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過河

2007-08-26 14:53 作者:碧雲天 外婆家住海邊，我家與外婆家遙遙相望，中間隔著一條小河，小河直通大海，大海漲潮，小河水也跟著漲，河水淼淼。小時候，我常常跟著母親到外婆家玩，遇到漲潮，便要搭船過河。

躺在河邊的是一隻小木船，僅載四五人，艄公是我外婆村的，我母親管叫他四公。四公六十幾歲，腰板挺直硬朗，臉色黑裡透紅，精神十分矍鑠。四公的家是河邊的一間小木屋，裡面鋪一張竹床，還有碗碗罐罐之類什麼的，四公在河邊養有很多雞鴨，若有親戚朋友探望，四公就宰雞殺鴨，盛情款待。這是我那時親眼所見四公的一些情況，至於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每次過河，母親站在河邊向對岸呼喊：「四公——過河囉……」四公從小木屋裡探出頭來，看見是我母親，就悠悠的走上小船，彎腰抓起篙櫓，將小船輕快的劃過來。

「阿七，又回來呀，你可真是個孝女呵。」四公撫摸了一下鬍子，笑瞇瞇的說。母親牽住我的手，踏進靠岸的木船，四公調轉船頭，將槳頂住河岸用力一撐，船因一時不平穩，左右晃動起來。母親拉住我坐在船舷邊。滿臉皺紋的四公看看我，溫厚的說：「長好高了。」問我坐船怕不怕？我不吱聲。四公就和我母親拉起家常來。我望著河面，流動的河水源源不斷的把大海中漂浮的貝殼推過來，不知名的魚兒時而跳出水面，時而潛入水裡，好玩極了。而小河遠處的大海，無處不藍汪汪的一片，水天接處，渾然一色。

在外婆家玩了幾天，回來的時候，海水退干了，河水不深，母親打算背我過河，不用勞駕四公，可是四公的心眼尖細，老遠就看見我們母子，橫豎要撐我們過河。母親抝不過他，只能順著四公的意願，讓他搭我們過去。這時的水流緩慢，船行非常平穩，我可以毫無顧忌的站起來東看西瞧了。退了潮的海邊露出連綿起伏的翠綠的海欖樹，灘塗上零零星星的有人在扒螺、挖沙蟲……船靠了岸，四公把兩隻煮熟的雞蛋塞進我的手裡。

回家的路上，母親跟我講起了四公過去許多故事，然而，我幾乎全忘記了，唯獨小時候的那條小河，曾載我過河的溫厚善良的四公，依然銘刻在我的心坎裡。事到如今，小河早已砌起了石橋，四公也不復存在了，但童年過河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多年以後，我領教了世事的艱難，經歷了人生的許多風雨，才感到生活如過河，水漲水退。起起落落，沒有永遠的風平浪靜；人生旅途坎坷漫長，風風雨雨，苦難重重，今天跋涉了沼澤，明天又遇到一條河，沒有渡船，也沒有艄公，但別無選擇的要趕路，等到過了河，前面又是山高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