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8月4日早上,李蕊蕊坐車去北京市洋橋派出所報案。 ②事發地:北京市豐臺區聚源賓館。 ③雜亂的賓館房間。幫助李蕊蕊的網友供圖
21歲的李蕊蕊,終於回到安徽界首大黃鎮的家。十幾天前發生在北京聚源賓館的強暴事件令她至今夜不成寐,鎮領導卻勸告其家人"送她入精神病院。
8月3日,因「同學老師笑話自己」到北京上訪的李蕊蕊,被帶進豐臺區聚源賓館,次日凌晨遭看守強姦。李蕊蕊和受困訪民衝出報案,令聚源賓館頓成媒體焦點。 據新華社報導,犯罪嫌疑人徐建(男,26歲,河南省桐柏縣人) 11日在原籍投案自首,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李蕊蕊母親:想舉家搬遷
8月14日凌晨,安徽界首市大黃鎮某村莊,昏暗的燈光在大霧裡漂浮著。
剛剛3點,鄉村土路上行人絕跡,李蕊蕊的舅舅擔憂地說: 「已經發生這種不幸的事情了。。。 。。。現在周圍村子的人還不知道。」
見熱心網友帶來了律師援助委託書,他猶豫著說,還是不要讓蕊蕊和她父母見人了。
舅舅說,是鎮政府和派出所的人把李蕊蕊接回家的,他們把李蕊蕊的大伯父叫去談話,希望李蕊蕊家人把她送到界首市精神病院去。
這一天,李蕊蕊還沒被送走。
她的家人最苦惱的是,如何不讓附近的人知道發生在女孩身上的事。
8月14日上午10點,在李蕊蕊的舅舅家,小侄兒喊來了李蕊蕊。
這時候太陽已經老高,紮著馬尾辮的李蕊蕊走進來,朝來人笑一下,孩子氣的笑容依然那麼天真。她還穿著出事那天的T恤和短褲,這個21歲的女孩,只有很少的幾件換洗衣服。
那些幫助她為她作證的人,她原來一個也不認識。看到送自己去報案的網友來了,李蕊蕊高興地笑起來: 「我認得你」然後急忙找杯子給客人倒水。
網友帶來了「黑賓館」的視頻,她慢慢地辨認: 「對,是這裡,一個一個的小房間,那是我們蓋的那種被子,我們用的衛生間。。。 。。。」
律師委託書一共九頁,李蕊蕊用工整的字一筆一畫認真寫下:「李蕊蕊,李蕊蕊,李蕊蕊。。。 。。。」有一個蕊多寫了一個心,她又劃掉重新寫。她的名字是媽媽起的,媽媽說,蕊蕊,是花蕊的意思。
李蕊蕊的爸爸不認識字,名字是她舅舅代簽的,只用食指蘸了印泥,在名字上一個一個摁著。
雖然已委託律師打官司,談到未來,媽媽和舅舅最希望的是舉家搬遷到無人認識的地方。媽媽說: 「蕊蕊的弟弟,到現在還沒有說媳婦。」
中午天氣十分悶熱,樹上的蟬很大聲地叫著,李蕊蕊本想讓網友留下吃頓午飯再走「到我家坐會吧,我給你們做頓飯,我擀麵條可快了。」
媽媽說: 「還是不要去我們家了,村裡人看見生人,知道了不好。」
李蕊蕊默默聽著,垂下了頭。
將來怎麼辦呢?
