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自由在落日中》(三)
通向客廳的一扇門打開了。幾位盛裝的少女簇擁著阿木古楞和白紅雪出現在門邊。阿木古楞寬闊臉膛上的肌肉僵硬地繃緊了,彷彿在極力忍受著某種內心的艱難;由於踏不准樂曲的節奏,他的腳步顯得有些笨拙。白紅雪身穿銀色的蒙古長裙,隨著她緩緩移動的步履,長裙上流蕩起激流般的光波。她的面容驚人的蒼白,垂掛在面頰旁的殷紅耳墜,晶瑩地晃動著,宛似就要滴落的血珠。她那雙像是注視著遙遠天際,又像是注視著自己心靈深處的眼睛,如同晚霞凋殘後的天空一樣荒涼而寂寞。人們都靜靜地注視著新郎和新娘,此時,樂曲聲反而使客廳裡呈現出美麗的沉寂感,那是在深長豐饒的起伏中,急切地期待著某種激情的沉寂。忽然,在浩茫的沉寂中響起一個飄蕩著暗紫色晚霞神韻的歌聲,那是特古斯將軍唱起了「嘎達梅林之歌」。接著,客人們陸續加入了合唱。男子渾厚蒼涼的歌聲,像是天際湧起的灰藍色的茫茫雲海;女子嬌媚而又意境遼遠的歌聲,如同在翻湧的雲海之上妖嬈起舞的嫣紅的長風。
「南方飛來的大鴻雁呵,不到額爾古納不降落,血雨飄灑的嘎達梅林呵,為的是蒙古的草原;北方飛來的小鴻雁呵,不到額爾古納不斂翅,躍入銀色波濤的木丹呵,是蒙古女兒的驕傲……。」
歌聲像激盪的波濤,拍打著歌唱者的心靈。少女們的臉上流淌下了晶瑩的淚水。那位剽悍的騎兵團長細長的眼睛瞇得更細了,但仍然掩飾不住那戰刀鋒刃般的淚光。特古斯將軍消瘦的面容上的線條,如同風蝕的岩石一樣堅硬而冷峻,他深黑的眼睛裡也滲出幾縷淚影,像是破碎的黑色的陽光在閃爍。
在交響樂的樂曲聲剛響起時,烏蘭巴干就感到一陣慌亂。幾個月以前,他曾看到過一份北京的文化檢查機構發來的公文,公文中提到的近期內被禁止的音樂作品中,就有「嘎達梅林交響詩」。烏蘭巴干本能地意識到,由於特古斯將軍一直被當局視為危險人物,今天婚禮上的一切細節都逃不過當局的監視,而隨著被禁止的樂曲歌唱,一定會被視為向共產黨進行政治挑戰的行為。想到這些,烏蘭巴干甚至有些恐懼了。他下意識不安地向旁邊的妻子迅速瞥視了一眼,烏蘭巴干吃驚地發現,娜仁花在忘情的歌唱中,顯出一種即使同他性交時也沒有的熾烈而沈迷的神情,她一向潔白的面頰上竟然瀰漫起了美麗嬌媚的紅暈,烏蘭巴干只在同娜仁花最初相愛期間,才看到過這樣動人的、生機盎然的紅暈。
也許是被娜仁花此時的美感誘惑著,烏蘭巴干的嘴唇不知什麼時候也開始隨著歌聲的旋律,下意識地翕動起來。而且,一個想法忽然像晶紅的閃電掠過他的心頭:「呵--,如果放棄了對權力的追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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