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仇殺案:大軍閥孫傳芳死於弱女之手
1925年11月初,「五省聯帥」孫傳芳率部與山東軍務督辦張宗昌部激戰於安徽固鎮,結果張宗昌部大敗。連張宗昌手下的前敵總指揮、山東軍務幫辦兼第一軍軍長施從濱都被孫傳芳活捉了。
打敗了張宗昌,孫傳芳得意忘形,尤其聽說抓住了張部大將施從濱,他更是高興得躺在煙榻上抽起了大煙。
抽足了大煙,孫傳芳來了精神,下令手下,他要專審施從濱。
士兵們得令後,七手八腳地將身著陸軍上將服的施從濱推了進來。施從濱年屆七十,鬚髮皆白,是個職業軍人。只見他進來之後,整整軍裝,向孫傳芳敬個軍禮。
孫傳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陰陽怪氣地笑道:「施老,你好,你不是來安徽當督辦的嗎?你馬上去上任吧!」
施從濱正要回話,沒想到孫傳芳大手一揮:「不聽你的廢話,拉下去斃了!」
孫傳芳槍殺施從濱後,還不夠解恨,竟下令將施從濱屍首分解,暴屍三日,懸首七日!如此作為,舉世為之嘩然。
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孫傳芳泄一時之憤,殘殺戰俘,便引出了十年後一場轟動全國的仇殺案來。
復仇女在行動
施從濱的被殺,激怒了當時一位只有20歲的青年女子。她就是施從濱的養女、施從濱之兄施從雲的女兒施劍翹。
養父被殺的噩耗傳來,施劍翹痛哭了一場。悲憤之餘,頗有才情的她作了一首詩:
戰地驚鴻傳噩耗,閨中疑假復疑真。
背娘偷問歸來使,懇叔潛移動後身。
被俘犧牲無公理,暴屍懸首滅人情。
痛親誰識兒心苦,誓報父仇不顧身!
施劍翹是一個文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要報父仇談何容易。起初,她把報仇的希望寄託在她的堂兄施中誠及幾個弟弟身上。
施中誠早年喪父,由施從濱夫婦撫養成人。施從濱被孫傳芳殺害的時候,他剛從保定軍官學校畢業。
施劍翹是個有心計的女孩子。她知道,要報仇,就得讓施中誠和幾個弟弟到軍隊中去當軍官,手中有了軍權,就好辦事了。
施中誠剛好畢業,施劍翹立即帶他去見張宗昌。張宗昌是施從濱的上司,在施劍翹的懇求之下,給了施中誠一個團長職位,並出資送她的胞弟施則凡等到日本士官學校讀書,為殺孫傳芳做準備。
轉眼三年過去了,施中誠當上了煙臺警備司令。但是,他很讓施劍翹失望,整天吃喝玩樂,將報仇的諾言拋到了九霄雲外。施劍翹多次勸說無效,便痛心疾首地在家裡大哭起來。
恰巧,施中誠的軍校同學、閻錫山的中校參謀施靖公借住施家。他見施劍翹哭得悲痛,便在問清緣由之後自告奮勇地表示要為她報仇。
施劍翹見他說得慷慨激昂,便以身相許,隨他到了太原。
然而,施靖公的目的是為了得到施劍翹,報仇之事不過是說說而已。施劍翹跟他到太原後,他一反原來的態度,不僅自己不聞不問孫傳芳的事,而且還不讓施劍翹提起。
兩次依賴他人為父報仇,兩次被人欺騙,施劍翹傷心至極。儘管如此,她還是忘不了養父的慘死,忘不了自己立下的誓言。她決心尋找孫傳芳的下落,親自復仇。
孫傳芳素有「好戰魔王」之稱,在與別人來往的電文中, 時有「秋高馬肥,正好作戰消遣」之語。他曾先後投靠過北洋軍閥王佔元、直系軍閥吳佩孚、奉系軍閥張作霖、皖系軍閥段祺瑞等,不斷擴充地盤。1925年是他 一生中的鼎盛時期,此時他自任浙、閩、蘇、皖、贛五省聯軍總司令,權傾東南,不可一世。
1926年廣州國民革命軍北伐,張群奉命到杭州勸說孫傳芳與蔣介石合作。孫傳芳談古論今,能言善辯,張群一直未能將他說服。張群便說:「我看你不像一個軍人,倒像一個政客。」
孫傳芳一聽,勃然作色,對張群說:「我不是政客,我最反對政客。我的兒子我也不讓他當政客。政客全是些朝三暮四、迎新送舊的妓女般的下流東西。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軍閥!」
張群聽後面紅耳赤,無言以對,十分難堪。
