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痛的感覺--中國人你為什麼感覺麻木?
幸福是甚麼?幸福是一種感覺。快樂是甚麼?快樂也是一種感覺。痛苦是甚麼?痛苦更是一種感覺。一個人,要生活得幸福,首先得有感覺,很難想像,沒有任何感覺的木頭、岩石、磚瓦等會是幸福的。沒有感覺,也就沒有了幸福可言。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如今,我們普通的中國百姓會有甚麼感覺呢?會感覺幸福嗎?會感覺快樂嗎?會感覺痛苦嗎?令人擔憂的是,越來越多的事例,在告訴我們:中國人的感覺正在變得越來越麻木,越來越沒有感覺!
「包德甫的《苦海餘生》英文原本中有一段他在臺灣的經驗:他看見一輛車子把小孩撞傷了,一臉的血,過路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幫助受傷的小孩,或譴責肇事的人。我在美國讀到一段,曾經很肯定地跟朋友說:不可能!中國人以人情味自許,這種情況簡直不可能!回國一年了,我睜大眼睛,發覺包德甫所描述的不只可能,根本就是每天發生、隨地可見的生活常態。……我看見攤販佔據著你家的騎樓,在那兒燒火洗鍋,使走廊垢上一層厚厚的油污,腐臭的菜葉塞在牆角。半夜裡,吃客喝酒猜拳作樂,吵得雞犬不寧。你為甚麼不生氣?你為甚麼不跟他說『滾蛋』?……我看見成百的人到淡水河畔去欣賞落日、去釣魚。我也看見淡水河畔的住家整籠整籠的把惡臭的垃圾往河裡倒;廁所的排泄管道直接通到河底,河水一漲,污穢氣直逼到呼吸裡來。愛河的人,你可為甚麼不生氣?……經過郊區,我聞到刺鼻的化學品燃燒的味道。走進海灘,看見工廠的廢料大股大股地流進海裡,把海水染成了一種奇異的顏色。灣裡的小商人焚燒電纜,使灣裡生出許多缺少腦子的嬰兒。我們的下一代──眼睛明亮、嗓音稚嫩、臉頰透紅的下一代,將在化學廢料中學游泳,他們的血管裡將流著我們連名字都說不出來的毒素──你又為甚麼不生氣呢?……」這是龍應臺《中國人,你為甚麼不生氣》一文中的幾句話,說的雖然是臺灣以前的事,但當我讀到這樣義憤填膺的話時,被深深地感動了。
大陸中國的今日,與龍應臺筆下的臺灣比較,其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令人感到恥辱的是:我們竟然都不生氣,沒有人感覺痛苦!我們的感覺,因忍耐忍耐再忍耐而變得幾近麻木!
睜眼看看吧,我們今日的生存環境其真實狀況是如何的。隨手拿起桌上剛收到的一份《南方週末》(2003、9、25)報紙,就可窺一斑而知全豹:目前,尚有超過4000名中國外逃貪官在國外「自由主義」的天空下接受「蔭護」,最保守有超過50億美元的資金被他們捲走。而這數據是2001年最高人民檢察院追逃會上公布的,如今又過了快兩年,數字早超過那原來的數據了。(《中國外逃貪官的絞索》)孫志剛慘案的陰影還未從人們的心頭消失,又傳來了更多的流乞收容的悲劇。72歲的馮彩雲老人,尋找自己被北京某收容站收容後失蹤的兒子已經苦苦地找了4年。4年來,馮彩雲到處拜佛,四處求籤。問題只有一個:「菩薩菩薩告訴我,我兒子活著還是死了?」她說自己求的簽有5本書那麼厚,「有人說,我兒子還活著,他在世間雲遊。我剛聽到很高興,後來知道他在騙我,雲遊的都是靈魂,是吧?」一個大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被突然從人間蒸發了,這是怎麼回事?這恐怖絕不亞於人肉炸彈的襲擊!(《尋找可能死去的兒子》)浙江省臺州市椒江入海口的岩頭醫藥化工區備受爭議。一方面,它是中國重要的醫藥中間體和原料藥生產基地,年產值數十億元,但另一方面,醫化企業產生的污染,不僅使區內岩頭村的1700多位村民成了「生態災民」,也直接影響著數公里外數十萬臺州市民的身體健康,還威脅到附近的海水養殖業。「在岩頭浦停靠漁船的地方也有幾個隱蔽的排污口。浙椒漁運556號的船員說,這幾個排污口幾乎天天有污水排出,味道很重,晚上在船艙中會被熏得睡不著。浙椒漁5005號的看船工說,前幾天有個人上船時不小心踩到了水裡,腳趾甲就像女孩子刻意打扮一樣被著了色;退潮後,泥灘上像墨汁一樣黑。岩頭村是椒江入海口的一個漁村……2000年岩頭有個化工企業磺酸泄露,幾分鐘內,田裡尺把長的秧苗全部枯黃,有的人來不及關門窗,立即被熏得眼淚直流。村民們說,現在村裡已沒有乾淨的水塘,本地人連水井裡的水都不敢用;下水游泳,就更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生態災民」難別污染》)北京市每天產生的1600多噸泔水和120多噸「地溝油」中,有相當一部分被地下工廠「精練加工」成「食用油」後流入糧油市場。(《京城「泔水油」黑幕》)四川成都溫江區公平鎮中學為「便於管理」,讓交學雜費高的「封閉生」穿紅色校服,而交學雜費低的「普通生」穿藍色校服,兩類學生在享用的硬體設施上區別也很明顯,「紅領」的教室裡有VCD、電視機、電風扇,而「藍領」學生就享受不到這些。人為的隔離使學生成了兩個類別。而在南京某職業技術學院,則有一條「土政策」:學生如果不交齊學費就不許考試。(《窮學生與師道尊嚴》)
讀著報紙(一份)的報導,我們又有多少人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真實的生存環境,又有多少人為之而「生氣」憤怒?面對這一切,我不禁學龍應台大聲喝問:中國人,你為甚麼感覺麻木?
