的山邊。
  這是山路,盤旋而上的山路有10多公里遠。我們只好租了當地的摩托車,帶著一起往山那邊沖。翻過了這座山,就是高橋的井噴現場了。
  9點多的時候,我們終於爬到了半山腰。不料,在一個拐角處,還站著4、5個警察,看見記者跨的包,一個警察做出了向後撤的手勢。好在記者的脖子裡都掛著開縣宣傳部發的「井噴事故採訪記者證」,幾句話糊弄下來,記者僥倖可以闖過第三道關。但不幸的是,在山頂高處,近10個來自重慶的警察,堵住了所有的記者的去路,任憑包括新華社在內的10多個記者磨破嘴皮,這些警察們仍在忠實地執行自己的命令。
  從10點鐘到12點鐘,時間在山頂的爭執中一點一點的消磨,此時,井噴的壓井工作已經結束。我們最早知道壓井成功的消息,是一個當地的農民告訴的。他為了照顧自己家裡餵養的豬,起早翻過大山,跑的井噴附近的家裡,去餵豬。壓井的時候,他就在不到一千米的地方。
  從天和鎮無法趕到高橋,我們只好從正壩方向進入。這裡同樣是封鎖重重,最遠的封鎖線從幾十公里外的敦好鎮就開始了,正壩是這個方向的最後一到關卡。下午三點鐘,我們在天和鎮一個摩托車主的幫助下,趕到了正壩。但想進去到核心的井噴地區,還是十分的困難。好在攝影記者和一個進入現場的鑽井隊隊長扯上了關係,他可以提供一套鑽井隊員的隊服。
  在壓井結束後6個小時,我們的記者終於踏上了這個充滿了死亡和恐懼的土地??高橋鎮羅家16井。
  聽說,為了進入到災難的現場,有些記者甚至徒步了10多公里的山路,來到高橋鎮曉陽村的井噴現場。
  二進高橋 曉陽村之痛。
  吸取了第一天的經驗,28號再進入高橋和曉陽的時候,我們採取了一個策略的辦法。一個記者和開縣衛生局的領導套上了磁。我們乘他們的工作車進入現場。我和開縣衛生局的向局長坐在一個拉乾糧的車上。這是一個幹練的中年女人,很健談。在她的指揮下,開縣衛生系統有150人在現場進行消毒、防疫工作。她告訴記者,開縣的120急救車,24日凌晨已經趕到現場急救。但記者所知道的消息,24日凌晨4點以後,正是大批村民罹難的時間。
  28日中午11點,記者趕到高橋鎮。這是一個典型的四川大山深處的集鎮。街道很窄,房屋很擠。整個街上除了忙碌的醫務人員和搶險的幹部、戰士、記者,鮮有其它的人。除了這些,高橋顯得空空蕩蕩,所有的房門都緊閉,幾乎家家戶戶的窗台上都掛著衣服。沒有人,一切顯得靜謐而詭異,恐懼和死亡的氣息,此時還沒有完全散去。
  出事的羅家16號井,離高橋鎮有1公里的路程。沿路而上,旁邊的房子都大開著門,沒有一絲人影。路邊的小溪裡,往常清澈的溪水,已經變成褐紅色,很像造紙廠裡排出的污水;越接近礦井,空氣中越充滿淡淡的刺鼻味道。羅家井的位置是一個平坦的谷地,大約有40多畝地大小。一共有14、15、16三個礦井,出事的是最晚鑽探的16號井。
  在緊挨著礦井不到30米遠的地方,就有農戶的房屋。四面環繞的山坡上,星羅棋布地散落著許多青瓦白牆的農家住戶。經過毒氣的突然侵襲,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個個空房。
  已經是中午12點,寂靜的山谷中沒有一絲生氣,除了偶爾傳來的汽車轟鳴聲和遙遠的人聲,四周寂靜的怕人,連隻鳥的身影都不見。而一個星期以前的這個時候,這裡應該是炊煙裊裊,歡聲笑語。因為,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新年就要到來,勞作了一年的村民,正在忙著準備過年的物品。
  時間已經是28號,但還是有不斷的死難者的屍體被源源發現。曉陽村三隊的一個張姓的婦女,屍體剛剛被發現。她的妹妹張小芹知道消息後,和自己的丈夫,一路哭著喊著,想趕在收屍的人之前,見她姐姐最後一面。
  我們跟著他們的後面,一路跑著。對於他們而言,能見到一眼自己失去的親人,未嘗不是一種慰籍。
