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鐘專欄】：共青團員：你相信《社會發展史》嗎？ 黨文化發展史之二

一切似乎順理成章，沒有人去深究，以為人類歷史大概如此。

其實馬克思、恩格斯眼中的人類史就是階級鬥爭，從人類歷史一開始就如此，在《共產黨宣言》開頭，就百分之百地肯定：「迄今為止，一切歷史都是階級鬥爭的歷史」。對五大洲千百個不同民族的「一切」歷史來個武斷，根本沒有後來所謂的沒有階級和階級鬥爭的原始社會。

是一本書使恩格斯有了新鮮發現，把「一切歷史」又改頭換面。一個叫摩爾根的美國人，深入到印第安人的某一個易洛魁部落當了十幾年養子，依據這個部落的生活習俗及所傳歷史寫了一本書，中文翻譯依據恩格斯觀點，名為《古代社會》（共四卷）。恩格斯從此在《共產黨宣言》的脖子上，又焊接上一個原始社會，自己否定了《共產黨宣言》視為絕對真理的定論。

恩格斯著引證的全部是摩爾根在十九世紀對一個北美洲印第安人某一個部落的觀察記錄，就當成了五大洲各個民族發生的普遍歷史，來了個簡單的「一刀切」。

從此1949年後大陸各省市大學歷史系教材中今文《尚書》、古文《尚書》、《堯典》等古籍，一律取消，中華遠古歷史成為空白。

其實中華五千文明的價值，不僅在於「流長」，尤其在於「源遠」。在文化上美國人崇新，中國人崇古，都是有原因的。

在1949年以前，中國人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野蠻民族的後代，無論中外漢學家，都非常珍視遠古的典籍。譬如黃帝的武臣風後留下的《握奇經》（注1），許多人都發現絕不是部落間小規模戰鬥的總結。姜尚留下的《六韜》（注2），以及相傳軒轅氏留下的《陰符經》（注3），舉凡中華歷史上知識為全面的智者，如張良、諸葛亮等人都極為珍視，親自為之註解，闡釋，從中汲取了一般書籍所無的智慧。其實簡陋的人類初始，不可能積澱如此豐富的軍事、政治經驗，更不可能提煉到哲學高度。孔子珍視《易經》，也不清楚其來源，至於《河圖》、《洛書》（注4），西漢大學問家楊雄也研究不出其出處與內涵，其所著《法言》（注5），內涵難比《易經》，包括後來的理學家程氏兄弟、朱熹等人不是「青出於蘭而勝於蘭」，反而是一代不如一代，等而下之，每況愈下。這部分內涵深奧的歷史遺產，被黨文化棄如垃圾。毛澤東說：「從孔子到孫中山，我們要給以總結」，一句話把孔子以前的文化全部否定，切割去了五千年文化的五分之二。毛澤東對中西文明斷言：「中學有虛無實，西學有實無虛」，只見西方物質文明，對民族寶貴深奧的文化，採取虛無議態度。

中共佔領大陸後，大學歷史系，按恩格斯「教導」把十九世紀印第安人易洛魁部落，當成了中華民族遠古的祖先，大談雜交、亂婚、群婚、對偶婚。學生遍呼「賽克斯」（性感），在大學生的滿堂大笑中，中華民族最寶貴的遺產就這樣悲慘地被「群體滅絕了」了。

在高級知識份子中，教授、研究員們奉共諭：「以論帶史」，即以共產教義中歷史唯物論或叫唯物史觀來帶領歷史研究。基本觀點是階級鬥爭，農民起義是歷史發展的動力，實際上每一次這種「動力」都造成了生產大破壞。黃巢民間傳說「殺人八百萬」，漢末黃巾賊造反，軍閥混戰，「開門何所見，白骨蔽平原」，「千里無雞鳴」 （注6），社會大倒退，道德大沉淪。明代野史記載了張獻忠等反賊蜂起，一反儒家禮教，凡強姦不從者，皆裸裎綁高桿上，車載游示城鄉，上書「貞節烈女」以恐哧女性順從，不敢抗拒；「闖破天」、「闖蹋天」：從這類頭領名字就可稍窺其反傳統、反文化的內涵。梅蘭芳名劇《費貞娥刺虎》（注7）反映了李自成大將、劉二虎等人淫穢宮廷，遭到反抗的故事。三十年代在美國演出，連費貞娥刺虎自刎倒下的姿勢、角度、舞臺位置都獲得甚高的藝術評價。1949年後被中共禁演，至今無人會演，成了絕種。