是的,我們本應該有更多的痛苦感覺,那一次次接二連三的各種礦難,每次都有數人數十人甚至上百人無奈地死去;我們本應該為那不幸死去的同胞下半旗致哀,表示我們仍活著的人對死者的尊敬尊重和哀悼;我們本應該痛定思痛加強自我反省,確實做好安全生產工作,防止類似的悲劇重演;我們本應該對各種礦難的機械重複表示我們的憤怒,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聲,用我們的怒吼來表達我們的不滿……然而,我們沒感覺到別人的痛苦,沒這樣做,今日一切仍繼續著昨日的一切,礦難依然在身邊時不時地發生……當3歲的小女孩李思怡因母親的被警察抓走而活活地餓死在家中時,一切人間的道義和自許的人類文明便黯然失色蕩然無存。當李思怡的母親向警察下跪哀求訴說,讓放她出去把女兒放到親戚家中再到派出所報到,警察斷然拒絕時,警察的公正、正義的高大形象便消失殆盡。我們的警察,感覺不到3歲女孩活活餓死的痛苦,你能說他們的感覺是正常的嗎?除了感覺麻木之外,我們還能說甚麼?
我們的感覺麻木,是從何時開始的?我們從何時感覺不到痛苦了呢?
具體在哪一天我們患上感覺麻木症的,如今已無從考查起,但歷史的深暗隧道裡,總有蛛絲馬跡可以讓我們覓到。「顧准受到迫害後,他的妻子絕望地自殺了。子女宣布與他斷絕親緣關係,還逼著顧准簽字同意。他的老母親住在妹妹家裡,可因為妹婿是官場中人,為了照顧官員的前途,這對同住一城近在咫尺的母子終生不得相見。顧准拖著病體,蜷屈在孤室寒窗之中,形單影隻地寫著那些先知般的文字。他一再要求與子女恢復關係,均遭拒絕。他只能從別人那裡收集子女的照片。以此寄託他的慈父之情。他臨終的時候,又一次籲請子女『寬恕』他(倒好像他真有甚麼罪過似的)並來看看他,自然是又一次遭到拒絕。」(摩羅:《巨人何以成為巨人》)這是文革時「與親屬劃清界線」的最典型事例。在這裡,我們看到,我們不但被強迫著不能感覺到別人的痛苦,甚至是作為後輩的子女也不能感覺到父母的痛苦!我不相信顧准的子女真的會感覺不到痛苦,但我深信:我們今日的感覺麻木,正是在類似的教育中不斷的重複教育中,被漸漸培養出來的!!這是人性泯滅的做法,這是在犯慘無人道的反人類罪。「眾所周知,家庭關係是社會關係中最基本的關係,而親情無疑是人性中最根本的東西,只有家庭關係和睦,親人間其樂融融,整個社會才可能和諧、溫馨,因此維繫家庭關係的穩定,尊重親人間的感情應是尊重人性最基本的體現。」當我們連親情都無法感覺到,不能感覺到的時候,我們還能感覺到甚麼人性?
更令人可悲的是,我們今日的教育,還沒有從這種反人類的、不尊重人性的教育中擺脫出來。2003年9月21日新華社報導:河北省威縣常莊鄉孟官莊村小學三年級 20多名學生因考試成績不好,在班裡公開被同桌同學打耳光,而班主任對此的解釋是,為了讓學生學習用心。9月17日,威縣常莊鄉孟官莊村10歲的孟某挨了同桌耳光後已經在床上躺了一週,至今還不能正常上課。記者趕到時她正在輸液,她的父親孟凡江向記者講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9月9日中午,孩子放學回家,他發現女兒的臉成了黑色,孩子當時說是摔的,後來才知道是被打的。再細問孩子,他才知道,原來老師要求班裡考試成績不好的學生相互打臉,好多學生的臉都被打腫了。孟某被打後出現頭暈、耳鳴症狀。威縣縣醫院,邢臺市人民醫院等對孟某進行檢查,診斷結果為:臉部多處軟組織損傷。老師讓考得不好的學生相互打對方的臉,還要求使勁打。他們不敢不聽老師的話,同桌之間就相互打臉,打得20多個同學的臉都紅腫了。……班主任……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她只是想讓孩子學習用點心,是情急之下的做法,並不是有意體罰學生。(《錢江晚報》2003、9、21)
如此教育下的孩子,他們會感覺到甚麼?長大後,他們會感覺幸福嗎?長期在這種不尊重人的教育氛圍中生活,一個再敏感的孩子,也會變得感覺麻木!我們今日社會上對別人痛苦的普遍的漠不關心,就是這種教育釀下的苦酒,我們每個人不得不嚥下這杯酒。對別人的不尊重,其實就是對自己痛苦的麻木!
讓我們先找回痛的感覺,感覺到別人的痛苦,感覺到自己的痛苦。然後,我們才有可能再進一層,感覺到快樂和幸福。
痛苦,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我們沒了痛苦的感覺,是我們心靈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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