  曉陽村2、3、5隊死的人最對,許多家庭一家幾口全部罹難。它的位置介於高橋鎮和鑽井隊之間,離鑽井的井架只有400米遠,在山的左側,一拐彎就可以到了。之所以提起曉陽村的位置,是因為我的憤怒無法表達。事發當晚,如果倉皇逃命的鑽井工人,有一個肯耽誤十分鐘的路程,甚至站在山坡上喊一嗓子,曉陽村也不會變成死亡之村,更多的生命可以存活下來,人間的慘劇,就會多減少一點。
  路邊躺著大大小小的豬的屍體,還有狗,和鳥雀。它們橫七豎八地躺在路邊,向人昭示著在災難降臨的時候,這些生靈也在四處奔突,渴望找到生的道路。
  10多分鐘後,張小芹趕到了她姐姐的房屋前,但已經晚了。她姐姐的屍體和她外甥女的屍體剛剛被抬走。張小芹抽噎著,用腳指著堂屋地下的一片污漬,對我們說:「你看,這是我姐姐倒下時,嘴著地的地方。」張小芹從鎮裡幹部的嘴裡,知道自己姐姐倒下的地方,而且聽說,她姐姐死的時候,嘴裡吐出了許多白沫。從地點看,她的姐姐當時從床上起來,還沒有跑出房門,就已經倒下,而自己的女兒,連臥室的門都沒有出。
  緊挨著這家的,是廖光明家。他們家的事跡,最慘,也是被報導最多的事情。廖家當時有12個人,最後死了9個,只有廖的妻子唐小英,廖的媽媽,和廖的侄兒活了下來。唐在一個星期後,在央視的《面對面》講述了自己一家當時淒慘的逃生過程。唐小英自己的兩個雙胞胎女兒,廖冰清和廖玉潔,一個自己抱著,令一個她婆婆抱著。24日清晨,他們在一片菜地裡醒過來的時候,兩個女兒面色都很紅潤,嘴角還有白沫;她把自己女兒嘴角的白沫舔掉後,發現自己的女兒怎麼也叫不醒了。唐小英說,自己記得很清楚,女兒死的時候,嘴角很紅潤,不像有什麼變化。
  悲劇遠遠沒有結束。在廖家,除了跑出去死掉的人們,還有沒有來得及跑出去的,就直接死在床上。28號中午,已經死了5天的11歲男孩張雲峰,還躺在床上。他是廖光明的外甥,自己的媽媽在廣東打工,就一直在舅舅家住。他蜷縮在床的最裡面,衣服整齊,臉色蒼白,但神色安詳,看不出一點掙扎和痛苦的跡象。在那個魔魘般的夜晚,他甚至熟睡的沒有聽見人們的呼喊,在酣甜的夢中,直接去了天國。神情一直有些遲滯的廖光明看著自己的外甥,一直喃喃自語:「我怎麼給妹妹說這個事啊,孩子都死了」。
  在自己堂屋的抽屜裡,廖光明翻出了自己的一個全家福。在照片上,他的兩個女兒,廖冰清和廖玉潔,正隈在他和妻子身邊,笑臉盈盈。堂屋的牆上,兩個女兒的獎狀,還並排貼在那裡。家園依舊,而親人不再。廖光明在也忍受不住,趴在桌子上號啕起來。
  廖和他的叔叔買了鞭炮和火紙,開始祭奠自己死去的親人。廖的叔叔參與了最先一次的屍體搜尋工作,知道自己的9個親人都死在那裡。他說,幾乎跑不到幾百米,就有一個人倒下。從自己的家們開始,叔侄兩個沿著當時逃生的路線,每到一段路程,都會停下來燒紙,放炮。
  空曠的山野裡,每一個星星點點的火光的燃起和每一聲刺耳的鞭炮聲響過,都表明著,在哪個漆黑的夜晚,一個生命的倒下。
  曉陽村悲慘的故事,會有很多,但一個叫譚祝願的人,更應該被大家記住。譚的家在曉陽5隊,和廖光明家隔山相應,距離差不多就1里路遠近。譚家的房屋是一座兩層的小樓,白色的瓷磚,天藍色的玻璃,看起來很上檔次,在附近的村裡,譚家都是數一數二的建築。
  事發當晚,譚也聽到了滿山遍野的哭喊。他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但是後山的人可能還不知道這個情況。譚騎上摩托車,沿著山路一路高喊逃命。他出去的時候,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有自己弟弟家的孩子,一共七個人,倚門相望,等著譚祝願回來後一起出逃。
