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肝歧視--1億國人之痛 （1）：歧視之痛

很多人都知道，中國是乙肝大國，乙肝病毒攜帶者和乙肝患者的總數超過1億。但是，很多人或許不知道的是，對於這個龐大的群體來說，其實最可怕的並不是乙肝病毒，而是乙肝歧視這種社會病。過去很多年裡，中國的乙肝人群在就業，教育等各個領域普遍受到歧視。雖然中國官方和民間近年來都採取措施，進行一些反乙肝歧視工作，但是乙肝歧視現象屢禁不止，要徹底消除這種不平等的歧視現象仍然任重而道遠。自由亞洲電臺記者安培所做的7集系列報導《乙肝歧視 --1億中國人的痛》審視這種乙肝歧視的現狀，透視歧視產生的根源。

「我是一名乙肝病毒攜帶者
說實在的，
其實我不怕病毒的折磨
我只怕你們對待我們的眼光……」

這首歌名叫《一 個乙肝病毒攜帶者的自述》，是HOT視頻工作室2009年8月創作的。山東一位化名為「李華」的乙肝病毒攜帶者說，這首歌真實地反映了中國的乙肝病毒攜帶者所面對的社會歧視，反映了現在正在發生的事：「乙肝讓周圍的人知道，都會躲著你，像艾滋一樣差不多，我們真的被別人當成另類。」

乙肝病毒攜帶者是指乙肝表面抗原呈陽性，沒有肝炎症狀，肝功能正常的人。中國是乙肝大國，估計有大約9000多萬乙肝病毒攜帶者和大約3000萬乙肝患者。長期以來，中國社會談乙色變的觀念十分普遍，乙肝病毒攜帶者不能上學，不能就業，就業後被辭退的情況屢屢發生。

「江蘇省吳江一家電子企業在公司每年一度的體檢中查出22名工人攜帶乙肝病毒，公司在得知體檢結果後，立即解雇了這些員工。」

「在這封聯名信中，這些母親反映說，他們的孩子已經到了入學年齡，看到身邊的孩子都背著書包上幼兒園，自己的孩子卻因為攜帶乙肝病毒而被拒絕。」

「陝西最近有數十名學生因乙肝體檢不合格，被一家技術學校強制退學。」

這是自由亞洲電臺的記者們在報導中國的乙肝歧視案例。2009年調查顯示，6000多位乙肝病毒攜帶者中，30%的人入學情況因攜帶乙肝病毒而受影響，就業受影響的達24%。為北京民間組織病人權利項目提供法律諮詢的李仁兵先生說：「不錄取，不給以勞動權，我認為應該是歧視。」

中國98%的乙肝病毒攜帶者都表示，感受過社會歧視這種另類的眼光。他們面對著就業難，入學難，參軍難等其他人不需要面對的特殊問題。中國衛生部疾病控制局副局長郝陽先生說：「衛生部對於歧視問題，我們一直強調反對對他們的歧視。」

郝陽先生說，中國的乙肝人群並不是人人都遭受過歧視：「絕大多數還是能就學和就業的，但是個別的還是有一些歧視現象，就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

民間調查顯示，2007年有一半的人表示，不會招收乙肝病毒攜帶者。2008年，96家駐華外企中42家明確表示不招收乙肝病毒攜帶者。2009年，表示所有專業都不招收乙肝病毒攜帶者的高等院校達25所。也就是說，在中國社會，就業，教育，社交和婚嫁等各個領域內的乙肝歧視現象不是秘密，它廣泛而公開的存在。中國政法大學憲政法律研究所所長蔡定劍教授說，乙肝歧視在中國成為一種社會通病：「說明老百姓對這種乙肝的恐懼，偏見，我把它叫做集體無意識，大家都不認為這是一個問題，不認為是一個歧視。」

從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開始，中國的乙肝病毒攜帶者從不能當地方政府公務員，不能從事食品，美容，美發等服務業，到不能當教師，不能當空姐，最後演變到，幾乎所有行業都可能拒絕乙肝病毒攜帶者。

「不洗手吃飯，小心得乙肝，找工作沒人要」

這句台詞曾出現在中國家喻戶曉的電視劇《蝸居》中，它好像童話故事《皇帝的新裝》一樣，說出了中國社會人人皆知的乙肝歧視的現實。這種現實讓中國的乙肝病毒攜帶者感到窒息，絕望，很難找到生存的機會。2003年,浙江發生震驚全國的週一超殺人案。大學畢業生週一超因攜帶乙肝病毒，被認為體檢不合格，沒有被錄 取為浙江嘉興秀洲區政府公務員，他持刀報復政府招聘人員，造成一死一傷的慘劇，他本人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北京反歧視民間組織益仁平中心常任理事陸軍先生說：「週一超因為受到這樣的打擊，所以用刀把人事幹部給刺死了，最後週一超自己也被判死刑，被他殺的人事官員也是受害者，所以這是一個悲劇。政府都不 雇佣乙肝病毒攜帶者的話，那麼其它的私營企業老闆僱主就想，憑什麼我要雇佣乙肝病毒攜帶者？」

這一悲劇使中國首次關注乙肝歧視問題。 2005年起，中國取消了地方政府公務員不得招收乙肝病毒攜帶者的限制，並逐步廢除對乙肝病毒攜帶者在就業，教育等方面的諸多政策性的限制，禁止在招工和入學體檢中強行乙肝檢測，要求保障乙肝病毒攜帶者平等就業和接受教育的權利。郝陽先生說：「儘管反歧視的工作做了很多，宣傳做了很多，還是有歧視現象，但總體情況越來越好。」

