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遭遇55年來最乾旱春天 52萬人可能飲水困難
王魁在村子裡的土路上遛達,不時抬起頭來看看天,然後又迅速低下頭,一腳踢飛腳邊硬邦邦的土坷垃。他用一個在北京學會的詞形容自己,就是覺得有點「焦躁」。這一天,在王魁所在的河北省承德市平泉縣東六溝村20公里開外的另外一個村子裡,蘇海山夫婦在自己家前面的小院子裡忙活著,「搭個架子吧,好種點菜」。他們間或也會抬頭望望天,然後再嘆口氣。
往年的這個時候,正是春耕最忙的日子,但眼下的平泉土地上卻看不到忙碌的農民,他們都還在家裡閑著,焦躁著。不僅僅是平泉,整個承德,甚至全河北的農民都在經歷著這種煎熬。
21世紀經濟報導,據當地氣象部門介紹,從去年11月到今年3月中旬,河北省一直沒有有效降水,出現了自1951年以來冬春兩季降水最少的一年。乾旱最為嚴重的承德、保定等地對北京又形成了合圍之勢。
乾旱帶來的遠不僅是春播受阻,連月來北京周邊此起彼伏的大火,和滿天的浮塵,甚至地下水位的不斷下降,都是乾旱的另外一種表象。
隱憂在慢慢逼近。
55年來最旱的春天
「一鋤頭下去,土地跟石頭一樣硬。」 蘇海山一臉痛苦地說,雖然平地上的耕地還算鬆軟,但是他依然不敢播種。
「播了也活不了,太旱了!」在40多歲的蘇海山的記憶中,像這樣的春旱是在1972年;而29歲的王魁,從記事起根本就沒遇到過這樣的乾旱。
關於乾旱的更為權威的說法來自河北省水利廳。根據他們提供的數據,從去年11月以來,河北省平均降水量只有11.4毫米,比歷史同期減少62%,是河北省自1951年有氣象記錄以來的同期最低值。在整個河北地區,又以滄州、衡水、承德、保定四地缺水最為嚴重。
到3月底,河北省受旱面積已達2400多萬畝,部分小麥因旱已出現死苗現象。
「十年九旱」,不同級彆氣象部門的專家提起華北春旱都用這個詞來形容。據專家介紹,華北地區在年季分配上,降水量夏秋多、冬春少。這種情況經常會導致季節性乾旱。
「儘管去年11月到今年3月降水量為同期最低值,但是進入4月份,河北西部、南部出現了有效降水,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乾旱。」國家氣象局氣候中心氣候評價室專家徐良炎介紹說,「但在河北北部、北京、天津,降水量仍不足,乾旱情況嚴重。」
地方氣象部門把旱情看得更為嚴峻。承德市氣象臺臺長王桂齡認為,應該從兩方面的數據來看分析,一是去年秋冬兩季的降水量,二是今年春季的降水量。而決定作物生長的底墒(墒,音「商」,適合種子發芽和作物生長的土壤濕度)是取決於秋冬兩季的降水。
「去年秋天,承德的降水量非常少,平均只有33毫米,最少的是地方只有18毫米,偏少7-8成;冬季降雪更少於往年,多數縣都不足5毫米,落地之前就蒸發了,根本談不上涵養土壤。」王桂齡說。
而今年春季的降水又比去年同期少了一半,王魁和蘇海山所在的平泉縣僅僅只有7毫米,而往年的平均值是22毫米。如果說河北的春天是十年九旱,今年可稱是旱中之旱。
森林大火與沙塵暴
伴隨著乾旱,另外兩個幽靈在不斷滋擾北京--森林大火和沙塵成了今春北京和周邊地區持續的肇事者。
專家們解釋說,少雨、同期氣溫與往年相比偏高,土壤含水量低所造成的乾旱,如果再遇到大風,就成就了高火險天氣,為森林火災提供了溫床。
據統計,從今年1月1日至4月10日,河北省發生的森林火災就有150起,僅3月25日一天就發生森林火災14起,其中數起都直接燒向北京。
3月24日,河北省承德市豐寧縣湯河鄉大草坪村村民於洪海因野外吸菸引發森林火災,中午起火,兩個小時就蔓延至北京市懷柔區喇叭溝門境內,火場總面積82.5公頃,其中受害森林面積18.6公頃。
就在這場大火尚未扑滅時,3月25日,承德市灤平縣因小孩吸菸引發森林火災,直接威脅密雲新城子;也是這天,河北省赤城縣又出現山火,一直蔓延至北京市延慶縣。
專家們介紹,目前河北省有林地四百三十四萬餘公頃,絕大部分分布在環北京的承德、張家口、保定等深山區。這些山林,對於防止風沙侵襲北京起到重要作用,一旦森林大面積被燒燬,必然威脅北京的生態安全。