  半個小時後,譚祝願呼喊完之後回到家裡,拉著自己的家人準備逃生。此時,毒氣已經瀰漫開來。他們一家8口剛走出家門不到100米,就齊齊地倒在了路邊。在他們倒地的地方,小孩的帽子,鞋子,一個花格格的棉背心等遺物,一直丟棄在路邊。在曉陽的路邊,隨處可以看見丟棄的衣物和鞋子。差不多每一個鞋子丟棄的地方,就是一個生命的終結。
  除了消毒的人們和記者,28日的曉陽村,家家戶戶都空無一人,幾乎成了一個死村。寂靜,令人窒息的寂靜。每一家的房門都大開著,門前掛著剛剛晾晒的衣服,剛剛做好的臘肉和咸菜還在晾晒,堂屋裡攏起的火堆剛剛熄滅,主人坐過的凳子似乎餘溫尚存,掛著的鐘錶還在滴滴答答地轉動,生活好像還在繼續,惟獨主人已經沒了蹤影.。
  衛生防疫部門的人在進行消毒,家家戶戶的門前都被撒上了漂白粉,房屋裡則多多少少噴上了過氧乙酸的溶液。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味道,相比於更刺鼻的硫化氫的死的味道來說,這些味道多少給人一些安慰,畢竟,災難正在慢慢過去。
  開縣是飼養生豬和長毛兔的大縣,在高橋和曉陽等地方,飼養這些家畜是農民們生活的主要來源。毒氣蔓延的時候,大批的牲畜也被塗炭。在事後的清理中,共有1804頭豬,3頭牛,987隻雞,2453隻兔,168只鵝,65隻狗,39隻貓,4隻羊,586隻鴨的屍體被清理出來,在170個坑中焚燒掩埋。但是,從我看到的情況看,這個數字不盡準確,我見的牛羊的屍體,遠不止3和4。
  一頭頭壯大肥碩的豬牛被從圈裡抬出來,在路邊的菜地裡,一個個坑被挖好,動物的屍體扔了進去,民兵們在上面架好乾柴,澆上柴油,一個個戰士背著火焰噴射器,隨著砰砰的聲響,滿個山谷都燃起了一堆堆的火焰;到處充斥著焦糊的臭味。
  曉陽村兩個點火的地點,境況也十分的慘。右邊的點火點,似乎火更大一些,整個山坡都被燒成了通紅色,雖然已經過去了3天,但被燒焦的石頭,山坡,還冒著熱氣。隔著一個山谷,對面的山坡上也遭了劫難,成片的竹林被燒焦,幾間房屋也變成了一堆瓦礫。從著火點到對面的山坡,都變成了不毛之地。被大火焚燒過幾天的土地,按著距離的遠近,分別是黑紅、赤紅、黃紅、淡白和烏黑。
  可憐曉陽,一片焦土,十室九空,萬戶蕭索。
  和曉陽村的蕭索相比,出事的礦井,已經恢復了平靜和繁忙。
  礦井的面積有30畝大,100多米高的井架旁,安置著許多簡易的鐵皮房子。進出礦井的兩個大門,已經設立上了警戒線,警察坐在那裡值勤,封堵想進去的各路記者。三三兩兩穿著橘紅色鑽探工作服的石油工人,在門口晃蕩。他們臉上的表情,難以琢磨。在礦井餓後面的炊事班,廚師們正忙著作飯,大堆的魚腮被扔到路邊,暗紅的污水在流動。大魚大肉,他們已經開吃了,而這個時候,7萬多災民,還在吃著方便麵度日。
  偶有路過返家的群眾,會好奇地伸頭,朝裡面張望,一臉的好奇和憧憬,但絕沒有憤怒和氣憤,沒有一個人知道,就是這個礦井,就是一些人的玩忽職守,才讓他們的親人死去,家園遭棄。
  礦井還在轟隆隆地響,十多個工人在跑前跑後的忙碌。出事現場沒有一句標語,沒有向那些罹難者表達出一絲的歉意。那些工人們也是一臉的無所謂。一些當晚的當班工人,在被記者詢問時,語氣裡也沒有一絲的歉意。
  當晚,他們離危險最近,而他們卻存活的最好。
  礦井的平房上,立有幾塊很大的生產標語。在夕陽的照射下,這些標語顯得那麼蒼白和諷刺。「科技鑽井,珍愛生命,保護環境」,三個最起碼的要求,每一個都被這些玩忽職守的人推上了另一個極端。
  鑽井旁的圍牆上,寫著碩大的幾個字,「科技部重點攻關項目,羅家14#15#16#井」。國務院的專家調查組已經在礦井裡展開調查,當晚值班的工人排隊等在外面,輪番等著接受專家的詢問.。陳錫泉是這次事故調查組的專家之一。在調查的間隙,他出來透口氣,很多記者圍了上去,但他只是很策略地說了幾句話,哪個時候,沒有人會不顧紀律出來說結論的,儘管他心裏已經知道。這個專家的幾句話,當時就能聽出來一些弦外之音??「井噴事故來說,這是一個很小的事故,小的可以忽略不計;但比這個大的多井噴事故,卻從來沒有死過這麼多人。」有一個中石油的幹部一直陪著他,陳看見了牆上的「科技部重點攻關項目」幾個字,他用手指著,半是指責半是惋惜地說,「還重點項目呢」,那個幹部有些尷尬地回話說:「攻關嗎,難免會出點錯……」。
