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弱點》修訂版 第 一 章: 我是誰 ?
引 子 (修訂版)山東青島郊區屍體標本加工廠。
「楊先生,謝謝光顧。請問你從哪裡知道我們工廠的?」接待小姐臉上帶著職業的笑容,問楊文峰。
「我看過你們德國老闆三年前在香港舉辦的人體標本展覽,當時有幾十萬香港人參觀。」
「哎呀,我知道,香港的這次展覽光門票就讓我們老闆賺了一千多萬港幣呢。不過這不是他那次展覽最大的收穫。」工廠接待小姐一邊陪著楊文峰參觀,一邊饒有興致地介紹。「來香港辦展覽之前,就有人勸我們德國老闆,說中國人特別迷信,最忌諱人的屍體……可是我們老闆就干了,結果幾十萬香港人參觀了展覽,他們對屍體加工成的標本的興趣竟然遠遠超過西方人,我們老闆那時就決定到中國設立這個屍體標本加工廠。目前我們這個人體加工廠是他在全球擁有的規模最大的一家,有工人一千八百六十人,每年處理加工六千多具屍體……」
「屍體都是從哪裡來的?」楊文峰打斷她。
「屍體都是從海外運來的。」
「哦,那……那有我這麼高的嗎?」楊文峰試探著問。
接待小姐吃驚地看了一眼楊文峰,隨即笑了,說:「你以為德國人都是人高馬大的嗎?其實很多屍體都和你一般長短。因為屍體是泡在藥物中運過來的,運來後我們的技工使用特殊藥物處理,再經過一定的工序前後需時九個月才能製成人體標本,所以人體標本已經是比屍體活著時短了四分之一的。」
楊文峰點點頭,這時他們經過牆上標有藍色中英文字體的「一車間」,小姐介紹道:「這裡我們把從世界各地主要是德國運來的屍體集裝箱打開,把一具具冷凍的屍體取出來,然後要先清除掉內臟,再分別把屍體泡在密封的藥物箱中。這個藥物配方是我們老闆發明的,就像你每天喝的可口可樂的配方,都是在全世界有專利的絕密呀。屍體在這裡泡六個月,之後運到第二車間,叫風乾車間,主要進行防腐和風乾處理。在這裡完成後,屍體變得就像金華火腿一樣,特別耐放,無論什麼氣溫條件下都不會變質,而且正如金華火腿一樣,就算擺放在超級市場,也不會招蒼蠅蟲子的。接下來的一道工序就是第三車間,在那裡工作的都是經過老闆自己親自培訓至少六個月的技術員,他們的任務是把這些處理後的屍體精彫細刻,並根據顧客要求製成各種姿勢,有的彷彿打球時正在跳躍的樣子,有的只要你塞一隻槍在他們手裡,就好像可以立即奔赴戰場去投入戰鬥的戰士,有的可以做成性交十八式,還有的如果擺放在公共圖書館裡的話,你一定會以為是有人在那裡看書而輕手輕腳的。最後,我們再使用特殊的技術把屍體固定成這些豐富多彩的姿勢。這個技術目前只有我們老闆擁有,姿勢一旦固定,就算你身強力壯,也無法把他們改變。我們的人體標本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對於人體各肌肉和面部表情的刻畫細緻入微,我們的人體製成品臉上喜怒哀樂栩栩如生,而且可以五十年不變。」
「別的工廠工人都下崗了,你們還在招工,看來你們的生意不錯。」楊文峰捂著鼻子說。
「我們的產品是供不應求。」接待小姐說到這裡忍不住自豪起來。「最早只是醫學實驗室和醫科大學購買作為教學之用,後來很多機構都找我們訂購,現在連個人都喜歡買一個屍體標本回去擺在家裡或者辦公室作裝飾……」
「都是外國人買?」楊文峰問。
「不全是,現在中國一些機構也開始向我們買。當初我們老闆要在中國開設這個最大的工廠,就是看重中國市場的潛力。這個工廠當時是以來料(屍體)加工為主的,產品主要是外銷,聽說不久還要在中國開第二第三分廠,到時要申請內銷呢。哦,對了,楊先生想買一個什麼姿勢的標本?」小姐盯著渾身不自在的楊文峰問。