然而,這個「地地道道的軍閥」在北伐軍的強大攻勢下,先敗於江西,繼失浙江、江蘇,後又退出山東,五省地盤盡失,只得到北京投靠張學良。後來張學良宣布「易幟」,孫傳芳便舉家遷至天津英租界寓居。
1935年,施劍翹從施靖公的客人口中打聽到孫傳芳在天津做寓公,並聽說孫傳芳正在與日本特務土肥原勾結,陰謀發動華北事變。她怕孫傳芳成功後重掌權勢,殺他不易,便於6月帶著兩個孩子從太原回到天津娘家,準備尋找機會下手復仇。
1039號汽車
施劍翹並不認識孫傳芳,而且也只是聽說他在天津,對孫的其他情況更是一無所知。因此,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到孫傳芳的住處。
孫傳芳一生作惡多端,而且當下又在進行不可見人的勾當,因此,他的行動格外隱蔽,從不肯輕易露面,施劍翹要找到他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施劍翹正在為難,突然想起她的兒子曾說他班上有個叫孫家敏的女孩,還說這個女孩挺有意思。
「是不是孫傳芳家的孩子?」施劍翹眼前一亮,繼而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天津這麼大,姓孫的多的是,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但是,一想起自己的復仇計畫,施劍翹又急了。她下了決心: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作百分之一百的努力。於是,她叫兒子過來,要他去跟孫家敏交個朋友,問問她家住在哪裡,家裡有些什麼人。
第二天,兒子放學回家,興沖沖地告訴施劍翹,他已跟孫家敏交上了朋友。他說:「孫家敏說她家住在法租界32號路,她爸爸叫孫傳芳,可是個了不起的人啦!」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施劍翹心中一喜,幾天後便去法租界32號路探聽。
然而,當她找到那裡時,卻發現門上掛著一塊招牌,上寫「不請不得入內」。施劍翹急中生智,裝作要租房子,與看門副官聊了起來。副官信以為真,無意中告訴她孫傳芳剛剛搬到英租界20號路去了。
回到家裡,施劍翹的兒子也告訴她,說孫家敏已不來這所學校讀書了,她要到一所叫「耀華小學」的學校裡去讀書。
施劍翹決定從孫家敏這條線索入手,想辦法認識孫傳芳,並弄清孫傳芳的活動規律。
一天下午,耀華小學快要放學了,施劍翹裝扮了一番,等候在學校的禮堂,請一位老師找來孫家敏。不一會兒,那位老師拉著孫家敏走到施劍翹的面前說:「孫家敏,這位阿姨找你。」
孫家敏吃驚地看著施劍翹,說:「阿姨,我怎麼不認識你呀?」
施劍翹笑了笑,溫和地說:「小敏,阿姨跟你媽媽是朋友,以前常去你家。你那時太小,所以不認識我。」
「真的?」孫家敏似乎不太相信。
「阿姨怎麼會騙你呢?阿姨送你回去吧!」
「謝謝你啦,我爸爸天天派車來接我的。」孫家敏往外面看了看,突然說:「阿姨,你看,我家的車來了。」
孫家敏拉著施劍翹就往學校外面走。
「你爸爸對你真好。他常帶你出來玩嗎?」施劍翹見孫家敏快要上車了,趕緊追問。
「不,他只是星期六帶我去看電影,或者看戲。如果不是星期六,他就和我媽媽去。阿姨,再見!」
孫家敏說完便上了車,施劍翹急忙繞到車的後面。她看清了這輛汽車的號碼是1039。
接連幾個晚上,施劍翹早早地吃了晚飯,便去法租界「大光明」電影院的門口等候。這回,她看到了1039號汽車!
1039號汽車停在電影院門口。但是,孫傳芳顯然比她來得更早,已進電影院。「既然來了,還怕看不到他?」施劍翹裝作散步,在電影院門口附近走來走去,等待著電影散場。
兩個小時後,電影院的大門打開了,人們三三兩兩地走了出來,施劍翹走到1039號汽車的附近,睜大眼睛看著。
不一會兒,只見一男一女牽著孫家敏的手向1039號汽車走來。那男的五十歲上下,戴著副墨鏡。
「就是他,肯定就是他!」
施劍翹的心狂跳起來,仇人就在眼前!