  時近向晚,暮色四合。群山深處的高橋和曉陽,依然在慌亂和恐懼的氣息中,墜入又一個深夜。這裡的千千萬萬個主人,正被分散在四面八方的地方,焦急地等待著返回家園的消息。只是,他們被換了一個稱呼??災民。
  
  三進高橋  那些受難的人們。
  從內心深處講,我不願意把這些憨厚淳樸的人,稱做為災民。儘管他們確實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受了災,遭了難,流離失所,需要照顧和接濟。
  越來越多的事實顯明,這將近300條生命,8萬名群眾逃出家園的劫難,是一場人禍,而非天災。他們不是災民,他們的悲苦和災難,需要有人付出責任和代價!!
  28號的時候,已經有群眾返回家裡了。報導上說,政府已經組織了125輛車,送回了600多個群眾重返家園。一個由政府印發的簡報說,從29日起,爭取48小時內,把所有的「災民」送回家鄉。開縣衛生局的局長在28日進高橋時也說,市裡的要求是一天內消毒,防疫、焚燒全部結束,好讓災民按時回來。
  在28日,為了讓那些核心受災區的村民們能夠打消顧慮,已經有消息迫不及待地放了出來,說受災核心區所有的空氣啊,水啊,蔬菜啊,肉啊,都可以放心的吃了,喝了,呼吸了。也就是說,災民們,放心的回來吧,這裡沒事了。但後面發生的一些事情,恰好說明瞭這麼急著讓他們回來,其實是一個急進的錯誤。
  29日的早上,開縣下起了雨,晰晰瀝瀝的冬雨,更是給這些返家的人們,帶來的無盡的惆悵和麻煩。。
  
  縣裡的廣場上,熙熙攘攘擠滿了急著回家的群眾。他們扶老攜幼,扛著大大小小的包裹,坐上了從各處徵調過來的中巴車。
  我們和他們擠在一起,體會著他們回家時哀愁和喜悅互相間雜的心情。這已經是我們第三次踏上去高橋的路了。
  車子經敦好鎮,過正壩鎮,在去高橋的山路上盤旋。下了雨,又是土路,道路泥濘的不能再泥濘。在半山腰上往下回望,山路上到處都是運送「災民」的專車。在路邊,一些沒有乘上車的群眾,正背著自己的行李,徒步返回自己的家園。
  返家的群眾情緒十分平淡,沒有明顯的激動和喜悅,也沒有明顯的悲憤和痛苦。人們在車上淡淡的談著,誰家死了多少人,誰都跑到那裡去了,逃難的途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平淡的讓人有些後怕,他們好像是剛趕完了一個場鎮後回家的山民,一個星期前的災難,彷彿只是在夢裡出現一樣。
  20多公里的山路,足足爬行了4個多小時。路上,不斷地有汽車被大小的石頭磕壞,因為很多地方都是單行道,堵車是常有的事情。
  晚上7點鐘,在高橋鎮昏黃的燈光下,一車又一車的群眾回到了鎮上。寂靜的高橋沸騰起來,到處都是人,房屋裡,廊檐下,擠滿了從四面趕過來的人群。對於那些受災不太嚴重的人們,當晚他們就可以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了。
  在奔波的一個星期裡,高橋鎮和附近的麻柳等鄉鎮,共有近8萬多名群眾。除了有一萬多人湧入四川宣漢以外,其餘的人們,都被安置在15個災民救助點裡。
  在天和鎮的災民救助點裡,我們曾經兩次去探訪過。
  沒有辦法描述出這些群眾生活的狀況,這個時候,說他們是災民是一點也不為過的。
  這是一個還沒有啟用的小學院子,一座四層的樓房剛剛建好,對面的是一排破舊的倉庫,整個院子裡的面積大約有2畝大小。近4000個村民就一直待在這裡。