「我,我想買一具坐著開車的屍體。」
「有意思,不過,我們的顧客是買什麼姿勢的人都有的。我想,楊先生一定是汽車收藏家。好,我想沒有問題,五萬元港幣可以成交,不過要等一年才有貨……」
「不,我這個星期就要,我可以多加兩萬元加急費。」楊文峰眼睛看著別處。
那小姐想了幾秒鐘,把自己的電腦儲存器拿出來,裝模作樣地按了一通,抬起頭時鬆了口氣,「你真幸運,楊先生,正好有一具人體標本是坐在那裡的姿勢,只要我們稍微加點工把他的兩隻手抬起來就行了。我看可以成交,你付款後可以先回廣州,產品過幾天就可以送到。」
「謝謝!」楊文峰說完,已經沒有興趣再接著參觀。
(《致命弱點》之引子 完)
第 一 章 我 是 誰 ? (修訂版)
住在這裡兩年多,還從來沒有聽到有人這樣耐心地敲我的門。這兩年多來,幾乎記不起有人敲過我的門,當然,這不包括收租金的房東老伯,那怕我按時交租,他也會時不時藉故進來檢查一下房間的狀況。
敲門聲又再次響起,這次聲音更加急促。我從迷迷糊糊中清醒過來,根據太陽光已經從腳邊晒到屁股,以及夏天陽光在我這個小單間移動的軌跡,估計現在已經過了十點。我仍然一動不動地瞇著眼睛躺在床上,想等到外面的人失去耐性或者認為沒人在房間裡而自動放棄。不過,再次想起的敲門聲倒讓我先放棄了。我爬起來,扯過床邊掛在椅子上的大毛巾纏住下身,光著骼膊就去開門。門打開時,房東老伯正用顫巍巍的手把一把鑰匙往門孔裡塞,看樣子他已經試過好幾次了。我還沒有來得及發火,就看見站在他身後一高一矮的兩位陌生中年男人。老房東退到一邊,兩位中的矮矮的微微有些發胖的那一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證件,沒等我反應過來就開口說:「我們是警察,你叫楊文峰,是嗎?」
我點點頭,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發胖的警察。胖警察一臉的疲憊,身上的T恤衫髒得都分不出是什麼顏色了,深灰色的褲子也是皺巴巴的,同他一起的那位高出很多,也看起來精幹不少的同事站在那裡用陰鬱的目光盯著我。
「換件衣服吧,和我們到局裡去協助調查一件案子!」
我想,大概是在外面等久了不耐煩了吧,他本來應該較客氣地說:「請你跟我們一起回一趟局裡,協助調查一件案子。」
我請他們在外面等一下,自己進去換件衣服就出來。兩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隨即高個子警察把頭越過我的肩膀向房間裡掃了一眼,大概是看到我無法從唯一的裝著防盜網的窗戶裡逃走吧,他們才一起點頭。我一邊換衣服,一邊故意製造出一些讓他們站在門外也可以聽到的聲音。我想,他們如果聽不到房間裡有聲音,會緊張的,警察一緊張,我也會緊張。
坐在警車後面,一路上大家都沒有交談。到達廣州市匯橋公安分局後,我隨他們上到二樓。胖警察把我帶進一間好像會客室樣子的房間,高警察向二樓另外一邊走過去。胖警察示意我坐下,問我吸不吸菸,我搖搖頭,他不再說話。大約過了十來分鐘,高警察開門進來,他手上拿著三個紙杯和一瓶礦泉水,骼膊下還夾著一卷案卷,他們兩個在我面前坐下來。
「你好像不感到意外,經常進出公安局嗎?」胖子表情詭異地看著我。
「以前來辦理過暫住證和臨時戶口,不過這樣坐你們的車進來還是第一次。」
「知道我們叫你來幹什麼嗎?