儘管北京很重視森林防火,例如僅2005年北京市及區縣財政投入森林防火已達7000多萬元,但是在與北京毗鄰的河北山區,由於地方財政的窘迫,森林防火的投入與北京有很大的差距。專家們稱,京冀在森林防火等生態建設方面的發展處於不平衡狀態,最後造成的是北京公共安全的隱患。
即使是不與北京直接接鄰的地區,實際上對於北京也具重要意義。河北承德市圍場縣的森林,對於防範內蒙古沙塵暴侵襲河北和北京等地一直都起到巨大的作用。而據王桂齡介紹,在承德市氣象局4月8日實測土壤含水量中,木蘭圍場的土壤含水量只有24%(低於40%就為嚴重乾旱),處於高火險危機狀態。4月初,河北省有史以來首次動用飛機對森林火情進行航空監測,以及時發現並準確定位高山、遠山森林火情。
森林大火離多數北京市民還很遙遠,一個月來困擾著他們的是瀰漫在城市每個角落的塵沙。
「沙塵暴的出現當然和乾旱有關係。」王桂齡說,冬季乾旱,土壤水分不足,春季氣溫偏高,土地化凍早,一旦風多,自然會出現揚塵。
坐在承德的辦公室裡,王桂齡知道北京此刻正在經歷一場沙塵天氣。他說這一次的浮塵是「蒙古氣旋」帶來的,而這已經是北京今年經歷的第八次沙塵天氣。
水源之憂
然而,眼下令蘇海山憂慮甚至都不再是今年的收成,而是怕把井水抽乾。
「鄰居家就澆了巴掌大點的地種土豆,結果就把井給抽乾了。」蘇海山一邊比劃,一邊發愁,「今年井裡的水面已經下降了一兩米,如果抽乾了,我們家就無水可用了。」
河北省水利廳抗旱辦公室劉為忠介紹說,受持續乾旱影響,今年上半年河北缺水量將達到52億立方米,52萬人將出現季節性飲水困難。而隨著旱情發展,今後飲水困難的人數還將大大增加。
因為乾旱,河北省大部分地區對地表水連續超採,導致地下水位持續下降,已有十幾萬眼機井出水不足甚至抽不上水來。「整體看來,今年的地下水位比去年至少下降了一兩米。」劉為忠說,井越打越深,水越抽越少,提水成本越來越高,抗旱難度也越來越大。
從歷史上看,河北省就已經是全國最缺水的地區之一,多年平均水資源量為203億立方米,人均水資源佔有量為311立方米,是全國平均值的1/7,不及人均1000立方米國際標準的1/3,甚至比不上以乾旱缺水著稱的中東和北非地區。
因為地下水超採,目前華北已經形成世界上最大的漏斗群。整個河北省已形成21個漏斗區,總面積達4萬平方公里左右。
而北京情況還要更嚴重。20年來,北京人口由800萬增至近1400萬,國內生產總值從300多億元增長到近3000億元,地下水嚴重超採。截至目前,北京市地下水累計超採60億立方米,可供開採的地下水已經十分有限。
水利資料表明,北京市飲用水來源分為地表水和城近郊區的地下水兩部分。地表水主要指的就是北京的幾大水庫,即密雲水庫、懷柔水庫和官廳水庫。由於連續多年乾旱,庫容量達44億立方米的密雲水庫到今年4月1日,蓄水量僅為10.3億立方米,其中還有4.25億立方米無法流出庫底。懷柔水庫的情況跟密雲水庫相似。官廳水庫蓄水量1.5億立方米,由於水質較差,只能用於工業用水。
尤為關鍵的是,這些水庫的水源地都在河北境內。河北自身缺水,而又要持續支援北京,當整個華北地區都面臨乾旱等自然災害時,河北為瞭解決自身用水問題,地下水超採就更加嚴重。
「但實際上如果河北作為北京的生態屏障,河北的問題就將成為北京的問題,河北的憂慮也必然是北京的憂慮。如果河北的生態環境持續惡化,北京也必然會受其累。」河北當地一位學者這樣說。
對於旱災到底是否天災,觀點各不相同。有氣象專家認為,首先和降水量有關係,而降水量多少自然界有著一定的週期,實際上和人類的活動關係不大,非人類可以控制。而另一種觀點則認為,乾旱的出現,和全球變暖有直接關係。
王桂齡是前一種觀點的支持者,但他也同時承認了後面的一種現實,「承德從上個世紀50年代以來,每十年的平均氣溫就是直線上升,這一點毫無疑問。」
而全球變暖、二氧化碳排放過多、工業污染,這樣聯繫起來,似乎又是氣象專家們的老生常談。
「面對著打不出糧食的土地、喝不到水的人群、生活在塵埃裡的城市人這種追問,應該是每個人的責任。」王桂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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