  三間大的房子裡,鋪滿了稻草。所有的人都席地而坐,懷裡抱著一條棉胎被。房間裡黑牙牙的都是腦袋,空氣裡瀰漫著讓人作嘔的氣味。人們的神情都很呆滯,唯有那些淘氣的孩子們,不知道正在遭受磨難,還在一個勁地玩耍。
  他們的飯都是救濟來的方便麵。在一個房間裡,方便麵堆的像小山一樣。每到吃飯的時候,院子裡就排起了長隊,等著領取方便麵。
  就這樣艱苦的條件,所有的群眾都很樂觀,大家所的最多的而一句話,就是:感謝政府啊,幹部對我們好的很啊。
  29日晚上,高橋一直在雨裡淋著,夜黑的像漆一樣,偶爾亮起的一絲燈光,在無邊的黑夜裡,顯得更加蒼涼。
  能夠回家的人已經回去,但那些被急著催著趕回去的一些群眾,卻眼看著自己的房屋而不能進。曉陽的村民趕回去之後,家裡的水根本不能吃,很多人還不適應附近的氣味,許多人出現了噁心,嘔吐等症狀。沒有辦法,許多人只好有退了回來。在麻柳等一些地方,也有許多村民因為適應不了環境,出現了不適的症狀,又被送到了醫院。
  鎮裡的幹部把這些暫時回不了村的人,都安排到鎮裡中學的教室裡。29日晚上9點鐘,鎮上兩個熱心的年輕人,騎著摩托車帶我們去這個臨時的安置點探望他們。雨下的很大,道路十分的泥濘。在中學的教室裡,100多個群眾把教室的桌子拼起來,在上面鋪上救濟套。許多人一天來都沒有吃過飯,連口水都沒有喝過,有的人忍不住,站在房檐下,開始抱怨起來。
  鎮裡的幹部趕過來安撫群眾。承諾馬上拿方便麵來。
  晚上10點多,我們返回高橋鎮,鎮裡的領導還在忙著開會,當工作人員可沒有閑著。幾個幹部一直樓上樓下的跑著。他們把一些包裝完好的太空被,九孔棉和三件套,從那些大堆的救濟物資中,挑出這些好的物品,悄悄地塞到三樓一個走廊裡。記者經過這裡時,走廊已經被塞的滿滿的,連路都不能通過了。
  晚上11點多,記者離開時,兩個廚師摸樣的人,端著哧哧冒氣的高壓鍋,往政府的院子裡一路小跑。記者問他端的是什麼,廚師頭也不回地答:「肉」。
  30號早上10點,從四處彙集來的人群,把高橋街上圍的水泄不通。人們都背著背簍,等著領取救災的食品和水。但人越來越多,準備發放東西的地方,被人們圍的水泄不通。小著小雨,場面混亂的近乎失控。等到中午的時候,該發放的食品還沒有開始,人群中有人憤怒起來,幾個壯年的勞力,和維持秩序的幹部發生了衝突,由罵而到動手。好在人多,衝突的雙方很快被拉到一邊。
  我詢問一個帶著小孩的婦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說,已經有一天多沒有吃東西了,家裡的東西和水都不敢吃,許多人很餓,想向幹部們先要一包方便麵墊肚子,但幹部們不同意,兩個人就罵了起來。
  她帶的小女孩也沒有吃過東西。我從自己的包裡,翻出些餅乾遞給她;看到有東西吃,馬上又跑過來幾個小孩子,爭著要吃。我把包裡所有的東西都翻了出來,但伸過來的手越來越多,無奈,深深的無奈。
  好在喇叭上已經喊著,將按村民組為單位,發放食品。中午晚些的時候,一些村民的背簍裡,塞著滿滿的速食麵,開始返回。
  30日的下午,我們匆匆趕回了開縣。這個時候,屍體已經開始火化。殯儀館成了戒嚴的對象。在殯儀館外面,設了兩重的警戒線。我們想法通過了這兩道警戒線,但依然無法突破最後的封鎖。
  開縣的殯儀館是剛剛建造的,還沒有完工。殯儀館外面,用柏樹枝紮成了圍牆,上面掛著白花。牆上,一個巨大的條幅掛在那裡??「向11。23井噴事故中罹難者默哀。」這是我在開縣見到的唯一一個向這些罹難者悼念的條幅。
  新華社報導的情況是,當地政府正在積極對死難者家屬進行賠付。在開縣的時候,一個政府官員就偶爾提到過,死難者是按交通道路事故標準來賠付。當時心裏就咯噔一下子。沒有想到,後來真的應驗了。1月1日,我從開縣回來的第一天,廖光明就打過來電話,說標準就是這個,每個死難者賠付7萬2千800。而他們希望賠付的標準,則是災難事故賠償標準,每個死去的人應該賠付12萬多元。
