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迪:紀念楊佳快刀君

大清和諧X年九月一日,就是公元2008年9月1日下海市人民法院秘密宣判北平快刀手楊佳大俠死刑的那一天,我獨在金盾工程嚴密監視和嚴密封鎖的BBS上徘徊,遇見仁君,前來問我道,"先生可曾為殺狗大俠楊佳寫了一點什麼沒有?"我說,"沒有"。他就正告我,"先生還是寫一點罷;殺狗大俠楊佳從前就很愛看先生有關於旅遊方面的文章。"

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寫的旅遊文章,大概是因為要製造和諧社會之故罷,能與讀者見面一向就甚為寥落,然而在這樣的上網艱難中,毅然通過無界破網軟體來看我的文章的就有楊大俠他。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這雖然於被屈判死者毫不相干,但在未被屈辱屈死者,卻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夠相信真有所謂"在天之靈",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現在,卻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只覺得所住的並非人間。一個人和七條狗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圍,使我難於呼吸視聽,哪裡還能有什麼言語?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而此後幾個所謂學者法人的陰險的論調,尤使我覺得悲哀。我已經出離憤怒了。我將深味這非人間的濃黑的悲涼;以我的最大哀痛顯示於非人間,使它們快意於我的苦痛,就將這作為快要被處死者的祭品,奉獻於將要被匪徒殺害的楊大俠靈前。

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鮮血的生殖器。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反人類的邪惡靈魂設計,以時間的流逝,來洗滌種種殘殺人民的劣跡,僅使留下腥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這腥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一個盡頭!

我們還在這樣的世上活著;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離楊佳過奈何橋的時間已經不遠了,忘卻的求主快要降臨了罷,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在七千萬被害的大清國人之中,楊佳君是我的少有的讀者。讀者雲者,我向來這樣想,這樣說,現在卻覺得有些躊躇了,我應該對他奉獻我的悲哀與尊敬。他不是"苟活到現在的我"的讀者,是為了"你不給我說法,我就給你說法"的大清國青年。

他的姓名第一次為我所見,是在X前年夏初胡溫做大清國正副皇帝時,我們到郊外旅遊的時候,其中的一個就是他;但是我不認識。直到後來,也許已經是在下海南閘租借自行車,被下海市警方打壞了他的生殖器之後了,才有人指著一個帥哥告訴我,說:這就是楊佳君。其時我才能將姓名和實體聯合起來,心中卻暗自詫異。我平素想,能夠被偉光正毒打殘廢並不遺餘力地向警匪追討說法的就只有他,無論如何,總該是有些桀驁鋒利的,但他卻常常微笑著,態度很溫和。待到七一殺狗大典前,賃屋閘北旅館探索地形之後,他才始來看我的文字,於是能在網上見面的回數就較多了,也還是始終微笑著,態度很溫和。待到追討賠償無望,說法已盡,準備成就公正說法的時候,我才見他慮及大清國的前途,黯然至於泣下。此後似乎就不相見。總之,在我的記憶上,那一次就是永別了。

我在七一流氓節的下午,才知道楊佳君勇闖閘南狗窩的事;再後便得到噩耗,說他殺狗未盡,死傷只有十一隻狗,而楊佳君即在狗窩力盡被擒。但我對於這些傳說,竟至於頗為懷疑。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大清國的子民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身體潺弱至這種地步。況且始終微笑著的和藹的楊佳君,更何至於無端在狗窩裡喋血呢?

然而即日證明是事實了,作證的便是他自己被捕後被狗們所照的一張無悔的照片;還有一條斤把重的項鏈,那當然是那狗警們的。而且又證明著這不但被捕,簡直是誘捕,因為身體上還有棍棒的傷痕。

但下海市當局就有令,說他是冷酷的"暴徒"!

但接著就有流言,說他是不識抬舉的。

慘像,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說法啊,說法啊!你不給我說法,我就給你說法!

但是,我還有要說的話。

我沒有親見;聽說他,殺狗大俠楊佳君,那時是獨自欣然前往的。殺狗,除惡而已,稍有人心者,誰也不會料到有這樣的結局。但竟在狗賊的狗窩法庭裡接受沒有任何人能見得到的所謂公開審判,先被綁架其母,後被偽造授權書,然後依仗有強大的國家暴力機器,妄圖令陳勝吳廣再戰江湖。同去法院聽審的只有兩三百條惡狗,還有幾個妓者,其一就是向人民宣示獨裁暴力,立判;同去的當然還有幾隻蒼蠅,也在發聲,聲音從左耳進來,又從右耳出去,也認同立判。但他還能面帶微笑的坐起來,一個匪首終於往地上吐了兩啖口水,於是就暗中宣布了審判的結果。

始終微笑的和藹的楊佳君確是被判死刑了,這是真的,有網路上的新聞報導和大清國殃視為證;沉勇而友愛的網民也被鎮壓下去了了,有BBS上的數億萬個刪帖為證;只有一樣沉勇而友愛的被鎖帖子還在BBS裡呻吟。當7000萬大清國民從容地轉輾於文明人所發明的槍彈的攢射中的時候,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的偉大呵!大清國軍人警察的屠戮婦嬰的偉績,黃俄繼承蘇俄的亂華滅華的武功,全數地被記錄在世界的恥辱史上。

但是黃俄蘇俄的殺人者卻居然昂起頭來,不知道個個臉上有著血污......

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有限的7000萬個生命,在大清國是不算什麼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閒人以飯後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閒人作"流言"的種子。至於此外的深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因為這實在不過是討個說法。人類的血戰前行的歷史,正如煤的形成,當時用大量的木材,結果卻只是一小塊,但追討說法是不在其中的,更何況是說法。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當然不覺要擴大。至少,也當浸漬了親族;師友,愛人的心,縱使時光流駛,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陶潛說過,"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倘能如此,這也就夠了。

我已經說過: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大清國的任何人的。但這回卻很有幾點出於我的意外。一是反人類者竟會這樣地凶殘,再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然後是大清國優秀青年臨難竟能如是之從容。

我目睹大清國青年的辦事,也是始於數年前的,雖然是不計其數,但看那幹練堅決,百折不回的氣概,曾經屢次為之感嘆。至於這一回在閘南殺狗,雖殞身不恤的事實,則更足為大清國青年的勇毅,雖遭陰謀秘計,壓抑至數千年,而終於沒有消亡的明證了。倘要尋求這一次殺狗事件對於將來的影響,這次對楊佳君的死刑判決並不是事情的終結而是萬千個真實故事的開始,我想意義就在此罷。

苟活者在腥紅的血色中,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真的快刀,將更奮然而前行。

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紀念楊佳君!


胡迪,2008-9-2凌晨,在此謹致謝魯迅先生!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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