李蕊蕊低著頭看著地下,撥弄著手指頭,一會聚攏來,一會又合上,只有蟬聲顯得格外吵鬧和漫長,好一會,她才說: 「離開家,去別的地方打工。」
在屋檐濃重的陰影下面,她抬起臉來,抿著嘴,努力地笑了一下。
彭光發:我還是要給她作證 。
彭光發是聚源賓館強暴事件的目擊證人之一。
8月15日,已經回到安徽的他也被叫去談話: 「不要再摻和這件事。」
「我還是要給李蕊蕊作證,我不怕。」彭光發說。
李蕊蕊報案後,彭光發在派出所錄口供作證,他記得女孩當時像抗爭一樣,哭,要出去,還唱了好多歌,她大概喜歡宋祖英的歌,唱的時候,口齒很清楚。她唱了"走進新時代,還有「辣妹子,山路十八彎。」而他印象最深的,是李蕊蕊悄悄地問他:「你能聯繫上記者嗎?」
「只是有些口吃,李蕊蕊智力很清楚。」彭光發說。
他進聚源賓館跟李蕊蕊是同一天。因為上訪,8月3日彭光發被工作人員帶到那裡,當時愣了很久--- 「無法相信這就是賓館,簡直就是一個難民營。裡面男女老幼混雜一堂,有幾個婦女在唱著淒慘的歌。」
彭光發本能地拿起手機,但沒有任何信號。他無助地嗆了句: 「幹嗎將我關在這,我要出去!」
這時過來個大個青年人,惡狠狠地對他說,「你老實點,剛來就想鬧是吧?」一對河南夫妻輕輕將彭光發拉到一旁,小聲說: 「他是這裡看守的頭,你別給他打了,划不來。你老實在這等你們地方上來接你,我們在這待了一星期了,這裡邊還有待了半年的,你忍耐點對你有好處。」
彭光發記得,李蕊蕊是當天晚上8點多被送來的「領頭的大個看管輕浮地摸了李蕊蕊的屁股一下,李蕊蕊問他幹嗎,他還若無其事地說李蕊蕊的腳很髒,命令她去洗腳。後來就將李蕊蕊安排在自己的上鋪。」
10點多鐘的時候,領頭看管和另外3個看管要出去吃夜宵,硬要帶李蕊蕊去,彭光發聽到李蕊蕊說「很困,沒去。」
「那夥人是夜裡12點多回來的,領頭看管在李蕊蕊的下鋪睡下。大約凌晨2點多鐘,他起身扒在李蕊蕊的床頭,小聲嘀咕著什麼,見李蕊蕊沒有反應,就乾脆上了李蕊蕊的床,並排側身臥在她身邊。又過了一會兒,他用一個白被單蓋住了自己和李蕊蕊。後來就聽見李蕊蕊拚命掙扎的嘶喊聲。迫於那夥人的淫威,當時沒有人出來制止,只有床鋪輾轉的嘈雜聲。」
大約10多分鐘後,領頭看管爬了下來。李蕊蕊也起來大喊: "你強姦我,你別跑!"李蕊蕊的褲子和內褲都被褪到了膝蓋以下,床上隱約可見斑斑血跡,整個屋子像炸了窩,那領頭看管卻若無其事地說: 「誰強姦了,誰強姦了,誰看見了!」這時又過來幾個看管,大聲呵斥大家睡覺。一個女看管強行將李蕊蕊的褲子穿起,並帶進了裡屋。 「
於桂英:徐建絕非上訪者
李蕊蕊後來去派出所報案,是57歲的於桂英陪伴的。
於桂英因為土地問題上訪,也是界首人。 8月3日晚上,安徽老鄉告訴她: 「有個小姑娘進來了,也是你們界首的。」8月4日早晨,旁邊的大嬸叫她起床: 「你起來吧,昨天晚上來的那個小妮叫胖子強姦了。」
於桂英已經不是第一次進聚源賓館。今年6月,她就在"黑賓館"待了四天"上次,那個胖子(即徐建)就在看大門管事,他絕對不是上訪人,他說開門,別人才開門,他不讓開門,別人就不能開門---第一次去那,就是他,第二次去那,還是他。 「
她也親眼看見「胖子」怎樣一腳踹開衛生間的門,和另外三個人一起踹準備報案的上訪娘倆,拳打腳踢,像對待犯罪的人,也看見一個大娘委屈地哭喊,拍打大門,求胖子放她出去,她要出去買藥,身上爛得一塊一塊的,胖子可狠了,就用手打大娘的手,聲音可響,不讓她再拍。
8月3日晚上走出房間時,於桂英還遇到胖子,胖子給她看自己的肩膀,上面有牙印: 「你看,我肩膀叫那個女的咬一口。」於桂英說: 「喲,哪個女的膽大敢咬你喲,誰恁膽大敢咬你呀。。。 。。。 」
8月4日早晨,聽說李蕊蕊被強姦,於桂英先是坐在床上哭了,我替這小妮難過,替她傷心。她把李蕊蕊叫到身邊,李蕊蕊說:「我怕,我怕。」於桂英說:「你甭怕,那麼多人都看見了,大房間的那麼多人都看見了。」
到早上5點半吃飯時間,看管照例打開了大鐵門放風,彭光發看見李蕊蕊和幾個女訪民衝了出去,在院子裡大喊:強姦。所有上訪人都響應,李蕊蕊和一 個叫劉莎莎的開始砸鐵門,在看管們的鎮壓下沒能打開。 後來,彭光發和安徽經縣及河南小夥一起,終於把可以進出的木門踹開了。
■面對面
上北京因遭老師嘲笑
南方都市報(以下簡稱南都):鎮政府說要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嗎?