  我無話可說。
  12月23號的晚上。
  想了很久,不知道要把這個段落定上什麼標題。有很多困惑要去問,但不知道該問誰;有很多疑問想去探究,但不知道該從那裡下手,不過,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23號。
  井噴了,人死了,家破了,這一切,都發生在23號的晚上。
  23號的晚上……
  我們現在所已經知道的是,井噴的確切時間,是23日晚上9點15分,而群眾大批的死亡,是在24日的凌晨3點種以後。從9點到次日三點,一共有5個小時。這5個小時,鑽井隊的工人,除了逃生,還做了什麼?這5個小時,高橋鎮的書記、鎮長和其他幹部,都干了什麼?
  後來所披露的是,高橋鎮的幹部領導,一直都埋怨當時鑽井隊的人沒有直接電話通知他們,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及時地通知其他村裡的人。鎮裡幹部說,井噴之後,他們曾派幹部去井架那裡看了一下,發現井架附近已經被警戒線拉上了。實際上,拉著警戒線的地方離井架只有三百米,這些幹部從井架附近跑回來的時候,就從曉陽村邊過,幹部們拐個彎,就可以把災難降低下來。
  事實上,在11點多的時候,高橋鎮都已經炸開了鍋,鎮裡的群眾都已經快跑光了,這裡面當然包括幹部。為什麼沒有幹部組織一下,去呼喊曉陽和其它村裡的群眾疏散呢?此時,時間完全來得及。而且,死人最多的曉陽,就介於鑽井隊和高橋鎮之間,這些逃生的鑽井隊員,有一個人拐個彎,就可以挽救更多的人,不至於死掉。
  見諸過報導的是,有群眾被搶救過來後,感到十分的氣憤:為什麼直到早上6點,都沒有人電話通知一聲?
  事過之後,終於有人在表達自己的憤怒,表達對高橋鎮幹部的憤怒。
  鎮上逃亡的群眾說,當時鎮上的群眾四散逃生,根本沒有見鎮裡的幹部組織。一些好心的群眾,開著車來回接送。慌亂中,有卡車翻到了溝裡,車上的人被砸傷。
  高橋鎮中學離街上有公里的路,有1000多名在校學生住宿,他們的疏散和出逃,也被學校的老師介紹說「沒有一個幹部到場疏散」。
  一個老師把我拉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講了當晚疏散的情況。他說,晚上11點的時候,校長的一個親戚,在高橋鎮街上住。他在逃跑的時候,給校長打了個電話。這時,學校的一些老師也接到了電話。於是,1000多個學生匆忙中爬起來,在老師的帶領下,向天和鎮方向跑去。老師們說,當時他們只看到了兩個鎮裡的幹部,一個譚鎮長,一個叫陳丙良的幹部。
  不過,陳丙良否認了老師們的說法。他說,學生疏散的時候,教辦的10多個幹部都在疏散學生。兩種截然相反的說法,注定有一個是假的,陳和學校的老師,為此還爭執了起來。
  在開縣井噴搶險的時候,開縣縣委宣傳部趕出了30多期工作簡報。擺了滿滿一桌子,等著各地的記者來拿。這些簡報,除了捐贈物資的及時通報外,大多數是當地的幹部群眾如何奮不顧身搶險的事跡。好人好事中,尤以鄉鎮領導和幹部當晚搶險的事跡為主。幾乎所有受災鄉鎮的幹部,特別是書記、鎮長的事跡,都栩栩如生,躍然紙上;但遺憾的是,翻看了所有的好人好事和簡報,都沒有找到事故核心地高橋鎮幹部英勇救人的半點事跡。
  據說,當晚有人喝高了酒。鎮裡的頭頭.。
  但即使是從這些先進材料中,我們還可以看出一些不尋常來。
  一個先進事跡是,敦好鎮的女幹部廖婭,24日凌晨2點開始組織當地的群眾疏散。她想起了家在高橋的父母,打電話給她爸,他爸還不知道。但知道後,她爸就是不走,廖苦勸也沒有用;過了快一個小時,她爸和家人還在家裡,沒有走。後來,廖婭得到的消息是,自己的父母和其他家人,都死在了家裡。我想問的是,既然在外地的人都可以打電話通知撤離,高橋的幹部們,這個時候,去了那裡了?
