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府對海外華文媒體的滲透

傳媒大亨默多克的沮喪

9月19日，美國的Bloomberg刊登了「默多克說新聞集團在中國撞了牆」（Murdoch Says News Corp. Has Hit 『Brick Wall』in China）一文，談到日前在紐約一場由美國前總統克林頓組織的會議上，默多克承認新聞集團試圖進入中國市場的計畫觸礁，指責中國當局對什麼消息能夠進入中國非常多疑。他還表示，中國當局原本承諾，歡迎海外企業與跨國傳媒在中國境內經營平面與電子媒體，但如今對境外媒體再次關閉大門，對比一年前的政策來說是個大轉彎。

默多克對中國政府的批評可不是小事，因為他與美國中美商會會長Robert Kapp一樣，是世所公認的中國政府的「好朋友」。在這兩位的嘴裡，中國被描繪成世界上最有增長潛力、值得任何商界人士不惜任何代價與之合作的投資寶地。至於中國媒體是否是真正的自由媒體，中國人民是否有言論自由與人權，默多克從來不談。連他這種「好朋友」都被中國政府拒之於門外，別人更加別想敲開這道門。

從雲端落到地面的痛苦

其實，中國政府對默多克的忠心與友好曾給予過極高的回報。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默多克就被中國官方媒體當作「國際友好人士」介紹給中國讀者，對默多克的傳奇人生，尤其是對他的現任夫人鄧文迪──一位來自中國廣州的華人女子善於把握機遇的聰明之渲染，讓中國讀者印象深刻。由於鄧文迪姿色平平，居然有此好運，因此讓無數中國女孩做起了異國釣富貴金龜婿的美夢。

打開中文網頁，可以看到默多克當年與中國政府度「蜜月」時的風光：

丁關根（前中共中央宣傳部長）會見默多克，強調願與各國新聞界加強交往（2001年7月4日）

中國批准默多克旗下STAR綜藝頻道在廣東落地（2001年12月19日）

默多克拜會陳良宇，願盡一切可能支持中國申博（ 2002年3月22日）

傳媒大亨默多克當選英國當代最偉大商人（2002年11月26日）

默多克「牽手」電視湘軍，劍鋒直指中國傳媒業 （2002年12月20日）

世界傳媒大亨默多克透露正醞釀在華大動作（2003年10月8日）

……

這張單子要開列下去，還真是沒完沒了。讀者諸君多少可以從這些「友好表現」與「投資成績」列舉的項目裡，遙想當年默多克先生在中國躊躇滿志的大富豪風采，也可以體會到他現在被中國政府拒之門外的極度沮喪。

腰彎得多低才令中國當局歡喜？

默多克不便宣之於口的痛苦在於：他放棄了一切政治與道義原則所做的妥協，並慷而概之地幫助（自然是用錢）中國政府，如此做唱俱佳的表現，最後居然還是讓中國政府不放心，將他與其它商人同等看待，拒之門外，這不僅讓他這位國際知名的「中國政府好朋友」的面子丟盡，還讓他白扔了許多錢打水漂。

默多克之類的商人其實最想知道的是：中國政府接受他們的底線究竟在哪裡？換言之，他們到底要將腰彎到多低才能進入中國傳媒市場？

其實，這方面的表率就是雅虎公司。最近網上盛傳中國記者師濤被捕並控以泄露國家機密罪判入獄10年，就是雅虎為中國當局提供了關鍵證詞。德國《每日鏡報》非常詳細地介紹了雅虎在師濤一案中起到的作用：「在法庭審理師濤一案時，起訴書用雅虎的一份報告作為證據。香港雅虎提供的用戶信息表明，代號為 218.76.8.291的用戶在2004年4月20日23時32分17秒通過電話0731－4376342使用了這個電子信箱。調查人員循著這個信息找到了師濤。這樣的事件……向公眾表明，雅虎幫助中國政府尋找批評政府的網際網路用戶。」

不過，師濤一案並非是外國網際網路大公司涉嫌與中國領導人緊密合作的第一例，也不是唯一的一例。遼寧異見作家鄭貽春9月22日被中國當局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被作為罪證的有幾十封電子郵件，這裡自然也有網際網路公司為中國當局立下的一份「功勞」。