「你不是說有案子希望我協助調查嗎?」
「對!」胖警察覺得有些好笑,「那麼你知道是什麼案子嗎?」
我搖搖頭。
「你就說知道還是不知,今後我們問話你都要回答,不要搖頭或者點頭。」 高警察嚴肅地說。他停了一下,想起來了似的指著胖警察說:「他是張科長,我姓李,我們是凶殺科的。」還沒有等他說完,張科長連忙補充道:「他是我們的李科長。」
「張科長,李科長,你們好。」既然知道了他們的名字,我覺得有必要正規一點,禮貌一點,不過介紹我自己就免掉了,「凶殺科」這個詞讓我不是那麼想交談。比較精幹的李科長臉上棱角分明,有些男子氣概,美中不足的是臉上長著一雙三角眼。胖子張科長體形有點較不清不楚,渾身已經滾圓, 沒有什麼棱角, 加上雙下巴厚厚的,怎麼看都不像一名公安戰士。
在我觀察他們的這一陣子,他們兩位互相使了個眼色,看來他們決定由張科長主審。
張科長清了清嗓子:「你認識謝婉蓉嗎?」
我請他重複了一遍名字,「謝婉蓉」這個名字好像聽說過,不過經過快速搜索自己的記憶後我無法把這個名字和某個留在我腦海裡的女性對上號。我仍然假裝出認真回憶的樣子,其實在我的記憶中沒有多少個有姓名的女性,留在腦海中的大多數女性的臉都是那些我在電影電視或者商場馬路上見到的能夠吸引我的,不過都是沒有名字的。我不願意公安同志認為我沒有好好想一想就回答,加上快到四十的人了,我也不願意公安同志看出來,我腦袋裡沒有幾個女性的資料。最後,我不無遺憾地說:「我不認識,或者是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你能夠確定嗎?再想想。」
我又裝出想的樣子,然後邊搖頭邊肯定地告訴他們我不認識有這個名字的女人。
兩位科長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同時盯住我,張科長臉上換上了有點開心的笑容,連陰沉嚴肅的李科長臉上也隱約現出了一絲笑意,「那就好辦了。」李科長說著站起來在房間來回走了一回,又坐下。張科長大大喝了口水,我感覺到他們的心情和房間的氣氛一樣,明顯的開朗起來。我有些迷惑了,等他們坐下後,我喃喃地問:「我不懂你什麼意思,什麼好辦了?」
「是這樣,我們覺得這個案子有眉目了。」
「因為我不認識這個女人的緣故嗎?」
「不是,因為你撒謊!」李科長插進來 ,「我們不喜歡嫌疑犯撒謊,可是欲蓋彌彰的謊言卻可以幫我們不少忙。」他邊說邊從案卷中抽出一張放大後的照片,緩緩地從桌子上推過來。隔著整張桌子,黑白照片上模糊的棱角已經讓我感覺到那是一張蓉兒躺在床上的照片。她經常在我面前擺出這種撩人的姿勢躺在床上,烏黑的長發一半散落在枕頭上,另外一半從雪白的脖子上一直垂落到豐滿的胸脯前,一條粉腿微微抬起,下身穿著性感的丁字型內褲欲露還掩,這一瞬間我十有九次會一泄如注。這些東西閃電般出現在我腦海裡,照片已經正正擺在我的面前,我立時意識到這是公安取證人員拍攝的現場照片。蓉兒嘴巴緊閉,眼睛卻睜得大大的,我的心一陣緊縮,立即避開了照片上那空洞的眼光。
「怎麼樣,認識她吧?今天早上她的姐妹發現她就這樣躺在床上,死了。」
「是蓉兒!我認識,昨天我還見過她。」我不想再看照片,但我可以肯定,那空洞的眼光一定仍然看著我。」
「可你剛才還說不認識她,我得提醒你,你撒了謊!」李科長聲音中突然帶上了威嚴,「你在最不應該撒謊的問題上撒了謊!這樣,問題就好辦了。」
張科長看我仍然不言語,抓住機會開導著:「為了節約大家的時間,你就坦白告訴我們,你和謝婉蓉的死有什麼關係?或者你可以回答我們,是不是你殺了謝婉蓉?」
我又強迫自己看了一眼面前的照片,蓉兒平靜的樣子,讓我不敢相信她真的死去了,「是他殺?還是自殺?」
「你應該回答問題,而不是問問題。」張科長裝出生氣的樣子,「我們還要等最後的鑑定出來,但是從目前已知的證據推測, 她是被人殺死的。你看,死後還被擺上這樣的姿勢,自殺的人在死時不可能擺上這種撩人的姿勢吧。現在可以回答問題了嗎?」
「我想不起她的名字,我一直叫她蓉兒,她喜歡我這樣叫她,我也喜歡這樣子叫她。」
「蓉兒?原來是這樣,」兩位公安都顯出不相信和失望的樣子,那你告訴我們,是怎麼死的?」
「李科長,張科長, 應該是你們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吧,我什麼也不知道,真的!」我急切地說。後來我想, 在此時此地知道蓉兒的死訊多少緩解了我的悲哀,因為我必須面對兩個對死亡見慣不怪的公安和小心謹慎地為自己辯護,否則,蓉兒的死訊一定會讓我嚎啕大哭的。