  另外一個先進事跡是,曉陽村的村民張世亮,一個人救了32個人命。怎麼回事呢,原來張知道危險後,一個人騎著摩托就跑了出來。他跑到了附近的鎮上,但滿街的人群中,不見自己村裡的人,於是張有騎著摩托跑了回來,喊了自己組的人逃命。他一共救了自己隊裡的32個人。我想問的是,一個已經逃了出去的人,還能跑幾十里回來喊人救命,如果鎮裡幹部組織得力,抓緊時間去喊人逃命呢?
  村民另外大量死亡的原因是,許多人根本不知道天然氣和硫化氫的厲害。村民們說,鑽井隊的人沒有給他們講過這方面的預防知識,鎮裡和村裡的幹部,也沒有講過。所以,當災難來臨的時候,許多人根本沒有一個常識。很多人認為聞一點臭氣無所謂;還有些群眾,已經跑出去了,因為冷,而且覺得已經沒有事了,就有回到了已經逃離的家中。結果,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有的村民,在29日最後的搜索中,還被救援人員救了下來。他們根本不願意下來,死守著自己的家不肯動。在救援中,許多上了年紀的人,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家,最後被強制地抬了下去。
  儘管救援隊後來解救了大量的村民,但救援是否完全到位和及時,也讓人有些疑問。
  開縣衛生局的官員說,他們是第一批趕到現場救援的,時間最早在24日凌晨2點。如果這個時候大批的人員趕去搜救,相信死亡的人數,絕不會那麼多。
  有一個細節,可以表明當時的搜救是多麼的無力。開縣縣委宣傳部專門出了工作簡報,表揚開縣衛生局的一個司機,在24號下午,氧氣瓶用盡的前5分鐘,這個救護車的司機看見田埂上掙紮著一個人,他跑過去,拼盡全力把他從毒氣中背到了救護車上;後來,這個人告訴他,在100多米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人在那裡,沒有死掉。當時這個司機的氧氣只剩下了一點,但他毫不猶豫地又跑了過去,把躺在那裡的人給救了下來。5分鐘的氧氣,他救了兩條命。
  救人的司機固然可敬,但問題是,如果氧氣瓶的氣更加充足,他能不能救更多的人?如果能有更多的這樣的司機,是不是能救出更多的人?
  大規模的搜救是在24日下午。而這個時候,井噴已經持續了快1天時間。
  即使如此,搜救的工作還是不那麼令人滿意。我無意詆毀那些冒著生命危險衝到最前面的武警戰士和解放軍官兵。在最危難的時候,還是解放軍戰士衝到了最前面。重慶武警總隊的一個副政委帶隊。他說,25日早上他們搜到一個山頭上的時候,後面是一個懸崖。100多個逃難的人蜷縮在山頭上,已經凍了兩天,滴水未盡。他們附近,還有些屍體,很多人都奄奄一息。看見有武警戰士去救他們,很多人都跪下了。
  事發地點山巒疊嶂,許多人家住的都很分散。加上戰士們不太熟悉地形。因此,延誤了很多搜救的寶貴時機。一個9歲大的男孩,家裡7口人全死了,他在屍體堆裡躺了2天2夜,最後被救了出來。剛開始的時候還在慶幸,但後來就開始懷疑,如果能早點來,是不是還有人能和這個小男孩一樣,被救下來呢?
