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裔移民心中的怕與愛
從家鄉到異國,許許多多改變了,連同我們心中所怕的還有所愛的。移民的身份不僅僅是護照的顏色,操持的語言,更多是那些揮之不去的細節盤踞縈繞的思緒。我們漸漸發覺,以前可以毫不在意的,如今牽腸挂肚,從前毫無懼色的,如今緊張忐忑。這些改變中的怕與愛,這些改變中的生活。怕雪天等車
人物:Jenny,女,32歲,來加拿大2年半。
「我是最不怕凍的人,記得上大學的時候,北京的冬天8級的大風,我還是只穿一條單褲,同學們都驚嘆我的抗凍能力。雖然那個時候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但真的是不怕,可能我本身屬於熱性的體質。我媽媽說我從小就不愛穿多衣服。移民加拿大之前,朋友說這邊的冬天很冷,我說不怕。
我真的是不怕的。2004年登陸,第一個冬天來了,我看這冬天多好過啊,商場裡公車上都有暖氣,走那麼一點路,我還是可以很俏的呢。沒有覺得冷,更不擔心被凍著。
12月26號,Boxing Day,都說是打折的好時間,我也湊熱鬧到BestBuy去買東西。人真的很多,我轉來轉去,買了一個U盤,很是便宜。但人很多,等著結賬就很久,弄得我肚子咕咕叫。那天,我沒有穿毛褲,出門就上汽車了嘛。好不容易出了商場,到馬路對面等車。左等右等不見來,好半天來了一輛,卻是暫停營運(Sorry out of service)。開始的時候,我還有一些耐心,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半個小時,四十分鐘,我能想像的最長的時間也已經過去。
我站在候車亭裡,不斷的來回踱步,跺腳,罵人,滿眼羨慕地看著那些穿的厚實的白人,真的是有先見之明啊。我覺得我的腳已經凍僵了,穿的還是我最喜愛的那雙白色軟底的休閑鞋啊。地上的雪水已經滲到鞋裡,襪子以及濕了,腳趾頭好像已經凍僵了。手指和臉蛋都似乎沒有知覺了,我覺得我忍耐寒冷已經快到極限,要發怒了。終於,車來了,邁過路邊堆起的雪,艱難上車,好一會,腳才恢復了知覺。
真冷啊,從來沒有切身感覺這麼冷。總結受凍的經歷,我發現一定要穿厚,尤其是鞋和帽子手套圍巾,要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才好。還有要查好汽車到站的時間,嚴格卡點。最後為了以防萬一,去的商場最好是交通便利的繁忙路口,別找那些只有一輛Bus,還40多分鐘才有一趟的地方。凍得我啊,快要死過去了,現在想起來還都怕怕。」
怕牙疼
人物:Sara,女,38歲,來加拿大5年。
「不是沒有那幾百塊錢,而是沒有那種輕鬆的心態,尤其在我來加拿大的頭一年裡。
在國內,我在一家大型國企做銷售,真的是吃公家拿公家的習慣了。另一方面,單位的公費醫療很不錯,可以報95%多,沒有上限。到醫院看病,我根本沒有一點的擔心,什麼藥好吃什麼,反正都可以報銷的。牙齒不好,是我一直的老毛病,我這人饞嘴的很,也不很注意保養,是不是就是疼,也作了不少的治療,也作了根管治療什麼的。
出國之前,我也瞭解到一些加拿大的情況,說是看牙挺貴,於是,我還專門到做牙科醫生的同學那裡,把牙齒裡裡外外作了一個全面的檢查,全部武裝了一下。以為沒有什麼問題了,可誰知道來了之後,還是發作了。
也是怪我自己,沒有管好自己的嘴。我吧,真的是太喜歡吃冷的,尤其是冰淇淋,你知道,加拿大的冰淇淋很是好吃呢,對我的口味。於是,我就沒有客氣,美美吃啊,還有那些精緻的糕點甜食,更是沒有放過。不多久,我的牙疼就犯了。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我老公在一家小型工廠,沒有牙醫的保險。疼得實在受不了,心生看牙醫的念頭。
隔壁的房客告訴我們一個中國人的牙醫,診所的位置離我們住的地方還不算遠,猶猶豫豫地走去,坐在乾淨的診所裡,看著沒有很多的病人,但一個人進去就得挺久,覺得這裡的醫生還是比較認真吧。門口的接待說,檢查一下20元。心想,也得讓醫生看一下吧。
輪到我了,我走進去,醫生戴著口罩手套,眼神善意地讓我躺下,先給我照了X光,然後用那些不鏽鋼工具在我嘴巴裡搗鼓了一陣子,不斷說著只有他們才懂得專業名詞,最後告訴我說,我的很多牙齒都有問題,有一個牙齒要做根管,還有兩個要治療神經,等等。
我知道我的這些牙齒都是什麼毛病,就是關心要多少錢。他說要300到400。嚇我一跳,連忙搖手說不治了不治了。醫生倒是好脾氣,也沒有說什麼,就說讓我自己決定,決定要治療了再來。出門,交了20元。心裏一算將近140元人民幣,這個錢在我做牙醫的同學那裡,夠我做好幾次治療的了,還有折扣。
看嗎?和老公商量。都說這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300多加幣也有,但心算成人民幣,怎麼就是覺得不划算,心疼得很。最後還是決定不去了,自己挺過去。這牙齒啊,雖然總是鬧毛病,但從來也沒有讓我如此痛過,我在網上查緩解牙疼的方法,一一嘗試,有的稍稍起些作用,有的沒有效果。這真的是熬啊,熬得我記憶深刻。時不時罵罵咧咧幾句加拿大政府,說幾句抱怨的話。