儘管政府和民間組織都開始公開倡導反乙肝歧視，但是中國持續一二十年的歧視觀念在各地仍然非常普遍，歧視案例仍然繼續發生。在中國南方從事體檢代理行業的馬先生說，珠江三角洲一帶工廠眾多，乙肝歧視現象尤為嚴重：「大陸乙肝歧視還是很嚴重。很多人找了很多工作都沒找到，筆試面試都很好了，最後一關體檢給開掉了。」

乙肝病毒攜帶者在報考國家公務員，私人企業，國有企業，外企和高等院校時帶著沈重的心理負擔，他們因體檢不合格而被拒絕錄取的案例各地都有發生。曾擔任北京律師協會憲法和人權專業委員會副主任的法律專家李方平先生說：「這幾年，就業和教育乙肝歧視是明顯地愈演愈烈。」

在教育領域，像前面提到自由亞洲電臺報導過的，2009年秋，陝西渭南有31名技校新生因被查出攜帶乙肝病毒，被學校勒令退學。瞭解這一事件的陸軍先生說：「孩子心理受到很大的打擊，他們的家長也受到傷害。這種現象屢屢出現。」

媒 體暴露出來的案例不過是冰山一角，多數乙肝歧視案例很難浮出水面。乙肝病毒攜帶者因健康原因失學或者失業，多數人會採取沉默的態度，所以大部分乙肝歧視案 例並不為外界所知，這種痛苦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李華女士說：「如果我不是真的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不會去起訴，去怎麼樣，弄得周圍人人皆知，這對我以後將來發展肯定不好。」

除了就業就學以外，乙肝病毒攜帶者享受社會福利和公共服務的情況也可能受影響。在北京等一些大城市，乙肝病毒攜帶者如 果要生孩子，必須到指定的傳染病醫院。還有小孩入托問題。2008年底，中國27個省市101位母親呼籲允許他們感染乙肝病毒的寶寶上幼兒園。李華女士告訴我，由於防止母嬰傳染的阻斷技術沒有成功，她的孩子也感染了乙肝病毒，2009年秋季，她的孩子通過體檢作弊的辦法進了幼兒園，解除了她擔心孩子不能上幼兒園的顧慮。李華女士說：「我們是去年進幼兒園的，找另外一個寶寶冒名（體檢進去的）。」

找非乙肝病毒攜帶者代為體檢，體檢作弊的辦法 是中國的乙肝病毒攜帶者面對社會歧視被迫採取的手段，催生了一個灰色行業--體檢代理，這從另一側面反映出中國乙肝歧視的嚴重性。馬先生說：「乙肝歧視還 是非常嚴峻，我們從網路上可以看到，大多數人還是支持乙肝病毒攜帶者（體檢）作弊的。為了促進就業的話，我們採取所謂作弊的辦法，規避用人單位的乙肝歧視。」

醫學知識告訴我們，乙肝是一種損害肝臟的病毒感染，可造成急性和慢性疾病，症狀包括皮膚眼睛發黃，極度疲勞，噁心和腹瀉。人們害怕乙肝病毒，以為乙肝病毒會隨時隨地的傳播，是對乙肝傳播途徑的誤解。郝陽先生說：「乙肝傳播方式有三種，就是經血，性和母嬰傳播。」

乙肝病毒不會通過偶然的接觸傳播，不通過水，空氣和受污染的食物傳播，這是世界衛生組織的解釋。河南中醫院肝病中心主任黨中勤醫師說: 「因為乙肝病毒的傳播主要是通過血液傳播，如果沒有這種機會，它一般對周圍人影響不大。」

顯然，乙肝病毒並不可怕，更可怕的是乙肝歧視這種社會病。說這種社會病讓上億中國人感到痛苦，並不是誇張其辭。在巨大社會壓力下，多數人心理健康狀態不佳，難以驅除的自卑、害怕、擔心、氣憤甚至絕望困擾著他們的生活。陸軍先生說：「這種歧視帶來的後果非常嚴重，這樣一大批人不能受教育，不能就業，很多人因此自殺或者走上絕路。」

乙肝病毒攜帶者不堪壓力自殺的現象每年都有發生，類似週一超的慘劇屢屢出現。李華女士說：「那天在網上看到一個去養老院也不收這樣的，所以就是從出生到死亡這個過程全部是歧視的，我們真是生存狀況很困難。」

聯合國1948年通過的《世界人權宣言》第一條就規定人生而自由，在尊嚴和權利上一律平等。中國的憲法也保障公民的平等權。李仁兵先生表示：「每個人不應該因為自己患了病，他就喪失人格尊嚴，這都不對的。也不因為他有病，就喪失勞動上學的權利。」

海外的維基百科在解釋「乙肝歧視」一詞時說，它是現代社會中規模罕見的群體性歧視和人道主義災難，一億多人被排除在社會的邊緣，人格和生存權利無法得到保障。陸軍先生說：「在中國這樣一個國家，一直都是口口聲聲地說要平等啊，這種不平等，歧視現象的存在實在是一個很丟人的事情。」

（音樂：我們共同來努力，追求公平……）

乙肝病毒並不等於乙等公民。中國迫切需要轉變社會觀念，採取更多的措施消除就業，教育等各個領域依然存在的歧視現象。在這次節目的最後，讓我們來聽一聽中國的乙肝病毒攜帶者在網際網路上留下的呼籲中國進一步採取措施，消除乙肝歧視的留言。

「給乙人一點陽光吧，就業的壓力快讓人崩潰了，一次一次的拒絕，很痛恨這個社會.」

「消除乙肝歧視，建構和諧社會，讓他們與常人一樣生活。」

「什麼時候能真正地被社會賦予平等，不再受到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