  死亡的數字起初是8人,後來一下子驟增到191人。這些人,大多是25號查出來的。武警重慶總隊當時的指揮人員說,搜救隊伍一上山,死亡的數字就跳了起來,10、20、50、70、120、……這個大校說,聽到數字當時他就有些傻了:死了這個多人啊。
  當搜救的精細程度遠遠沒有達到預期目標。27日壓井成功後,一些記者想法進入了現場。臨近曉陽、高旺的一些山路旁,草叢裡,還可以看見一具一具的屍體。重慶市環保局的一個幹部,看到之後,忍不住罵起了娘。即使是在29日,還有屍體從偏僻處被發現,還有倖存者被救下來。這時,離事故發生的時間,已經有一個星期了。
  不能埋怨那些努力搜救的人們,那些可愛的解放軍官兵,他們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也挽救了不少生命。在向他們致敬的同時,我們也可以問一問那些決策者們,問問那些公僕們,為什麼不多派些人去營救呢,為什麼不早些去營救呢?事故發生後,除了一個姓武的副市長經常在現場外,還有幾個重慶的負責人去過現場,去過幾趟,又有幾個現場會是在開縣高檔的賓館??天鵝湖、渝豪開的呢。就像一些人已經憤怒的指責過的一樣,開現場會的時候,他們的桌上,擺著40多塊錢的大中華!
  為什麼我的眼裡滿是怒火?
  回來已經一個星期來,那些痛苦的聲音已經慢慢遠去,街市依舊太平,生活依舊在繼續。
  不過,死亡的人數卻在慢慢增加。由234變成了243。這些人,報導說,都是中毒太深器官衰竭而死。
  賠償的標準也已經出來,每年7千多塊錢,但以70歲為界限。呵呵,年紀大了,死的也不值錢。每超過70歲一年,就要扣一年的錢。
  我忍不住要罵娘,想出這樣的鬼點子,簡直不是人說的話。生命能用年齡來衡量價值麼?
  越來越多的報導,把越來越多的事實真相披露出來。那就是,鑽探的時候,選擇在人口稠密的地方不妥;沒有對村民進行過任何安全的防護措施;鑽探是沒有應急處理預案;鑽探時技術人員玩忽職守,沒有看見井湧的發生,最後發展成井噴;井架上的設備突然失靈:鑽探人員沒有按照慣例,及時點燃天然氣;鑽井部門沒有及時通知當地政府;鑽井工人作鳥獸散,沒有組織去通知村民;當地鎮政府沒有迅速通知組織疏散群眾;救援沒有投入足夠多的力量,而且時間沒有搶的更快。還有,還有,……
  我們在近大半個月以來,看到了關於開縣井噴的大量的新聞,但從沒有看到過肇事單位??中石油公開的道歉和默哀,對於死難者和遭受自己禍害的群眾,沒有一句歉意的話。(或者有,我沒有看到吧)。
  我們在近大半個月的時間裏,看到了所有的對事件責任的猜測,求證和定性。雖然已經認定是責任事故,但是誰造成的,責任人是誰,該怎麼處理他,我們都看不見一個字。
  我們在近大半個月的時間裏,看到了許多的英雄事跡的報導,看到了他們如何把這個災難,變成了一場英雄層出的盛典。但卻從沒有一個報導過,那些受災的群眾的心聲?近300個死難者家屬的心聲,和8萬多災民的願望。當然,很多記者想說,卻沒有這個權利;很多記者可以說,嘴裡卻改成了另外的腔調。
  一種麻木和冷漠,掩蓋了災難帶來的苦果。
  一切有目的掩蓋,來為那些有罪的人開脫。
  一個開縣的網友曾經眼含熱淚地說過,家園還在,親人,你們在那裡呢?
  死者長已矣,但卻難以托體同山阿。他們悲慘地走去,在天堂的另一個角落,卻一直聽不見讓自己閉上眼的說法。誰讓他們死去,又都有誰為此而負了責任和代價;下一個,又將會是去罹難。
  艾青老人有句詩一直被人們傳誦:「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對開縣的井噴,很多的人眼裡都滿含著淚水,但僅僅是淚水,也表達不了複雜的心情。因為,很多人的眼裡,都滿含著怒火。
  為什麼我的眼裡滿是怒火,因為我深愛著的人們,他們的冤屈無人訴說。
  
  願243個靈魂天堂裡能夠安息;願失去親人的人們能少些痛苦;願失去家園的人們,能早點恢復生活,願那些有罪過的人,早日得到懲罰。
  阿彌陀佛,安拉,萬能的主啊……你們都睡著了嗎?
  
  謹以此文獻給那些關心、同情開縣井噴中罹難、受災的人們。
  
  (摘自天涯(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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