李蕊蕊:他們給我大伯說的,我聽到特別生氣,我才不去。我才不是精神病。
南都:這個案子交給律師代理,律師委託書你能看懂嗎?
李蕊蕊:能看懂。
南都:徐建已經被抓住了,你希望這個事情怎麼處理?
李蕊蕊:依法懲治。
南都:有消息說那個人也是訪民。
李蕊蕊:不是,他是看大門管事的。
南都:見到他還能認出來嗎?
李蕊蕊:能,我咬了那個壞蛋一口,咬在胳膊上。派出所給我黑白的半身照片認人,我也認出他來了。那天早上我去報案,他就跑了。
南都:現在還害怕嗎?
李蕊蕊:害怕,害怕也不管事。半夜突然就驚醒了,一夜驚醒好幾次。想起來就特別生氣,就想哭,晚上睡不著,白天瞌睡得很,要不就成夜睡不著覺。
南都:在聚源賓館都吃什麼?
李蕊蕊:方便麵,只能吃上幾口。
南都:被送回家的時候最想幹什麼?
李蕊蕊:就吃我媽媽做的湯麵條,裡面放上豆角,瓠子,可好吃。我是8月7日晚上10點多到家的。
南都:聽說你之前想告學校告老師?
李蕊蕊:他們老笑話我(蕊蕊和弟弟都有點大舌頭加口吃)我喜歡穿拖鞋,老師就叫我"傻蕊,別人穿拖鞋就不說。別的同學也老說我和我弟弟,侮辱人,當面說,背後也說。沒有人和我玩,我在學校沒有好朋友。。。 。。。一想起這些我就傷心,晚上也睡不著,就光想哭。輟學以後想起來還是傷心。
南都:你還想上學嗎?
李蕊蕊:想!我小學的時候學習還挺好的,我想把初中的課重新補上,然後上高中或者職高,中專,學個技術。。。 。。。我還想學電腦。。。 。。。等我學會了,我就出去找工作。我的同學現在有上高三的,也有打工的,一個月幾百塊錢。
南都:沒上學了在家做些什麼呢?
李蕊蕊:幫我媽媽做飯,我家種了4畝大豆,地裡的活我不會幹。大人忙的時候,我就做四個人的飯,做湯麵條,手擀面,炒菜,蒸饃,做湯都行,我表妹還說我做的甩板面(寬面)好吃。
就是種大豆錢太少了,一畝地才收多斤200,一斤價錢好一塊七,四畝地,一年才能掙1000多塊錢。
南都:媽媽說幫你說好婆家了?
李蕊蕊:嗯。我們這農村結婚都早,16歲有嫁人的,要是一直沒說對象,別人就覺得奇怪。我的事,他還不知道,本來說好今年辦事的。
南都:那是個什麼樣的人?
李蕊蕊:看著挺老實的人,我念到初三,他還沒我唸書多,也比我小。我不想這麼早結婚,還想上學,出去工作。
南都:去北京告狀害怕嗎?
李蕊蕊:不怕。以前我給這邊的教育局寫過材料,反映老師帶頭笑話我,也沒有啥結果。我就去北京,想去國家信訪局,坐一晚上(火車)硬座去的北京。
南都:以前去過北京嗎?
李蕊蕊:從來沒有去過,我也不知道國家信訪局在哪裡,到了北京就轉著問,有兩三天都亂轉,晚上坐在路燈下面,只要有燈光,我就不怕。在路邊坐一 會,迷糊睡一會,一會又醒了。我想著告完狀,把材料交到國家信訪局就回家來,就沒有帶什麼東西,手機都沒拿,就帶了1300塊錢。帶我去那個黑賓館的時候,錢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丟了,不知道被別人拿走了還是掉了。
南都:當時上訪想要個什麼樣的結果?比如說重新上學,或者讓老師賠禮道歉?
李蕊蕊。。。 。。。我還沒想好(羞澀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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