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給三峽工程的判決 (圖)

王維洛,1951年出生於中國浙江。1969年浙江大學附中未畢業到北大荒插隊落戶。1978年2月至1982年2月就讀南京大學地理系,獲學士學位。1982至1985年南京大學地理系任教。1985年4月到德國留學,就讀德國多德蒙特大學空間規劃系,1987年9月獲工程碩士學位。後在多德蒙特大學空間規劃系任教,同時完成博士生課程和論文,1993年5月獲德國工程博士學位,出版《福兮禍兮--長江三峽工程的再評價》一書。1995年為馬來西亞撰寫《過時的先進--巴貢水壩再評價》一書。1996年起,先後在美國阿爾佛雷德大學、新加坡大學等大學當教授,進行科研,另著有兩部英文書作。王維洛現為德國一工程事務所高級工程師。

●王維洛

一九五三年,毛澤東提出在三峽建壩,卡住長江洪水,從那時起,長江三峽工程就成中共幾代領導人的夢想。一九八二年,鄧小平始為三峽工程低壩方案開了綠燈。

一九八九年六四之後,中共新上任的總書記江澤民第一次出訪地就是三峽工程壩址,表明對工程的支援。一九九二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批准國務院興建三峽工程提案。一九九四年,三峽工程正式開工。一九九七年,三峽工程實現大江截流。這是三峽工程歷史最「輝煌」的時刻。江澤民、李鵬和中央、省、市領導人,都出席了慶祝典禮。三峽工程被譽為「利在千秋、功在當代」,「實現社會主義優越性」的人類歷史上最偉大工程。

「三峽工程可以將長江中下游地區的防洪標準從十年一遇提高到百年一遇,可以保證荊江地區在遭遇千年一遇洪水時的安全」,「三峽工程的電將照亮半個中國!」,「三峽工程可以使萬噸船隊從上海直達重慶」,「三峽工程可以使川江航運單向運輸能力提高到每年五千萬噸」,「三峽工程可以讓北京喝到長江的水」,「三峽工程可以使百萬移民致富」,「三峽工程可以促進三峽旅遊事業的發展」,「三峽工程可以帶動長江流域這條經濟巨龍的騰飛」,「排渾蓄清可以解決三峽水庫泥沙淤積問題」。然而,三峽工程,其實只是騙子獻給皇帝自主創新發明的新衣。

二○○三年三峽工程蓄水之後,三峽工程的問題慢慢呈現在中國人眼前。移民安置問題、水質污染問題、水庫誘發地震問題,水位上漲引起的滑坡、崩坍問題,水庫淹沒區擴大問題、限制長江航運問題、珍稀動植物種類死亡等等。

雖然老百姓無法得到關於三峽工程嚴重問題的系統資料,但是從中國的政治人物對三峽工程的熱情驟減中,便可以看到,其對三峽工程保持的距離越來越遠:二○○六年五月二十日,三峽大壩封頂,中共中央領導全體缺席;二○○六年八月,《江澤民文選》出版,但是關於三峽工程的多次重要講話,卻未收入其中;二○○八年九月二十八日,三峽工程開始向三峽工程的目標正常蓄水位海拔一百七十五米衝擊,十一月四日結束抬高蓄水過程。這本是水庫大壩工程最重要之日,但在中國連個慶祝典禮也沒有。更甚者,中共國務院還在蓄水中途,發布兩道金牌,停止蓄水。

有人認為三峽工程是「民主、科學」決策的結果,特別有四百一十二位專家參加工程可行性論證,因此絕不會出錯。如果三峽工程出錯,那就證明從中央到地方的官員,不是瘋子就是傻子。但是從中央決策層到謀士團體,再到地方官員,都不是瘋子,更不是傻子,而是絕頂聰明之人。他們在三峽工程的決策和建設過程中,輕鬆自如地使用三十六計。

中華幾千年文化,留下一些使用兵法的實例,縱然是孫臏、諸葛亮這樣的軍事家,也只是使用過其中幾個計謀而已。但三峽工程的決策者,卻能在不到三十年的歷史中,三十六計,計計使用。只是他們把三十六計用錯了地方。三十六計的核心是「詐」,兵不厭詐。但在科學技術的道路上,來不得半點虛假,沒有計謀可用,只有實事求是,這是科學技術的基本原則。三峽工程決策發生錯誤,是工程決策民主化和科學化的問題,而工程決策民主化和科學化,又絕對是以社會民主化和科學自由化為前提。世人關心這樣一個問題:三峽工程是否成為第二個黃河三門峽工程?筆者以為,上天給黃河三門峽工程的判決是:立斬;而對三峽工程的判決是:凌遲。三峽水庫從淤積到沖淤平衡的過程,是三峽庫區居民受難的過程,將面臨水位不斷上升,淹沒不斷擴大,滑坡、崩坍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的困境,他們將長期生活在恐懼之中。無論是立斬還是凌遲,最終的結果將是相同。