中國是諸多國際網際網路公司激烈角逐的市場，為了自己的商業利益，雅虎的競爭對手古狗和微軟一直在與雅虎競爭「政治表現」，紛紛與中國國家安全部合作，刪除了中國當局不願意看到的網上新聞和博客網頁。不過雅虎表忠心最為賣力，所以在今年8月，在中國政府支持下，雅虎用十億美元購買了中國網際網路領先企業阿里巴巴的股份，搶得頭籌。

面對國際人權組織排山倒海的批評，雅虎至今仍然堅持說自己是「按照中國法律辦事」。同業們對此大多保持沉默，只有美國時代華納公司的主席柏信斯曾批評雅虎向中國當局提供資料的舉動，並表示不願成為像雅虎一樣的公司。不過，時代華納的行為證明它們與雅虎的區別只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別而已。

華文媒體在海外扮演的角色

但中國政府在將對外國媒體的門關緊的同時，又對海外華文媒體象徵性地打開了另一扇門。9月11日到9月13日，由地位與新華社相當的官方媒體中國新聞社主辦的第三屆世界華文傳媒論壇在中國武漢與廣州分別召開，武漢峰會據說有來自世界45個國家和地區的200餘家華文媒體的300多位代表，廣州峰會則有來自來自26個國家和地區的62家華文傳媒的80名代表。由於中國媒體的刻意渲染，中國人民可能真以為「華文媒體」正在成為世界主流，而不明就里的中國媒體還煞有介事地報導海外華文媒體正在探尋與中國媒體的「合作之路」。

但最誤導人的還是讓中國讀者誤以為參會華文媒體真是什麼秉持自由精神的「獨立媒體」，盡和參會者心中也明白自己扮演的是什麼角，據一位與會者事後感想，這種 「有吃有喝有玩樂有鼓掌有照相有發言有總結有資料有禮物有歡迎有道別，一種典型的中國廟會式的『大會』」，對於移民海外者確實有吸引力。舉辦者意在「招安」，而參加者更是希望自己表現好，在眾多受招安者當中鶴立雞群，備受中國當局重視與關注，從而獲得更多的資源。

不過，沒有人會指出一個事實，在參加世界華文媒體論壇的幾百家華文媒體當中，有不少事實上早就接受中國政府資助，更有媒體是中共自家創辦，只不過扮成獨立媒體的模樣罷了。

中國政府向海外華文媒體的滲透

中國共產黨起家的「三大法寶」之一就是「統一戰線」，將一切可能團結的的勢力團結起來，用他們的口向外界宣布中共的聖明。自從中國政府手中有了幾個錢以後，資助或者乾脆暗中出資創辦貌似獨立的華文媒體、華文學校與華人社團就是中共統戰工作的主要手段，中國政府從中嘗到了巨大甜頭，將三者稱之為「三寶」。

據美國詹姆斯通基金會（Jamestown Foundation）在2001年11月21日的《中國簡訊》（China Brief）上發表一篇文章，題為「中國政府如何控制美國的華文媒體」。該文披露，中國政府做出了巨大努力介入北美的中文媒體。當時美國主要的四種中文報紙：世界日報、星島日報、明報和僑報，發行總量約七十萬份，但都受著中國大陸直接或間接的控制。這些報紙對來自新華社的消息總是全文照引，只改了一下標題，並將消息改寫成「本報訊」，立場與中共官方的聲音和觀點如出一轍，連口氣都越來越像。《星島日報》的老闆Sally Aw Sian 已成為中共全國政協委員。

除傳統的媒體報紙外，中共還廣泛涉足電臺，電視業，操縱美國一些當地的華語電臺，電視。中央電視臺第九頻道英語節目（CCTV-9）24小時不間斷通過美國在線時代華納公司的有線電視網在美國紐約、洛杉磯和休斯頓三城市播放，這是中央電視臺與美國在線時代華納公司達成的協議。自從開始這項合作之後，時代華納旗下的CNN對中共的態度馬上轉了180度的大彎。

