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愛宗:莫要人亡政息——寫在胡錦濤即將訪美時

中國當今社會的複雜情況,恐怕是任何一個美國總統都不曾料到的,要是在古代,也是任何一個中國皇帝無法大意的。所謂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都不是牢騷之辭,也不是隨意的流露。事實正是這樣,官方說中國的改革發展正處在關鍵時期,既是一個「黃金髮展期」,又是一個「矛盾凸顯期」。這一條件下,既是機遇,又是挑戰,任何情況都有可能出現,甚至越擔心越緊張,就越容易出現影響穩定的大問題。

細分析,中國當今的問題還不僅僅是貧富差距的問題,也就是說不僅僅是窮人太多的問題,政治體制上的危機往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生死問題,比如中國沒有憲政,說小了富人的財產和公民權利得不到保障,窮人基本溫飽和公民權利也不能得到保障;說大了,就是高官的財產和公民權利得不到保障,資產階級、中產階級的財產和公民權利也得不到保障,結果就有可能出現政府越支持高官天下越亂、政府越支持資產階級天下越亂、政府越支持窮人天下越亂的混亂現象。

如果說,在一個有富人、有窮人和有官僚階級的按不同等級共依共存的社會,有憲法,有獨立的法治,甚至有君主,天下未必會亂,同樣窮人即使想造反也造不起來,因為在一個有等級的社會,有資產階級、中產階級和窮人階級三足鼎立,各從其類,天下大局就是穩定的。大家都是各自的溪流,都不能突然匯成洪水滔天,都不能突然瓦解社會。可是,在一個形不成等級的社會,形不成穩定階層的社會,事事不能有各自的固定規則,法律可以被任意曲解,政策可以隨時變幻,輿論處處受嚴厲壓制,民意無法宣泄,那麼,富人的溪流就會在無序的規則下自動彙集,窮人的溪流也會在無序的規則下自動彙集,最後,各股溪流無序地彙集到一起,致使官僚階級在窮富兩股勢力的驅使下,被迫加入一個更大的洪流,於是,洪水滔天,天就變了,天下就有可能大亂。

在中國歷史上,天下大亂的規則往往是顯而易見的,追究起原因來就是一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就這八個字,中國人民如同進入了滔滔苦海,雖然有可能「回頭是岸」,但剛接近岸,又被一個巨浪打開,如此反覆,兩千多年帝國,卻沒有一個超過三百年以上穩定的朝代,反覆改朝換代,「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中國人哪有不苦的道理、中華民族哪有不落後挨打的道理、中國富強哪有不成為泡影的道理?

懂歷史的黃炎培老先生曾說,「一部歷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榮取辱』的也有。總之,沒有能跳出這個週期率。」(見黃炎培著《延安歸來》一文)。毛澤東接著說:「我們已經找到新路,我們能跳出這個週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起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鬆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其實,談起民主來,人人都可以說一大堆--尤其是共產黨最會宣傳,但是能切實做到嗎?六十年前的浙江大學政治學系教授費鞏先生曾說,「為求真正憲政之實現,一曰容忍敵黨,二曰開放輿論。」(見浙江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費鞏文集》)可是,就是這個瞭解英美政治制度的教授,卻在1946年不幸死於蔣介石獨裁政府的政治謀殺。十年以後,另一個瞭解美英政治的報人儲安平,因為說出共產黨「黨家天下」真相而罹難,至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如果說,一個國家,無論其國名和執政方針大略上處處可見民主,而實際上連民主政治的基本形式都不具備,那麼,這個民主肯定是假的、空的。民主政治的最基本的要素就是要保證有憲政下的反對黨,要保證有法治條件下的司法獨立,要保證有公民自由議政的輿論空間。任何民主政治,缺了這三點,即使富人再多、窮人再少,國家再強大,都是專制國家,都不能稱之為民主國家。

其實,我從中國古代歷史上看到,早在兩千多年前的老子,就已經對民主政治提出了一個至今都具有高度的期待:「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意思是說,萬物壯大了,便逐漸走向衰老,不知這個道理而強求壯大,違反這個道,就是不符合道,就招致其提早滅亡。這個道,在今天可以解釋為民主政治,任何違反民主政治的三個基本點(反對黨、司法獨立、民意輿論表達自由),都會招致提早滅亡,或提早改朝換代,富貴難保,民不聊生。

民主政治是一門大學問,美國已經早早得到民主政治真諦,走在世界各國的前列,盡享世界文明之光。現在,中國要想順利走過這個既是「黃金髮展期」又是「矛盾凸顯期」的複雜階段,必須遠學美國,近學受美國民主政治大益的日本、韓國,學習俄羅斯,以及從獨裁進步到民主的中華民國。