為了節約大家的時間,我告訴公安,蓉兒是從湘西來的,我是鄂西來的,我們那地方相愛的男女就喜歡稱呼對方「楊子」「 婉兒」「蓉兒」。特別是我們這些流浪在外的人,這樣的叫法讓人感到親切。我想謝婉蓉讓我叫她蓉兒大概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她特別羨慕金庸小說中的黃蓉,她常常說,如果這輩子無法找到像郭靖那樣傻頭傻腦,武功高強卻又對自己愛不釋手,始終如一的男人,活著也沒有多大的意思。
我盡我所知告訴兩位科長,張科長聽得有些入迷,李科長卻顯出有些不耐煩了。我想張科長可能讀過金庸的小說,李科長這麼嚴肅的人就不會去看武俠小說的,我講了大約半個小時,李科長終於忍不住打斷了我。
「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從你的話裡得出這樣的結論,蓉兒如果找不到真心愛他的像那個姓郭的什麼大俠一樣的人的話,就會覺得生命沒有意義,你是否暗示她就會因此而自殺?」
「我是這個意思,不不,我並不是暗示她是自殺,是否自殺,這得由你們公安決定。」這是我進局子裡第一次對李科長產生警惕,「我不是也說了,如果大家相愛,才可以蓉兒蓉兒地稱呼嗎?」
「你們相愛嗎?」李科長端詳了我一陣,接著掃了一眼桌上的照片。我覺得很不舒服,我三十七了,那照片上的蓉兒才二十二,並且蓉兒永遠是二十二,我卻不得不一年一年地老下去。
「這愛情也不錯呀!」專心聽我故事的張科長感嘆道,「她有固定職業嗎?」
「她是妓女,不知道這是否算固定職業。」我乾巴巴地說。
一臉入迷和嚮往的表情突然凝固在張科長臉上,瞬間回過神來:「我們知道她是幹什麼的。今天早上我們檢查她的房間,竟然什麼人的通信地址電話都找不到,只有你的。你的照片、地址和衣服幾乎塞在她每一個抽屜裡。我想,她肯定……愛你吧?!」
張科長把「愛」字拖的有點奇怪的長,我想他大概難以啟口。我很理解,在廣州這個外來人口、盲流、三陪女雲集的大都市,愛這個字不常被人用到。
「我想她可能愛上我,我也覺得少不了她。」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可以告訴你們,不要浪費你們的時間,我和她的死沒有關係。昨天我見過她後,晚上就回到自己的住處,你看我們的住處相隔不過幾條街道。」我停了一下,看他們兩位都不說話的樣子,我接著說,「李科長、張科長,要說的都說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嗎?」
他們兩位讓我再等一會,就走出去,過了大約十五分鐘才回來。張科長對我說:「今天是個好的開始,希望我們還可以繼續配合下去。」隨即,他說,由於我沒有固定的工作單位,臨時戶口也過期了,我如果一離開,很可能就像空氣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可是我又是他們目前唯一掌握的涉及這一起嚴重的「凶殺案」的關鍵人,所以他以商量的口吻問我:「你是否可以留在這裡幾天,讓我們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再回去?」
我吃驚地盯著他,以我對法律的理解,一時之間竟然無從開口。李科長大概看出來了,隨即給我解釋:「這和拘留不同,只是考慮到你的特殊情況,希望你留在這裡配合我們破案。我們搜索了死者的所有遺物,到現在為止竟然沒有發現她有第二個親人。我想,你也一定想盡快找到凶手吧?!你留在這裡期間,一切伙食費用由我們出。雖然你住在拘留所裡,但是你的房間將不上鎖,我們也會給看守解釋,如果你想走,隨時都可以走。不過我們希望你明白,如果死者是被殺的,那你確實是最大的嫌疑人,也是我們目前破案的唯一線索。所以,如果你真要走,我們得找人24小時監視你。你看,我們的警力和經費都有限,作為一名普通公民,你是否該為我們公安工作和社會治安做點力所能及的小貢獻呢?」
我聽得目瞪口呆,自己竟然要用這種方式為社會治安作貢獻。不過我想起剛剛看到的一則報導,每年全國都有五百多位公安干警以身殉職,而其中超過半數是因為疲勞過度致死。我知道有少數公安確實是害群之馬,但絕大多數公安戰士都是盡職盡責。我點點頭。
張科長感激地微笑一下, 趕緊說:「如果你同意,那我們可以簽一個字畫一個押。」
「我需要律師嗎?」我看著他們問。
「什麼話,我們沒有拘留你,你要律師幹嗎?再說,你不是說自己沒有犯罪殺人嗎?那要律師幹什麼?」