臺灣自然也是中共滲透的重點區域。據《南方快報》報導，臺灣目前有17家媒體有巨額中資介入，其中包括8家平面媒體、4家電子媒體、3家週刊、一家出版社與一家科技雜誌社。中國官方喉舌新華社利用臺灣一家電視臺負債多、資金缺口大之機，以旗下兩家境外網際網路網站名義，資助臺灣這家電視臺及一個網站總計五千萬美元資金。《自由時報》曾於 2003年4月18日報導說，臺灣情報機關發現，中國大陸已將滲透臺灣媒體列為對臺重點工作之一，且有多筆數千萬元新台幣不等的中資機構，秘密透過幾個國家和地區，層層轉匯投資臺灣幾家報紙、電視臺。而這些中資入主的多家報紙、電視臺，其報導方針迥異於中資入主之前。不僅增加很多關於中國政經民情報導，且有意忽略中國每天都在發生的各種社會動盪、民間抗爭、官員腐敗、社會不公的消息，側重於中國經濟如何飛速發展，中國在國際社會的地位如何提高，極有利於中共在臺灣的統戰工作。

中國政府如何滲透海外華文媒體？

中國政府有一套龐大完備的統戰機構，負責華僑工作的有國務院僑辦，負責港澳地區的有港澳辦公室。兩年以前，為了控制海外中文媒體，又專門成立了一個協調機構，由中共內部十四個部委，組成了一個海外宣傳工作聯合工作領導小組，包括外交部、國務院僑務辦公室、公安部、安全部、中宣部、統戰部、中聯部等部門，還有解放軍的情報部門，都加入了這個規模頗大的「小組」。

據「中國政府是如何試圖控制美國的華語媒體」這篇文章披露，中國政府介入海外中文媒體的主要策略有4種：

第一，以全資或控股方式直接掌控報紙、電臺和電視臺。

第二，利用經濟手段影響於其有商業來往的獨立媒體。

第三，買斷獨立媒體的廣播時間和廣告，用於登載明顯來自中共官方的宣傳內容。

第四，讓來自政府的專業人士受聘於獨立媒體，伺機發揮其影響力。

總而言之，華文媒體在宣傳上手法上有笨伯，彷彿《人民日報．海外版》，但也有更多「小罵大幫忙」的玩主，它們也經常會披露一些無關宏旨的陰暗面，但在涉及意識形態與社會制度，以及對中國政府總體評價時卻絕不含糊地加以肯定。從策略的成功來考量，小罵大幫忙比純粹的歌功頌德更容易騙取公眾信任。

總體來說，中國政府對海外華語媒體的滲透無非是通過威逼與利誘相結合之手段。經歷過幾十年政治運動的中國人除了對共產黨心存畏懼之外，有的還患上了典型的 「斯德哥爾摩症狀」，對施虐者抱有臣服心態。而中國政府的經濟利誘，對很多生存艱難的華文媒體更具有巨大吸引力。在中國政府軟硬兩手並用的策略下，為數不少的華文媒體都罔顧職業道德，程度不等地成了中國政府的海外宣傳工具。

中國政府的邏輯：野狗不如家養的狗可靠

默多克們如果知道中共統戰策略一定感到非常委屈：難道我們還叫得不夠動聽？只要開放市場讓我們賺錢，我們心中自有幫襯你們的分寸，何必要花那麼多的錢養華文媒體呢？而且那些狗看相不好，「喉舌」之相太外露，久而久之，大家弄明白了只不過幾隻家養的狗在幫著汪汪叫，公信力就會下降。

但默多克們不知道的是，中共不僅善於製造「異己」，還有大半個世紀的「養狗經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共產黨的極權政治歷來將政治權力與利益劃分成一個以中共為圓心的圈，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內外有別，等級有序，讓位居次要的圈中人不斷為了進步而表忠心。更何況知中國人者，莫過於中國人自己。掌握了華人好利輕原則這一特點，用少許利益就可以將他們吸引過來，得心應手地使用，不比使用「非我族類」的默多克們好得多？而且華文媒體只需要影響華人思想，又不需要在傳媒世界裡真有什麼地位，不像默多克那樣，有時還要顧惜體面，不能將腰彎到地面上去。而如今中國正值多事之秋，動亂四伏，控制輿論實為黨國頭等大計，所以就只好對不起老朋友默多克們了，出局吧，傳媒這塊地盤，家狗永遠比野狗可靠。

不知默多克們明白了這個道理沒有？(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