在上個世紀,我國流傳甚廣的一句話叫「蘇聯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現在,蘇聯沒有了,變成了俄羅斯,是不是俄羅斯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呢?俄羅斯的前身蘇聯,在經過戈爾巴喬夫先生的破釜沉舟,或者說是致命一擊後,終於壽終正寢,走向終結--號稱偉大光榮正確的共產黨自然也不能免俗,更免不了老子所警告的「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走向衰老和死亡了。現在,俄羅斯是否建立起了民主政治,用事實說話,應該說是顯而易見的:其一有了反對黨,議會裡有各自的席位;其二司法獨立;其三有了標誌著民意自由表達的輿論空間。在這樣的情況下,一黨專制就沒有了生根發芽的環境,也便證明了俄羅斯已經進入民主政治的新紀元。俄羅斯的政治民主化問題解決了,是不是我們中國仍需要期待「俄羅斯的明天就是我們的明天」呢?應該說俄羅斯的方向不僅僅是俄羅斯一個國家的方向,還是所有共產黨已解體、正解體和待解體國家的比較明確的前進方向--這也是近學俄羅斯的一個理由。

正如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是普世價值一樣,中國拋棄一黨專政、邁向民主化道路的方向將是始終不變的,也是大事所趨,誰人也不能扭轉的。當然,當今在民主政治和發達強國兩方面做得最好的還是第一號民主國家美利堅,是我們需要學習和借鑒的強國楷模。

如果說我們中國全民都能明白民主政治的長遠價值,並朝著今日美國的發展方向而努力,讓美國的今天成為我們的明天,那麼,中國就有希望了,兩千多年前老子提出的「江河之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就可以在中國實現了,中國也能成為美國這樣的「百谷王」了。

今年九月中旬,中國國家元首胡錦濤將訪問美國,在此時此刻的「黃金髮展期」和「矛盾凸顯期」,應是全球華人比較關注的政治新聞。常言說,遠親不如近鄰,其實中國人總是習慣性地把美國當作遠親(也有當作敵人的,其多半陷於政治意識形態上的分歧和黨爭,不足挂齒),把俄羅斯當作「好鄰居、好夥伴、好朋友」。事實上,翻開歷史,尤其是近代史,到底是美國人欠中國人的,還是相反,都是有證據可查的,美國對中國的貢獻遠遠大於俄羅斯,晚清、抗戰都是如此,就連現在北大所在地燕園都是美國人出資買的。出自我們安徽的著名歷史學家唐德剛早已在《晚清七十年》中對此有過大書大書,我們內地中國人(中國香港人和中國臺灣人往往比中國內地人更愛國)不能比美國人、俄羅斯人更容易忘記自己本國的歷史,尤其是近代史。一個善於遺忘的民族,是一個長不大的民族,又是一個不值得世人尊重的民族。但是,中國民族又是非常友好的民族,比較寬容和好客,比較能忍耐,這多半與我們老祖先告誡後代「與世無爭、無為而治」有關。

近日,我選讀了老子的《道德經》,發現老子並不是提倡和勸導「與世無爭、無為而治」的先生,而是真正的積極進取的具有政治大智慧的先知,他提出的「江河之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恰恰說明瞭「百谷王」的力量,而美國正是地球上這樣的「百谷王」。未來中國呢?能否順應歷史上聖人的意願而成為「百谷王」呢?中國人應該當仁不讓。理解老子的解釋,依從道的原理,百谷小溪的水無時不流入江海。江海的存在,得益於百谷小溪的貢獻很大。若小溪的水無法流入江海,就會氾濫成災。江海和小溪的互相依賴,如同國家的卓越領導人領導著人民走向更加民主和發達的彼岸。「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善,信,乃還政於民也,乃民主政治也;德善和德信者,乃行使「還政於民」的人民政府責任人也。

還政於民,就是切實從制度上體現主權在民、民選政府、人民真正當家作主--老子的民主思想,在今天仍然是最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江海居大而處下,則天下流之。故曰大國下流也(王弼加註《道德經》)。」大邦者下流,就是處於下游的意思,天下之交,天下所歸會也,說的是天下都在這裡匯合,盡收全流域之精華。同一個國家,國家興盛乃是該國全民力爭的下游;同一個世界,和平則是全球人民力爭的下游。公元兩千多年前的呂氏春秋上有這麼一段話足以說明,現抄錄如下:

「所有現象的發生,都有原因。誰只看見現象,但不知現象發生的原因,他可說是一無所知。古時王公、名人、賢士都能知原因,因而勝過常人。水離山入海,並非厭山喜海,其原因是山高海低。五穀收藏入倉,並非穀物有意,其原因是人的需要。同樣的王朝的興衰存亡,人品的善惡轉化,也都有原因。總之,有果必有因(鄭鴻翻譯,見上海人民出版社《老子思想新釋》72頁)。」

所以簡單說,中國貧富兩極分化,政治不清明,越反腐敗,官場越腐敗,都是有了「果」,而不去尋「因」。這個「因」就是中國發展的制約、中國未來之路的根本癥結--沒有民主政治,越是經濟發達越有可能破壞社會穩定,越是反腐敗越有可能擾亂政治局勢,越是打擊民意越有可能成為動亂的導火索。前進一步,是如履薄冰;後退一步,如臨深淵;正如一句政治段子所言「反腐敗,亡黨;不反腐敗,亡國」。如今局勢到了所謂的「黃金髮展期」和「矛盾凸顯期」的複雜階段,其實已經說明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只能前進,不許後退,等死不如找死,找死未必就一定找死,比如致於死地而後生,就能夠破釜沉舟,哀兵必勝,從窄門走向寬門,從彎曲小道走向成功的坦途,走進太平洋,成為「百谷王」。

前面說了,遠學美國,是需要學習美國的民主政治,期待未來中國的發展能夠沐浴到美國的文明之光;近學俄國,是學習俄羅斯,能夠使歷史上第一個共產黨一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專制國家解體而演變為民主的俄羅斯聯邦,落實憲政,人民自治;至於由遠到近學民國,則是學習歷史上的中華民國,以及現在的臺灣當局。臺灣當局,至今仍然保留著中華民國的稱號,已有94年歷史了,就連當今臺灣的公私報紙上的日期也是民國九十四年的標注。雖然中國公開告之臺灣不能獨立,否則採取非和平方式,也就是警告中國時刻不放棄使用武力,但這並不影響或阻止臺灣當局繼續叫中華民國。如果按照當下「一中各表」的原則,中國是一個大聯邦,大聯邦下有中華民國,相當於臺灣自治區;有香港特區,也是自治區;有澳門特區,也是自治區;餘下的,就是大陸三十多個省,也都應該是自治區,否則中央政府就那麼幾千或幾萬號人,怎麼能夠管好三十多個省市區的十多億人呢?事實明擺著,憲政是中國的希望,民選是中國的希望,自治是中國的希望,中央政府管外交、國防,內政由各省自治,最高立法機關管憲政和違憲,最高法院保障和監督司法獨立,放權讓從中央到鄉鎮機構健全的政協協商組織發展成為政治反對黨,在野黨,與中共可以共同爭奪議會權力,在憲法和合法的制度保障下相互競爭,誰贏得政府誰組閣,誰成為反對黨誰控制議會,行使對政府的監督和制衡。至於內政管理,也不需要總理說解決農民負擔和為民工討要工錢了,尤其是實現各省自治了,當一個省的省長是當地民眾一人一票選舉出來的,該省民眾還可以把他選下去,誰還會把自己受到什麼不公、不正義的事情千里迢迢趕到北京上訪呢?再說,都憲政了,輿論也可以自由表達了,中央政府就完全有精力建設民主強國了,有能力成為「百谷王」了,還用時刻擔心天下會大亂嗎?

現在,臺灣的民主化已經深入民心,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人家陳水扁是民選的,人家國民黨現在成為執政的民進黨的反對黨,國民黨新任主席馬英九也是全島黨員一人一票選舉出來的。這就是民主政治,就是民主化了。如果我們中國內地也能這樣,國家主席到國內視察也沒有必要等到視察結束後才讓當地民眾知道了,反對黨也可以從地下出來公開活動而不擔心遭到逮捕判刑等政治迫害了,公民集會、遊行、示威也能及時得到批准了,國家安全部門也能全力針對國外反華而非反共的敵對勢力了,公民權利和私人財產也神聖不可侵犯了,民間辦報辦出版社也絲毫不難了,農民居民也不擔心沒有城市居民這樣的國民待遇了,司法獨立也能大大減少冤案和上訪了,官場的腐敗也不像以往一黨專制的時候那麼多了,人民的自由將會很深入地擁抱每一個人了,中國也確實有希望成為「百谷王」了。

如果真正到了這麼一天,中國便是今日的美國了,也用不著擔心美國動輒以人權和民主化為理由反對中國了,中國和美國也就站在同一個陣營了,天下人都將有福了。

謹此逢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訪美之前夕,一氣呵成以上感想,公開發表,望與有識之士一同交流,共同關心未來中國的前途和命運。

2005年8月24日謹記。

(民主中國)(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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