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水事件和鄧小平主義的破產

雖然真相到底如何尚不得而知, 但是從傳出來的各種說法, 可以認為這是近幾年發生在浙江的最嚴重的村民與地方政府的暴力衝突事件. 這次事件的起因並不複雜. 地方政府以發展經濟為名, 放任嚴重污染企業破壞環境, 使本來環境優美的畫水鎮遭受重度污染, 當地居民幾乎成為生態難民. 借用當地居民的話,就是村民們現在是"整日提心吊膽、憤懣和無奈中度過每一天的。莊稼枯萎了，溪水變臭了，村民因為農藥廠毒氣泄漏而淚流滿面，孕婦因吸入毒氣致胎兒畸形。"

實際上, 村民們的抗爭行動早就進行, 他們四處奔告, 他們層層上訪, 但是中共現有的官僚機制僵化, 權利救濟渠道失靈, 問題非但沒有得到解決, 那些為了自己權利抗爭的村民反而遭到各種報復. 上訪材料也最後回到當地政府的手裡，甚至上訪村民的電話和手機都被監控而不能打出。

一方面是日益惡化的環境, 一方面是不作為甚至和污染企業沆瀣一氣的地方政府, 村民們喊出了很多悲壯的口號: "蒼天，我仰天長嘯--你是否有眼！" 村民們被迫以極端的方式進行抗爭. 並在4月9日與試圖強行控制村民抗爭的政府產生暴力衝突.

畫水事件典型的證明了鄧小平主義的破產.

中共放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教條後, 在理論上一直張皇無措, 處在一種身份迷失狀態中. 典型的表現就是各種理論的快速變幻. 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用幾年, 鄧小平理論抵擋一陣, 然後很是折騰了一陣三個代表, 最近又熱吹科學發展觀, 扯什麼和諧社會, 但是中共的當政者其實明白這些理論上的花架勢是當不得真得, 理論越花哨, 效用越底. 而實實在在能維繫中共政權的就是經濟發展, 用經濟發展來兌換政治合法性, 這就是中共領導人的信條, 這就是鄧小平理論的全部秘密. 以經濟建設為中心, 發展是硬道理.黑貓白貓都是鄧小平主義的各種翻版. 鄧之後的中共領導人儘管熱中於各種理論創新, 但是本質上都沒有超越鄧小平主義的實用主義框框.

如果說20世紀80年代初, 在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 鄧小平主義尚有其歷史合理性的話, 那麼隨著社會的發展, 尤其到了90年代中後期, 鄧小平主義的政策惡果已經相當明顯,一方面,不管社會代價, 尤其不管環境代價,搞掠奪式的經濟發展; 另外一方面, 堅持政治壟斷, 抑制公民政治訴求, 拒絕民主化, 權錢勾結制度化. 經濟發展,社會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而由於政治權利的匱乏, 這些代價又大部分由社會弱勢群體來承擔.

在東陽畫水事件中, 可以看到這種政策演變的清晰痕跡. 一方面, 地方政府有發展經濟的政治壓力,正如東陽市長陳豐偉, 這次事件的當事人之一講的, ，"發展是硬道理，我們必須千方百計抓發展，通過發展解決問題". 的確,通過設立開發區, 讓化工企業不支付或者有限支付環境成本的情況下,經濟是發展了,道理是變硬了. 問題呢? 環境污染的問題都留給村民去解決了. 另外一方面， 由於民眾的政治權利形同虛設---事實上是莫名其妙的被代表了,民眾根本沒有有效的政治參與渠道, 政府是共產黨的政府, 是對上負責的政府, 不是民眾自己選舉出來,對民眾負責的民主政府, 任何行為的解釋權都在政府, 剝奪民眾利益可以說成為了維護群眾利益, 污染環境變成了科學發展觀, 總之,在鄧小平主義下, 民眾的福祉掌握在政府的仁慈之手當中, 而不是相反.

事實上, 在畫水事件發生後, 東陽市長正是這麼高調的宣稱的:" 在發展過程中，我們要樹立和堅持科學發展觀，優化經濟結構，轉變增長方式，推動我市經濟持續健康發展." 無論狼說的多美妙, 狼依然是狼, 期待狼群來維護羊群的利益, 總是要落空的.

89年的風波使中共黨內以趙紫陽為代表的開明勢力出局,中共主導的改革失去了道德上上升的空間, 鄧小平主義定格成為一個庸俗的實用主義工具. 鄧之後的政治領導人,受制於視野的狹隘和知識上的貧瘠,缺乏引導中共進行政治變革的魄力, 這麼多年來,雖然玩了不少新鮮詞彙, 但是實質上堅守僵化的政治制度, 以不變應萬變, 一直躺靠在鄧小平主義所產生的剩餘價值混跡守成. 但是鄧小平主義的剩餘價值已經耗盡, 鄧小平主義已經不是解決問題的藥方,而恰恰是問題本身: 掠奪式的經濟發展已經是環境不堪承受之重; 權錢勾結下的公共權力已經變異, 衍生成獨立的利益集團. 畫水事件敲響了鄧小平主義的喪鐘.

而另外一面, 人們多年被踐踏的權利意識開始回歸, 人們不再需要靠政府的仁慈生活. 畫水民眾的抗爭傳遞了另外一個信息, 那就是, 為了權利, 人們願意戰鬥.

是繼續抱守一個落伍的主義, 並不惜動用國家暴力機器來控制民眾還是超越鄧小平的歷史侷限, 引導政治變革, 達成新的政治秩序, 這恐怕是當今政治領導人無法迴避的選擇.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