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看這份珍貴的口述歷史,很多已經進入歷史的人物,隨著何先生的回憶,又從歷史裡面走了出來。那些如雷貫耳的大師:胡適、錢鐘書、陳寅恪、錢穆、、沈從文、吳宓、梅貽琦、馮友蘭、金岳霖、葉企孫、周培源、吳大猷、陳省身……那些指點江山的同學:殷海光、汪曾祺、黃昆、王浩……
活在老先生記憶中的西南聯大,包含了他們的理想、才華與激情四射,當然還有邋遢、白眼和放浪形骸。西南聯大自此成為幾代人揮之不去的情結,在現代中國刻下無法磨滅的痕跡,那是一個群星閃耀的時代——
「沈從文那教授只值一分錢」
沈從文沒有任何學歷,到大學當了教授,往往受到學院派的白眼,從劉文典先生到錢鐘書先生都是這樣。劉文典先生在課堂上公開說:「沈從文居然也評教授了……要講教授嘛,陳寅恪可以一塊錢,我劉文典一毛錢,沈從文那教授只能值一分錢。」
劉文典一身破長衫上油跡斑斑,釦子有的扣,有的不扣,一副邋遢的樣子。北伐的時候劉文典是安徽大學校長,蔣介石到了安徽請當地的名流見面,看他其貌不揚就問:「你就是劉文典嗎?」他回了一句:「你就是蔣介石嗎?」。
有些老師喜歡在課堂上胡扯,甚至於罵人……比如馮友蘭在課堂上罵胡適,說:「胡適到二七年就完了,以後再沒有東西了,也沒起多大的作用。」這是教科書裡看不來的。
梅貽琦安步當車吳晗驚惶失措
大凡在危急在情況下,很能看出一個人的修養。比如梅(貽琦)校長,那時候五十有幾了,可是極有紳士風度……甚至於跑警報的時候,周圍人群亂哄哄,他還是不失儀容,安步當車慢慢地走,同時疏導學生。可是吳晗不這樣,有一次拉警報,我看見他連滾帶爬地在山坡上跑,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面色都變了。
高幹子弟在學校並不張揚
我在中學有個很熟的朋友叫孫念增,後來在清華數學系任教……直到上世紀80年代我回清華,兩人都成了老頭,在一起聊天才知道,原來他的祖父是清朝大學士孫毓汶,是戊戌變法保守派的領袖。我和孫念增中學就是同學,可從來都不知道他是孫毓汶的孫子……那時候,同學間受尊敬的是那些業務突出,用北京話講就是「特棒」的人。成績優秀,學問好,當然最受欽佩,再比如體育好,籃球棒。劉峙是蔣介石手下八大金剛之一,可是他的兒子在班裡總是灰溜溜的抬不起頭,因為他功課念得非常糟,大家看不起他。
何兆武:學術的生命力在於自由
「每個週末,我都會騎著自行車去北平圖書館借書,一借就是五本……一路上都是柏油馬路,只有快到圖書館的一段路是沙路,自行車胎碾壓在沙上的聲音至今想來都是那麼悅耳……」
多麼愜意的讀書時光!何兆武先生在這本口述歷史小書中說,自己平生讀書最美好的歲月只有兩度,一次是從初二到高一這三年,另一次就是西南聯大的七年——聯大老師講課是絕對自由,每個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觀點,可以一堂課幾千年,也可以一年講不完一個時代,一個話題。在先生看來,學術的生命力,正就在於它的自由——
沒有標準教科書,考試沒有「標準答案」,何先生說:「學術的生命力就在於它的自由,不然每人發一本標準教科書,自己看去就是了,老師照本宣讀成了播音員,而且還沒有播音員抑揚頓挫有味道,學生也不會得到真正的啟發。」「學術不是宗教信仰,不能說某某書字字是真理,每個字我都要同意……讀書最好是沒有任何目的,讀書本身帶來內心的滿足,好比一次精神上的漫遊。」「所有圖書館全部開架,學生可以自由進入書庫,願意看什麼書就看什麼書,待一整天也沒人管……浸泡在書的海洋裡,那享受真是美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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