終於自己挺過去了。來加拿大兩年半之後,換了好幾次工作之後,我終於找到了比較對口的工作,我老公也換到大公司,有了牙醫的保險。當時,老公就對我說,以後你牙疼就不用再自己熬了。我當時笑著說,現在即便沒有牙醫的保險,牙疼我也要看醫生。坐在自己家房子的客廳裡,我手裡端著新鮮的櫻桃,心裏舒服極了。」
怕父母的身體有恙
人物:Tom,男,35歲,來加拿大3年。
「記得很是清楚,是在6歲的年紀,一次和衣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問媽媽:人死之後,一個人躺在那黑漆漆的地方,沒有人和自己說話,會不會害怕啊。因為愛這世界,所以害怕神秘的死亡。都說,人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死亡,開始害怕,但漸漸長大之後,又不會整天惦記著這幾十年之後的事情。這同我對父母親的心態類似。
小的時候,我特別害怕我的父母離我而去,漸漸長大,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規律,我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也強求不了。於是,我工作獨立之後,買了房子,就把父母接到身邊,好有個照應。實際上也都是妻子在照顧,我還是心粗。妻子照顧的很好,父母也很少生病,再加上他們都有公費醫療,看醫生也很方便,我漸漸習慣,也不大操心了。
移民之前,父母很是有些不樂意,說我們這一出國,離的那麼遠,他們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不知道找誰去了。我那個時候忙著各種事情,也沒有在意他們的話和自己的心情。
到了加拿大之後,馬不停蹄地學英語,寫簡歷,找工作。雖然每週也給家裡打電話,但都是心緒不寧,往往很快就收線忙別的去了。
直到我們登陸加拿大那年的冬天,我打電話回家,是爸爸接的電話,以往都是媽來接的。我問媽去了哪裡,爸說媽不小心滑了一跤,現在住在醫院。我忙問病情,爸說了幾句,我還是覺得不清楚,突然間,心生一種恐懼。我知道媽摔得不是很重,恢復得也很好,但為什麼還有一種害怕呢。我知道啊,那是因為不在身邊的那種距離感帶來的,是因為沒有辦法深入的瞭解,進而沒有能力來把握。
以前,住在一起,他們大大小小的不舒服,我都看得到他們的臉色,聽得到他們的嗓音,也能有很細節的瞭解,從他們的描述和醫生的解釋裡,所以,我對他們的身體有把握。而現在不一樣,通過電話,甚至網路攝像頭,我看不清楚,聽不真切,更沒有一起的生活細節來參考。沒有瞭解進而不知輕重,心頭很是困擾。
之後,每次電話,問及父母的身體,都希望能聽到好的消息,在他們一點輕微的不適,在我都很是不安。我知道,這些害怕是因為我們離得遠才被我擴大的。」
愛晒太陽
人物:Jane,女,29歲,來加拿大2年。
「自小在南方長大,艷陽高照的日子那麼多,我每每出門都要從頭髮武裝到腳趾頭,保護我白白嫩嫩的皮膚啊。打太陽傘,擦防晒霜,帶墨鏡,專找樹蔭走,生怕晒著了。對那麼多悶熱的日子感到厭煩,我就像《藍精靈》裡的厭厭,不停地說,我討厭晒太陽我討厭晒太陽。
移民之後,就聽說,在加拿大短暫的夏天裡,走在大街上還打著太陽傘的人一定是中國人。雖然有些決定,但不是沒有道理。我就是其中的一員,加拿大陽光裡的紫外線那麼多,肯定要打傘,還要擦上更厚的防晒霜。
可是,在經過了加拿大漫長而寒冷的冬天之後,在屋子裡和Mall裡憋悶了將近半年之後,我開始瘋狂的喜歡上在來年的夏天好好的晒太陽,防晒霜是要用一些,但不打傘,穿上短袖短褲,好好的晒這些久違的陽光。暖洋洋地晒太陽的感覺真好,我喜歡騎自行車,或者躺在草地山看藍天。
總之,就是要和陽光親密接觸。看著幾年夏天我的成果,一身橄欖色皮膚,哈哈,回到中國怕沒有人認識我了。」
愛上寵物
人物:Alice,女,34歲,來加拿大3年。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這個連狗毛都怕的人變成了狗狗迷。
在國內,我居住的小區裡,養狗成風,大大小小的狗,大大小小的狗屎,弄得我討厭極了也害怕極了。狗一叫我抖三抖。這不剛到加拿大的時候,遠遠看到走來一條大狗,就閃到一邊,甚至繞道而行了。有的時候,在公共汽車上看到蠻瘦小的女孩子牽著一天碩大的狗,狗張著血紅的嘴露出鋒利的牙齒,我渾身都打哆嗦。在加拿大遇到的狗,從個頭到品種,比我在國內的所見,只是過之而無不及。只是狗屎都被主人隨時處理了,沒有被我踩到。
在加拿大的生活比較簡單,時而也覺無聊,在老外同事的建議下,養了一個剛剛出生的小狗狗。可能是因為小的原因,小狗柔弱極了,可愛極了,我餵它牛奶,它吃的很香,有的時候到我身邊來撒歡。我開始注意超市裡的寵物食品和玩具,還很是齊全。不多久,照顧這個小狗,就成了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自己都很是奇怪,都是一件事,怎麼到了不同的地方,帶給我的生活安全不一樣。」
他說怕鏟雪,她說怕剪草,他說愛冰球,她說愛滑雪……這些嶄新的怕與愛,來自在加拿大開始的嶄新的移民生活,悄悄而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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