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戀」2005(組圖)
處於香港和上海兩城市裡的人最先與西方的文化相接觸,並在他們的人格上留下痕跡。張愛玲擅長製造的是中西文明碰撞下的人物性格的衝突,只要這種文化的碰撞還在,她作品的號召力便長存。《傾城之戀》被改成舞台劇是第幾次了?最早是1944年張愛玲親自操刀,在上海新光大戲院公演,連演了80場。1987年香港話劇團首次搬演,至2002年又再度改編。
香港的演藝圈中人張迷頗多,改編張氏小說為影視和舞台劇蔚然成風,許鞍華拍攝電影《傾城之戀》、《半生緣》,林奕華做多媒體話劇《半生緣》(今年年初曾來京演出),毛俊輝做音樂劇場《新傾城之戀》,前衛與主流劇場都相中了張氏。內地的這股熱潮也不減,各地電視臺輪番播放各種版本的張劇,而在北京和上海,新生的小資群擁躉張,使她的小說故事大半耳熟能詳。主人翁多在上海和香港兩地遊走,對於今天的觀眾而言這也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上海和香港像是一根扁擔上的兩個籮筐,相互需要平衡。兩個城市既有氣質上的相似,又有氣候與空間上的距離,遙生美感,其文化形態和藝術氛圍也相互滲透。《傾城之戀2005》劇中,從作者、改編者到導演,都有著生於上海、生活在香港的閱歷。
這種情況下,粵語版《傾城之戀2005》此次來滬演出也顯得十分必然了。
b「梁家輝」版範柳原有味道
10月的上海秋陽宜人,安福路四周的林蔭道邊儘是一個個的小院子,裡面坐落著叫北京人羨慕的那種低矮的樓房主人憑著窄窄的陽臺,常常能從旁邊兀立的 18層高樓(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看到難得的風景。比如10月18日下午,香港藝人梁家輝到藝術劇院彩排,出演香港話劇團《傾城之戀2005》範柳原一角。
看到梁家輝從臺後一走出來,上海觀眾馬上鼓掌,把現場當成演唱會了。梁家輝參演舞台劇不是初遭,2000年也與劉嘉玲、黃秋生主演商業劇《煙雨紅船》,也是由毛俊輝執導。
對比國內明星演舞台劇的排練時間大大縮水,導演經常要遷就演員的檔期,毛俊輝直言梁等演員的時間都約定好足夠,且不受外界干擾。「因為他們需要長的時間來熟悉舞臺,舞台劇是有技巧的。作為一個演員,對自己表演的造詣會是他一貫的追求。」除了排練,演出還要佔據大量的時間,從今年8月到明年3月,梁要一直為《傾》劇效命,為此他要推掉諸多的電影片約。
選中梁家輝是毛俊輝的眼光,因為他的外型,很合女觀眾的心理。確實,即便在時下的女生看來,範柳原依然是理想的「丈夫」人選,從商闊綽,眼界開闊,受西洋教育,有紳士風度,愛玩且風趣,屬於鑽石王老五類型,惟一的缺點是不專情。梁家輝曾因《情人》一片俘獲眾多少女的芳心,事隔多年仍然覺得從他身上來捕捉30年代花花公子的風度最合適。「並不是你在台上夠帥、多情、很投入、很真誠就可以了,」毛俊輝強調,「範柳原不是那麼簡單,他有這些元素在裡面,但是還有角色的基調和動機。」
張氏筆下的女性多是既氣質高雅又獨立而有主見,男性則有著「洋派」的外表,骨子裡又很中國化。《傾》劇中的白流蘇要從大家庭中逃出來,欲對僵化的家長製作反抗,在英國長大的範柳原卻欣賞白是一個「地道的中國女人」使自己的心有了依托。梁家輝也著文寫自己對範的感覺,「範柳原不是等閑可以得到的獎品;他的計算統統藏在心中;範愛上白,因為出身和成長的問題,範柳原看的中國,其實多少帶點外國人看中國人的獵奇成分:旗袍、京劇、以及女性的溫柔(低頭)。」 有了這樣的準備,對梁家輝還有什麼不放心呢?由於梁的加入,飾演白流蘇一角的蘇玉華更被帶入佳境,得到「第一白流蘇」的讚譽。
香港的學者大都讚揚梁氏的表現,李歐梵教授說,「真是找對了人!我心目中的範柳原就是他這個樣子:瀟灑之中還帶了一點機靈和狡詐。」不過香港的觀眾卻意見不一,除了指出梁的念白有「吃螺絲」以外,對於轉變前的範柳原是應該深情些還是輕佻些還各持己見。
b城傾而人不倒
說《傾城之戀》的風味取自美國30年代好萊塢電影的「世故喜劇片」是李歐梵的看法。30年代的上海以摩登著稱,張愛玲耳濡目染也鍾愛服裝,不僅在作品中反覆描寫衣飾,生活中更以奇裝異服炫人,對於交際場上人們的穿著、言談及下面隱藏的動機,女作家洞若觀火,卻又在筆下注入同情,這是最吸引導演毛俊輝之處。
《傾城之戀2005》與眾不同之處主要是它的形式,即歌者和舞蹈的安排,它的好看全依托於此。2002年,毛導為找到話劇與歌舞結合的形式興奮不已。歌者有點類似於西班牙明星班德拉斯在《庇隆夫人》裡的串場,有時是白流蘇的化身吐露心跡,有時是旁觀者對二人加以評述。上海觀眾顯然是被劉雅麗折服了,每當她唱完一曲退下時就發出由衷的掌聲。
在這個戲裡,她是一個好歌手,還是一位好演員,她一舉手一投足處處是戲,演唱與動作亦十分協調。比照國內很不成熟的音樂劇表演,香港對藝人訓練的功夫可見一斑。
不過,此劇並非音樂劇,不過借用音樂劇的元素而已。在美國學習和工作多年的毛俊輝擅長於音樂劇,卻沒有濫用。2005年他重拾舊作並予以濃縮,它以「話劇」為主導,歌舞則有畫龍點睛之妙。往往在文字所不能及處,歌舞便大加馳騁。
但是,在新添的尾聲裡,音樂上有一個與前面風格很出跳的音符,範柳原抱住白流蘇說,「戰爭結束了我們就結婚,」觀眾還沉浸在二人的圓滿結局裡,黑場中突然響起《走進新時代》的歌聲,觀眾愣了一下才回過味來。原來用這首歌只是為了交待又經過相當長的時間,白流蘇老了回到了上海舊居白公館,然而老城區也都搬空了,發展商催她搬家,白流蘇面臨著一次新的「傾城」。
傾斜的門框下,白流蘇換上旗袍端坐門前,喃喃說道,「人走了,心跟著走,空了什麼都不想……」白坐的位置,正是劇中那個大大的畫框的中間,白家人嫌棄她離婚女的日子,與範柳原傾心相愛的日子都是在那個畫框中發生的,隨著舊房子一起走掉了。
現實的我們又何嘗不也是對自己同樣的「做不了主」麼?張愛玲那拉過來又拉過去的胡琴的咿咿呀呀的感嘆,或許就是這份無奈吧。對舊物的情懷支撐著我們活在當下,城傾而人不倒。這也是舞台劇的象徵意味更勝於小說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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