她屏住了呼吸,暗暗攥緊拳頭。
痛哭觀音寺
施劍翹弄清孫傳芳的住處並認清孫傳芳的面貌之後,便決定伺機親手刺殺他。她首先通過弟弟施則凡弄來了一支嶄新的勃朗寧手槍,然後找來了弟弟妹妹,要他們到時把母親和孩子接走。
孫傳芳的住所牆高院深,戒備森嚴。
一天,施劍翹想在孫宅門口擺個小攤為掩護,在孫傳芳走出大門時開槍射擊。可是,她剛坐下,兩個看門的衛兵不由分說地將她趕走了。
以後的幾個月裡,她想盡一切辦法,但總是混不進孫宅,也見不到孫傳芳的蹤影,急得茶飯不思。
很快就到了施從濱被殺十週年的忌日,焦躁苦悶的施劍翹來到日租界的觀音寺為養父燒紙唸經。和尚念完經後便下樓休息,施劍翹卻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痛哭失聲。和尚覺得奇怪,便勸說道:「女施主,你已為亡靈燒紙誦經,為何還這般傷心?」
施劍翹擦了擦眼淚,抽泣著說:「燒紙唸經不過是盡兒女的一點心意罷了,其實這還不是迷信嗎?」
和尚有點不快,說:「女施主,這就錯了,如果說佛教是迷信的話,怎麼會傳了幾千年呢?就說眼下,靳雲鵬、孫傳芳這些有名的人,不是也信佛嗎?」
一聽到「孫傳芳」三個字,施劍翹頓時停止了抽泣,裝作不相信的樣子說:「不可能吧?我住在這兒,怎麼從未聽說過。」
「貧僧怎麼會欺騙施主!前年,他們兩人在城裡東南角租了塊地,創辦了佛教居士林,靳雲鵬當林長,孫傳芳是理事長。禮拜三和禮拜六是講經的日子,他們從不缺席呢!」和尚越說越有勁。
施劍翹無意中知道了孫傳芳的行蹤,大喜過望,她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平靜地說:「這樣說,這佛還真值得相信。」
「那當然,那當然。」和尚以為自己勸服了這個女施主,不禁有點沾沾自喜。
施劍翹回到家裡,打開收音機想聽聽新聞,恰巧收音機裡在介紹孫傳芳創辦居士林的事跡。廣播結束前,播音員還說明天晚上孫理事長將在法租界仁昌廣播電臺講經。
施劍翹聽後,決定去看個究竟。
第二天晚上7點,施劍翹來到了仁昌廣播電臺門外,她發現1039號汽車果真停在那裡。等了好一會兒,孫傳芳講完經之後,帶著一個衛兵走出來,鑽進了汽車。
施劍翹狠狠地盯著他,心裏罵道:「殺人魔王竟然混入佛門,我施劍翹一定要你的狗命!」
新來的女居士
這天是星期日,位於東南城草廠廟的天津佛教居士林裡擁擠不堪,兩三千名男女居士聚在這裡聽富明法師講經。
富明法師講完經後,準備回去休息。女居士張坤厚帶著一位30歲左右的少婦來到了他的面前。
富明法師雙手合十,細聲細語地問道:「張居士,找貧僧何事?」
張坤厚還了禮,拉著少婦說:「這位女士是我的朋友,聽了法師講經之後,豁然開悟,想入林為居士。」
富明法師打量了少婦一番,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婦連忙答道:「我叫董慧。」
富明法師沉吟了一下,說:「好吧。張居士,你帶她去辦入林的手續吧!」
這位自稱董慧的少婦,就是施劍翹。
星期三,又是一個講經日,施劍翹早早地來到了講經大殿,在前排坐下。
講經大殿裡,佛龕前放了一張大供桌,講經和尚坐在中間。桌子的兩邊放著兩把太師椅,是靳雲鵬和孫傳芳的座位。男居士坐在東邊的矮凳上,女居士則坐在西邊的矮凳上。
施劍翹落座不久,孫傳芳走了進來,逕直走向供桌旁的太師椅。只見他身材不高,長著一雙三角眼,相貌兇惡。施劍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施劍翹看清形勢後,決定在講經大殿行刺孫傳芳。
一番準備之後,施劍翹拍電報給在南京的弟弟施則凡,要他立即來天津。
施則凡連忙來到天津,將母親和兩個外甥接走。他本想留下來助姐姐一臂之力,但心中又害怕因此毀掉自己的前程。施劍翹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只求他置身事外,照料好母親和兩個孩子。
施劍翹有一個堂弟叫施中達,是個有血性的漢子。他在知道堂姐的復仇計畫之後,決定留下來協助施劍翹刺殺孫傳芳。
姐弟倆共同草擬了一份告國人書,並將其印刷成幾十張傳單,然後縫製一件大衣,將手槍和傳單放進大衣口袋裡。
一切準備就緒了!
