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廳魅力：長沙的市井表達（組圖）

每次出現，他會在脖子上圍一條白毛巾──擦汗。即使在長沙最冷的臘月，一場演出過半，歐陽胖胖的白毛巾便能擰出一把把水來。剛剛在狗年春節聯歡晚會上露了臉的大兵則通常會在晚11點左右出現，帶著搭檔趙衛國，表演新創作的段子。

「歌廳就是我的愛人。」沒有老婆的歐陽胖胖說。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除了睡覺、參加外面的演出，其餘時間這個重量級人物都泡在自己一手創辦的歌廳裡，「節目一個月得更新一次，不好看，觀眾要罵人，壓力大得想跳樓……」

「歌廳就是我的練兵場。」早已名聲在外，在湖南衛視主持《誰是英雄》的大兵說。搭檔由奇志換成了趙衛國，交通工具由兩個人擠一輛南方小摩托車換成一人一輛高級轎車，出場費由最初的15元升至以千元計，土生土長的長沙伢子大兵的生活變了又變。即使登上了央視春節晚會的舞臺，大兵還是捨不得離開長沙歌廳。

因為長沙歌廳有全國最挑剔的觀眾，表演得不好，他們是要喝倒採，是要拍屁股走人的。因為長沙歌廳裡有最寬容的觀眾，不管你什麼新創意新玩法，在這個舞台上都可以放馬過來，見過大風大浪的觀眾絕不會小氣的大驚小怪，而長沙歌廳會以它最直接的方式給你的新作品打分，掌聲熱烈意味著你可以將之帶上更廣闊的舞臺，噓聲一片則說明你火候不夠，還是再回去練幾年吧……

長沙歌廳裡練出來的成果是全國觀眾都看得到的──湖南電視悄悄吸收了歌廳文化的精髓，做出一檔檔俗到底、娛樂到底的電視節目，不動聲色地在全國佔了個先機。扳著指頭算算：大兵主持的展示民間才藝絕活的《誰是英雄》，源源不斷的人才大多曾在長沙歌廳小試牛刀；火遍全國的南北笑星，也多是先在長沙歌廳逗樂了長沙老少爺們，才敢正式出師闖蕩江湖；方言脫口秀《越策越開心》中的許多段子，也有不少是有心的編導在長沙歌廳裡「揀」回來的……

別看「超級女聲」2005年火遍全國，其實，早在若干年前，長沙歌廳裡觀眾雪亮的眼睛就為我們「海選」出了一批專職「為人民娛樂服務」的笑星──大兵、奇志，周衛星、何晶晶、王湘平……都是些提到名字就忍不住叫人會心一笑的「喜氣人兒」，都是長沙歌廳裡摸爬滾打出來的「硬扎角色」。您倒說說看，歌廳這麼個現成的「競技場」，哪個有點覺悟的藝人捨得下？

舍不下歌廳的當然還有永不放棄追逐娛樂的長沙市民。卡拉OK唱久了嗓子疼，麻將打多了腰酸背疼，酒吧泡多了，傷肝傷胃……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惟有歌廳一直是長沙人鍾情的「健康娛樂」。工作一天，給老闆罵了、被生意夥伴騙了、跟戀人吵架了、讓小偷劃了包……總之是一肚子的不爽無處發泄，那就暫且按兵不動，等待晚上9點的到來──晚上9點，長沙歌廳生活正式開始。

打工的、做老闆的、熱戀的、失戀的，老的、少的帶著各自的理由，揣著同樣的60元人民幣走進歌廳，找個好位置坐下來，捧杯茶，趁著表演開始之前，將嘴角微微上揚一下，為即將來臨的一場大笑做準備……主持人一聲熱絡的招呼，表演正式開始。詼諧的是演唱、驚險的是雜技、神奇的是魔術、笑得你喘不過氣來的是相聲、小品……白天不論你是淑女、闊少或者勤勤懇懇的小職員，不論你表情怎樣木然、鬱悶或者趾高氣揚，到了晚上9點，進了長沙歌廳，你的目的只有一個── 「笑」。

笑完之後，緊張的神經鬆弛了，鬱悶的情緒發泄了。笑累了，笑餓了沒關係，歌廳旁邊早早地擺上了烤肉架子、餛飩擔子以及粉麵攤子，興致更好的，一的打到南門口，點一盆紅通通的口味蝦，出一身大汗，回去沖個澡，倒頭便睡，那滋味，要多爽有多爽，天大的事明天再說。

歌廳於長沙的意義當然不僅限於此，它還是長沙人的面子。南來北往的客到了長沙，總會問一句：「長沙夜生活有什麼好玩的？」長沙人的回答異口同聲：「溜溜歌廳，吃吃口味蝦。」這兩件事在長沙人的夜生活裡原本就有著微妙的關係──帶上遠道而來的客人，最具長沙娛樂氣質的歌廳先將「口」笑開了，將神經笑輕鬆了，再不慌不忙端上最具長沙「辣不怕」氣質的口味蝦，給諸多聲稱自己「不怕辣」的外地客人來個「下馬威」，而後得意地看著他們邊擦著滿頭大汗邊豎起大拇指讚： 「真辣，辣得真爽！」

一張歌廳門票（含茶）60塊，一份中份口味蝦40塊左右，用不到100塊「大洋」便能將遠方來的朋友伺候得舒舒服服，讓其對長沙留下深刻印象，身為「東道主」，自然面子上有光了。長沙歌廳裡，永遠不會缺少南來北往慕名而來的看客，他們深知，要想在最短的時間解讀長沙城市的氣質，歌廳是最好的去處，這裡有最本色的民生百態，最開放的娛樂胸懷以及最生動的市井表達。

更妙的是，歌廳的魅力可以延展──它可以由歌廳表演者帶到更廣闊的舞台上，比如大兵帶著具有濃烈南派風格的相聲蹦上央視春節晚會的舞臺；它可以在南來北往的看客的口中傳播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它更可以由一個普通的長沙市民在茶餘飯後活靈活現地「複製」出來：奇志、大兵創作雙簧節目《洗腳城》、《打麻將》等就曾引發長沙人的模仿熱潮，幾乎每個單位搞文藝晚會，都會有深諳長沙方言魅力的員工將這些段子經典重現。台下的觀眾也給足面子，聽一遍笑一遍，再聽一遍，再笑一遍，怎麼演都演不盡、怎麼聽都聽不厭──這才是真正「全心全意為人民娛樂服務」的娛樂方式。

也難怪直到現在，提起奇志、大兵這對早已分道揚鑣的相聲搭檔，所有長沙人都會由衷地發出一聲感慨：「可惜啊！」的確可惜，他們的每段相聲，都是在歌廳裡頂著長沙人的罵聲或者笑聲歷練出來的；他們的默契，也是在長沙人民的眼皮子底下磨礪出來的。那麼多長沙人見證了他們藝術的成長、成熟以致最後步上相聲事業的高峰，那麼多長沙人在心底將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兄弟、叔伯、侄輩、朋友，那麼多長沙人希望他們能一直在一起為自己帶來歡樂……卻忽然聽到他倆分手的消息，長沙人民在情感上自然難以接受。

有傷心的，跑到歌廳，見到奇志或大兵中的一個，不管不顧地衝上去勸：「你們不要分手吧……多可惜啊。」一對歌廳演出搭檔的分手，能引起一城人的關注，能引發一城人的嘆息，在全國恐怕都不多見。這便是長沙歌廳藝術的魅力所在，它的一呼一吸能如此牽動長沙人的心，理由只有一個──它從未遠離過長沙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