中華歷史除了黃巢、張獻忠這些「中國歷史發展動力」外，一切歷史皆為「反動」。海瑞一類清官反而「比貪官更反動」，因為「維護了反動統治，延緩了歷史發展」。右派作家姚雪垠，依循毛澤東思想寫的長篇小說《李自成》，文筆上乘，想像豐富，讀者感覺如同歌頌當代朱、毛從井岡山打到北京一樣，歷史被歪曲，後代被迷惑。「以論帶史」亂帶一氣：用階級鬥爭解釋魏、蜀、吳三國戰爭，很難說劉備代表什麼階級。劉、關、張剿滅黃巾賊叛亂，那肯定是「反動」，曹操代表什麼階級？統一中原又成了「功勞」，東吳使江南安定，「國險而民附」，你說代表什麼階級，如又何反動？

世界各民族歷史紛繁多樣，豈能用五種簡單模式都裝進去？俄國大詩人普希金在保羅既諾村古樹洞中發現一批寫在白樺樹皮上的村史記錄，發現在同一「生產力」（中共教義術語）水平上與農奴制並存的共有制，由長老會議管理，沒有雇佣或租賃關係，農夫自耕自收，和平共處。筆者在韓戰中，遇到過上級派來的一位幹事，坑道中大談來歷：是不知名的少數民族，也沒有鄂倫春族所謂的「共分獵物」但自種自收，在石板上烙餅為食，沒有婚姻禮儀，把小學女同學，手拉手拉回家去，便成一家。有簡陋農耕技術，有漢化小學說明文明水平，卻不知階級、剝削為何物。其實，俄國長期為農奴制，詩人萊猛托夫所著《當代英雄》（注8）中所反映同在十九世紀的中亞烏茲別克等民族卻又不同，希臘人、羅馬人、日耳曼人、拉丁人、以至美國人沒有一家是按社會發展史發展的，大陸人人必學的《社會發展史》是恩格斯一家的杜撰，連共產黨自己都已經把它戳穿，什麼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畜牧制的外蒙古，被蘇聯「獨立」後，馬上進入社會主義制度。入境參觀，鐘錶無論大小，一律停擺，沒有上鐘錶看時間的習慣，名為社會主義，實為殖民地。蘇聯欺負人家朦昧，不平等貿易，用四個玩具塑料小馬，換一頭真馬。（中共在上世紀60年代）

中國大陸也是這樣，在「槍桿子裡面出政權」之前，近代工業還不健全，沒有多少工人階級，中共基本上是農民黨。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說中國需要一個發展資本主義的時期，到1953年卻強令走入社會主義，文革中不管西藏、雲南如何「落後」，所有少數民族一律進入社會主義。政治干涉經濟；公私合營、人民公社、大飢荒，亂七八糟。劉少奇1958解釋為「先進的社會制度與落後生產力的矛盾」，1980年鄧小平又說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總之捉襟見肘，不能自圓其說。

「以論帶史」用歷史唯物論把中國歷史與現實「帶領」得一蹋糊塗，什麼「古為今用」、「厚今薄古」、「法後王不要法先王」，（注9）把中華歷史文化搗成爛泥，再捏成小泥人矇混後代。留在這個黨團之內，有什麼勁？

附註：
1、見《百子全書》子部：《握奇經》。奇，讀音為寄，為中華兵法基本概念與正規之「正」相對，有出奇、意外等豐富含義。《握奇經》為軒轅氏（黃帝）武臣風後所傳戰術著作。
2、《六韜》按政治、軍事等豐富經驗列為龍韜、虎韜、豹韜、犬韜等六部分闡述，為周朝開國大賢姜尚所著。
3、《陰符經》軒轅氏著，張良註解。
4、《河圖》似星象圖解一與八、二與七、三與六、四與五相對，有線相屬，四方皆成九數，至今無人破譯；《洛書》類似，無出處，史上傳說「河出圖，洛出書」。
5、《法言》為西漢哲學家楊雄所著，內容與形式皆相似《易經》。
6、見漢末年，建安詩人王桀《七哀》之詩。
7、費佔娥為明末宮女，被李自成大將劉二虎掠去成親，把劉二虎灌醉，刺死亂賊後自刎。為發揚民族正氣，齊如山先生為梅蘭芳再加工《刺虎》一劇，在國外頗負盛名。
8、《當代英雄》為十九世紀俄國詩人萊猛托夫所著中篇小說，題目有諷刺意味，寫沙皇軍中駐軍中亞的一位有才華的厭世無聊、玩世不恭的青年軍官。
9、「古為今用」：文革中毛指示的研究方針，把中國歷史為中共政治所用。

「不要先王要後王」：法指效法，先王指堯舜禹，後王：秦始皇。

「厚今薄古：「鄙薄中國古代，抬高中共統治。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