施劍翹在獄中
血濺佛堂
1935年11月13日,又是一個講經日。
這天天公不作美,一直陰雨連綿。孫傳芳已焦躁地等了一個上午。
午飯後,雨越下越大,孫傳芳猶豫了一會兒,叫來司機,準備冒雨前去居士林。他妻子上前勸阻:「今天眼皮老跳,恐怕不太吉利,你今天就別去了吧!」
孫傳芳很不耐煩,說:「真是婦人之見!我是理事長,又跟靳雲鵬約好的,怎能不去呢?」
妻子不敢多勸,孫傳芳如約前往居士林。
施劍翹這天也特別焦急,她擔心孫傳芳被風雨所阻,不來居士林,因為她把復仇的日子定在這一天。
平時去那裡,她隨身並不帶手槍和傳單,怕別人發現破綻。施劍翹要等到弄清孫傳芳去了才帶上。上午,她打了兩次電話,但居士林沒人接,她便決定先去看看。
吃過午飯,施劍翹冒雨趕到居士林。她失望地發現,居士林門外沒有1039號車!
無奈的施劍翹只好隨著居士們上殿,心煩意亂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突然,一個工友匆匆忙忙進殿,將一本經書放到孫傳芳的位子上。
施劍翹精神一振,脫口而出:「來了!」幸虧聲音很小,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果然,很快孫傳芳就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衫快步走向供桌,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孫傳芳來了,可是施劍翹沒有帶槍。她猶豫了一會兒,便悄悄離開大殿,租了一輛汽車回到家中,帶好手槍和傳單,又悄悄地回到原來的位子上。
施劍翹坐在孫傳芳背後的第二排,仇人的後腦杓就清清楚楚、紋絲不動地擺在她的眼前,她把手伸進大衣口袋,打開手槍的保險,緊緊地抓住槍柄。
復仇的時刻到了,可連一隻雞都沒有殺過的施劍翹慌張起來,心跳加快,兩腿發軟!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再過半個小時,講經就要結束了。
施劍翹閉上了眼,想起了慘死的養父,想起了自己的誓言,於是,她一咬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富明法師正在乾巴巴地講著他的經,大殿裡一片寂靜。
施劍翹突然說:「後面的爐子烤得太熱了。」
坐在她旁邊的張坤厚隨口說:「你就不會到前一排去嗎?」
施劍翹說了聲:「好。」就站起身來上前一步,走到孫傳芳的右後方。
居士們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講,誰也沒有注意施劍翹剛才的行動。
仇人的腦袋離自己只有不到兩尺的距離了!
施劍翹果斷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槍,照准仇人的右耳邊就是一槍,孫傳芳隨即倒在太師椅上。
施劍翹怕孫傳芳不死,又對準他的後腦杓和後背連開兩槍。這位不可一世的「五省聯帥」就此一命歸天了。
孫傳芳的衛兵聽見槍聲,急忙衝進了大殿,但一見施劍翹手握手槍,威風凜凜地站在那兒,竟畏縮不前,不敢上前一步。
看著大殿裡一片慌亂,施劍翹掏出傳單一撒,大叫道:
「我是施劍翹,為報父仇,打死孫傳芳。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牽連別人!」
聞訊趕來的警察接過施劍翹遞過來的手槍,從地上撿起一張傳單,只見上面寫道:
(一)今天施劍翹打死孫傳芳,是為先父施從濱報仇。
(二)詳細情形請看我的告國人書。
(三)大仇已報,我即向法院自首。
(四)血濺佛堂,驚駭各位,謹以至誠向居士林及各位先生表示歉意。
傳單的背面還有她作的兩首詩。
驚魂稍定的富明法師重整法衣,對孫傳芳的遺體作了一個「送往生」的佛門儀式,從室內拿出兩床棉被,將屍體裹好,由孫的衛兵抬上汽車送回府中。
施劍翹則在兩名警察的押送下,昂首走出佛堂大殿……
事後,施劍翹被捕入獄,判刑七年。一年後,被國民政府特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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