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丁弘的一封信
【丁弘注】:我把拙文《兩位先知——普列漢諾夫和陳獨秀》等呈送謝韜老,他覆信多有指點。如此高齡,身體欠佳,殷殷之意,令人感動。他寫了什麼?如此高屋建瓴,語重心長,豈可得而私也!他是用毛筆寫的,列印幾份供文友一閱。謝老是上世紀 50 年代中國人民大學前副校長,思想界的長者,引領著時代的潮流,國人知之。
丁弘同志:
接到你的信和文章已經很久,適因我剛搬新居,一切很亂,什麼東西都亂了套,找不著了。加上今年八十五了,老年病多,常感不適。心血管和高血壓常困擾生活。主要的你的文章,我讀後如飲清泉,心神舒暢,甚合我意。且使我頓開茅塞,開闊思路,深化思維,我受益甚多。
你這兩篇稿子,我仔細讀了幾遍。文章寫得如此簡練扼要,非常好。但據我的經驗,一般缺乏理論素養和歷史知識的人,理解上可能有困難,是否能展開一些,介紹一些普、列的歷史鬥爭情況和理論鬥爭分歧的各要點的分析,適當擴大容量。或者,此文就如此,而另起論題。
普與列鬥爭的歷史意義,與陳獨秀與斯大林鬥爭的意義,說明什麼是真馬克思主義的意義。現在很多的分歧與誤區,都在於列寧與斯大林從左的方面修正了馬克思主義,真正的修正主義者是列寧和斯大林,但列、斯的左的修正主義又恰如普氏所分析的,是「無產階級不成熟,勞動者貧困文化落後,覺悟低下的伴生物。」 是「流氓無產階級為取向的意識形態和特殊策略」 。現在我們分析很多問題,共產黨為什麼變得如此之壞,為什麼左的東西總改不掉,為什麼總不能丟列、斯這兩把刀子,為什麼一切當權者都喜歡專制獨裁,為什麼共產黨總搞文化思想專制,敵視多元文化和民主法制等很多根本性問題,都與這個問題有關。
我今年寫了一篇文章【丁註:謝老的題目是《只有民主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明確提出誰是真的馬克思主義。列寧是從左的方面修正了馬克思主義。但我也只提出了問題,也未展開深入全面的討論,這問題具有極大的政治的衝擊性。我一直壓在手邊未發。現我寄一份給你。也請大家斟酌一下。我很願意聽取你的意見。
現在有兩個突破口,一是黨史要寫真歷史,而黨史一開始,真的陳獨秀,你已作出歷史性貢獻,是個突破口。這就關係到全部黨史都要重新清理真偽。恢復歷史的真相,牽涉到全部黨史。第二是理論的突破口。什麼是真的馬克思主義,列寧斯大林是從左的方面修正了馬克思主義。毛澤東說他自己是「馬克思加秦始皇」,實是「斯大林加秦始皇」,也就是左的列寧主義與中國的封建專制主義的結合。這二個突破口能擴大深化,對中國今後發展的影響會是巨大的。
還有一個實踐上的突破口,就是在黨內外的壓力下,有條件的實現黨內民主,黨政分離,實現選舉制。只要有這個開端,就可調動黨內的生動活躍因素,推動改革,在未來也許在十八大開始政治體制改革,這是最好的理想,或夢想。歷史發展的本身,也許全都不是,是我們預期不到的。
歷史老人它常走得很慢,包袱太重,但歷史在更替發展,新的力量在誕生,蓄髮了衝擊奔騰的力量。會打破我們舊的侷限,開闊我們今天想不到的東西,「應運而生」,誰也阻擋不了。我是歷史的樂觀主義者,人民在覺醒,沉默的大眾,必然有一天會齊聲大吼,驚天動地,爭取自己應該得到的東西——公民權。「萬馬齊喑」 會變成「萬馬奔騰」。這是必然。
我反顧一生,我們這一代知識份子,都是在反抗日本侵略和反對蔣介石黑暗統治中成長起來的。我們又是在「五四運動」的科學與民主的歷史文化熏陶下成長起來的,因此反帝反專制、科學與民主,成為我們一生的精神情結,揮之不去,終此一生的。
我們曾是真正忠心的毛派、左派、歌德派,挨整挨冤枉都仍然忠心不二的趕不走派。後來覺悟了,仍然是護黨派、改革救黨派,想方設法要救這個黨,改善黨,想黨變好,但悲哀在於逐漸發現,這個黨是很難救了,積重難返了,救不了了。怎麼辦!?一個是轉變,改弦更張,大氣量,大手筆,大政策,開歷史新局面,這可能性極小;一個是自我瓦解,自我毀滅,被人民拋棄。這是歷史的悲劇,人民(包括我們這一代)付出了那麼多的歷史代價,卻換來一個歷史悲劇,這更是悲劇中的悲劇。
孫中山先生是偉大的歷史偉人。他是富有人格魅力和政治品格高尚的政治家,他提出的三民主義,他生前並未實現,是毛澤東為他實現了民族獨立,鄧小平為他初步實現了民生主義,還剩下民權主義沒有實行。誰領導實現了民權主義,也將成為歷史的巨人。這是歷史發展必然要實行的任務。我和朋友們曾經討論過這些問題,曾作過各種分析,原以為共產黨會有代表人物應運而生來實現這一任務,現在看來有些失望了,這種極權體制產生不了這種歷史人物,這問題很複雜,一時也說不清楚,但人們在思索審視這一問題。
我話扯得太多了。我近來身體不算很好,但總是維持著半休半讀書的狀態。天天不斷吃藥,防止心臟病突發。幸我精神還好,思維尚屬正常,心胸開闊不怕死,反而沒有什麼思想包袱了。
祝你
安好!
謝 韜
二千零六年九月一日
《動向》編後語:丁弘,原名丁德生,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的老報人。離休後,應聘於深圳大學中文系客座教授。謝韜老人曾被打成「胡風分子」,復出後 1982——1986年人民大學第一副校長,以後又出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當第一副院長,主持工作。1989年退休。如今他寶刀不老,北京出版界的前輩許醫農推薦的這封信函,深刻揭示了中共難以克服的危機,難能可貴。但是,信中對於中國實現「三民主義」的闡釋和有關中共結局的論述,方法論和價值觀的自相矛盾,也為後人的超越奠定了「基礎」,可圈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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