黃萬里先生有個遺願,要模仿杭州的岳墳,在白帝城上立幾個跪著的鐵像(根據李銳先生回憶黃萬里說三個鐵像,黃萬里先生和筆者通話時說四個鐵像),讓那些對於三峽工程錯誤決策負主要責任的人,向長江請罪,向中國人民請罪,向子孫後代請罪。

我堅信,黃萬里先生之遺願將得以實現。至於幾個鐵像具體是誰,還是不要具體指出為好。據說姓秦的人不到岳墳去,是因為怕別人以為他是秦檜的後代。筆者建議,一定要在這鐵像前,再立一個碑,一個向子孫後代表示歉意的碑,碑文的內容應是:請原諒,我們沒有能夠阻止他們。

黃萬里教授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中,多次托付子女和朋友:「我是看不到三峽建成後的後果了。你們還能看見,幫我記著看看,但願我的話不要言中,否則損失太大了。」替先生守靈,就是要幫他看著三峽工程,用自己的筆記錄三峽工程的發展。這本書也算是給先生的一個階段報告。

筆者最早和長江三峽結緣,還是在南京大學當學生時候,大學畢業論文題目就是關於三峽地區國土規劃。按照中國規劃體系,三峽地區國土規劃是三峽工程規劃的上一級規劃。四年時間,跑了三峽不少地方,認識不少三峽人,看了許多資料,包括三峽工程二百米等方案、三峽壩址處及三峽庫區的地質資料。

一九八五年,離開中國到德國留學。因為沒有中學畢業文憑,在德國重新再上一次大學。大學畢業後,在多德蒙特大學教授「規劃與決策」、「規劃理論與方法」等課程。工程可行性研究和工程環境影響報告,就像每天的麵包一樣。一九九三年筆者完成博士論文。對比中德教育,筆者以為,在中國學會了「這樣學習」的本領,而在德國則學會了「如何學習」的本領。

當年看到關於三峽工程可行性論證報告的部分內容,發現錯誤很多,工程目標定義不明確,論證分組報告之間也互相矛盾。如果這是德國學生的一篇畢業論文,對不起,只能給他一個不及格。當時筆者投稿給中國的媒體,大多數是沒有回信。有回信的則說,三峽工程是塵埃已落,再談三峽工程決策的錯誤,也沒有什麼意思。只有一封回信是正面的,表示願意發表文章,但是幾天之後又來信說,文章未能通過政治審查,不能發表。筆者只好把文章寄給臺灣和香港的媒體。

一九九三年,筆者在臺灣發表了《福兮禍兮──長江三峽工程的再評價》一書。當時發現三峽工程可行性論證用了不少三十六計中的計謀,致使一般人不容易發現個中錯誤。於是萌生了三峽工程和三十六計這個題目的念頭。有朋友認為三十六計,計計都涉及,這很難寫。事實也是如此。

三十六計,其含義十分深遠。從字面上理解是一回事,從內涵上或者其延伸來理解,可能是另一回事;從過程來分析是一個意思,從結果來分析,又可能是另一個意思;從旁觀者來看是一幅圖,從參與者來看,可能是另一幅圖。本文只是收集了一些實例,還不很全面,尚有許多遺漏,需要補充和修正。

經過近十五年的時間,終於有了一個結果。在這個過程中得到許多朋友的支援,包括許多從未見面的朋友,他們提供了許多寶貴的資料和意見,包括對筆者觀點的批評。

筆者只是想把自己知道的資訊和所理解的東西,告訴讀者,幫助讀者形成自己的觀點,掌握「如何學習」的本領。筆者希望通過「書」的平臺,和讀者進行公開的資訊交流和意見交換,希有一日,能在中國自由、公開地討論三峽工程問題,以及其他涉及國計民生的問題,而參加者並不僅只限於所謂的專家。

博大出版社的編輯在此書的編審過程中,認真嚴謹的作風給筆者留下深刻印象,也為此書增色不少,在此深表感謝。

最後,筆者要感謝家人長年的理解、鼓勵和支持。

謹以此書獻給那些為三峽工程勇於發表自己看法、發出自己聲音的人們。

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於德國

長江流域大旱






本文留言

作者凌遲相關文章


近期讀者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