我想他們雖然滿臉客氣,但是我已經感覺到事情的嚴重。如果我真要走的話,他們無法攔下我,但是他們會很快搞到拘留證,那時一切客氣就沒有了,搞不好我的檔案上還會留下刑事拘留的記錄。雖然我現在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檔案在哪裡。在哪兒都是吃、住和拉,不如在這裡配合公安幾天也好。我告訴他們我同意配合,他們放下心來的樣子。
「我想,楊先生,你需要換洗衣服什麼的,如果你同意,我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可以順便到你家一趟 ,幫你收拾,免得你再跑一趟,何況我們的警車都出勤了。」
我默默地把自己房間的鑰匙遞給他,我理解他們破案心切的心情。目前公安一切都正規起來了,要搞一張「搜查令」還要經過一兩天的手續,所以他們借幫我拿衣服的機會可以到我房間裡觀察一圈。除開兩三盤香港黃色錄像帶之外,我的房間裡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讓他們搜就是了。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這一住就是二十多天。一個星期後,當我憋得失去耐心吵著要離開時,兩位科長已經蒐集到據說是足夠的證據正式拘留了我。於是我又繼續呆在那間拘留所的單間裡,只是這次單間的門被人從外面牢牢地鎖上了。
在那裡的第一個星期過得和在我那間租來的小房間裡沒有多大區別。由於蓉兒的屍體解剖需要排隊,他們在沒有取得他殺證據前也無法深入開展調查工作。不過李科長和張科長每天都會抽時間過來和我聊一兩個小時。在這一個星期中我們所聊的主題都沒有變,那就是圍繞著「我是誰」這個問題展開的。我說我1983年以優異的成績從湖北考上北京大學,攻讀國際政治系的國際專業,畢業後在北京政府部門工作,後來我到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政治系留學,獲得碩士學位,回來後不久我就辭去了北京的工作,隻身來到廣州,到廣州後我幹過幾個工作,現在這段時間呆在家裡。
兩位科長大多時間都不插話,聽我滔滔不絕,他們只是洗耳恭聽的樣子。張科長在聽到北京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時,毫不掩飾臉上的嚮往和羨慕之情。我不停地講,他們不厭其煩地聽,很快已經從大學講到自己的中學小學,最後不得不把諸如自己第一次上學就一下子認識了「毛主席萬歲」五個大字,如何懷著至今沒有類似的異常激動的心情戴上紅領巾,還有我從小學到中學無數次帶回家的獎狀等等都繪聲繪色地向兩位科長匯報了。我的想法是,一個星期下來,不但要徹底讓他們知道我是誰,還必須讓他們瞭解我這個人一直以來是多麼的純潔,我想這肯定對他們破案有益處。他們只要是通情達理的,都會理解一個簡單的常識: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去犯令人髮指的殺人的勾當呢?!
我是如此放鬆、盡情地回憶自己的過去,好多次我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過去竟然如此豐富和讓人感動。不過,雖然眼睛一直發酸,一個星期過去了,我卻始終沒有哭出來,有兩次張科長還像長輩般安慰我:「想哭就哭吧,到這裡來的人第一個星期很少有不哭的,你哭出來會好些的。」
第二個星期開始的時候,我已經被正式拘留了。顯然,「我是誰」的介紹毫不起作用,人家公安相信的是證據。蓉兒被解剖了,這讓我有些許的安慰,死了應該有一個死了的樣子,蓉兒死後還在床上擺出那樣的姿勢,讓我心裏很不好受。
星期一上午,張科長和李科長一起提審我,張科長一進來就開門見山地告訴我解剖結果。雖然經過解剖發現死者是吃了藥物致死,並且沒有任何被強迫吞服的跡象,但有兩個疑點卻不排除他殺的可能。第一是導致死者致死的藥物,是一種國內目前根本無法買到的美國產品,在美國也是禁止出售的。由於這藥物在瞬間致人於死卻不造成任何痛苦,所以在西方被一些崇尚安樂死的人作為理想的自殺藥物。像蓉兒這樣一個妓女是很難得到這樣的藥物的。另外,雖然說這樣的藥物可以讓人在「沒有感覺中死去」,可是這畢竟是活著的人的一面之詞呀,到底在死亡的一瞬間死者有沒有感覺,只有上帝和死者知道。所以,法醫還是無法相信死者可以在吃完藥物後居然如此從容大度地擺出撩人的姿勢等著法醫去拍照。屍檢結果認為不排除死者死後被人移動過。
我聽著張瞥ふ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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