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命案被關16年 47年後等到無罪告知單(組圖)

2010-12-05 14:05

農民張石梭

47年盼來一紙無罪告知單

2010年10月15日，是漳州雲霄縣和平鄉東方村桃斜自然村農民張石梭終生難忘的日子。

那天，74歲的他拿到雲霄縣公安局的「公安機關處理信訪事項告知單」，「告知單」稱，由於沒有證據，無法證明張石梭在47年前殺過人，不能認定他有罪。這一刻，張石梭百感交集——

當年的那樁「挑粽」命案，至今未破，他卻為此蹲了16年牢獄。而為了洗清罪名，張石梭和他的父親、弟弟奔波了30多年，其間，父親和弟弟先後過世，等不到他沉冤昭雪的這一天。

如今，張石梭獨自守著老宅，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向國家索取一些賠償。

【未破命案】 民兵營長成嫌犯 一關就是16年

一切要從47年前的一起命案說起。

1963年農曆五月初一，和平鄉桃斜村女子吳達春，在挑粽子回娘家途中遇害，被拋屍於和平鄉西安村路旁的公廁。案件在當年引起轟動，被稱為「挑粽」案。案發半個多月後，雲霄縣公安局的警察前往張石梭家中，拘捕了當時27歲、擔任村民兵營長的張石梭。

張石梭說，當時他剛從地裡勞作回家，身上只穿一條大褲衩，警察到來後，說他殺了人，將他帶到派出所。他也是那時才知道，村裡有人被殺，而他被鎖定為嫌疑人。

「我跟死者都不熟悉，且案發那天我去鄉里武裝部開會，還有人可以給我作證。」張石梭的解釋並沒能擺脫嫌疑，他被送去了看守所。

在被關押的那段日子裡，張石梭多次表示沒有殺過人，次次喊冤，但都沒有得到理睬。張石梭說，多次審訊後，辦案人員開始對他進行毆打，讓他「從實招供」，他為此絕食抗議。

「兩個牙齒就是當時被撬開的。」張石梭指著自己牙齒的縫隙說，絕食多天後，辦案人員雖撬開他的嘴，但也難以將食物灌進嘴中，只好用打點滴的管子將粥湯灌入他的鼻孔。

張石梭說，痛苦之後，他決定「招供」，想以此終結自己的生命，但對辦案人員所問的一些作案細節，他卻對不上，很長時間後，他都沒有被判處決，「可能是當年有人也認為我被冤枉，才沒有對我進行判決吧」。

就這樣，張石梭一直被關在看守所，一晃就是16年。

1979年正月十五元宵節當天，在沒有出獄釋放證明的情況下，警察告知張石梭，他被釋放了。他在弟弟的帶領下，回到了闊別16年的家中。

【「脫罪」之路】 47年，三代人的努力

出獄後，張石梭還是住在原來的老宅，依然是以務農為生。

老宅的牆上，掛著張石梭年輕時穿著水兵服裝的照片。「當年被警察帶走的時候，我的模樣與相片上差不多。」張石梭說，從看守所回家後，他已40多歲了，年輕時的相片讓他深有感觸，遂找人掃瞄修復，並將相片放大挂於牆上。

說起「脫罪」之路，張石梭感慨萬千，從被抓到被放，從被放到「脫罪」，經歷了47年。在這期間，是他的父親、他和弟弟、兒子三代人艱辛努力的結果。

案卷卷宗找不到 連證實被關都難

張石梭在看守所期間，他的父親及弟弟到處奔走信訪喊冤，雖然他們如今都已過世，但在家中，還留著他們當年的信訪回覆材料。

「可能是父親及弟弟到處信訪的緣故，1979年正月十五，時任雲霄縣公安局局長的張溪聰親自到看守所釋放我。」張石梭說，當時沒有辦理任何釋放手續，他要求給個理由才願意離開，但沒能得到答覆，為此，他「賴」在看守所不走。隨後，他的弟弟被人叫到看守所，將他勸說回家。

離開看守所後，張石梭與父親及弟弟繼續到處奔走，希望討個說法，但一直沒能得到具體回覆。其間，他的父親、弟弟相繼過世。

張石梭成家後，依然堅持討說法，然而，他能找到的人越來越少，當年辦案的警察已不在崗，死者的丈夫也另娶妻子，搬離村子。

今年初，張石梭與兒子到雲霄縣公安局反映時，接待他的人說，當年的案卷卷宗都已經找不到，別說他涉嫌殺人，就連要證實他在看守所呆過16年都成問題。

「牢友」作證 他終得清白

為證明自己曾在看守所內呆過，張石梭幾經輾轉，找到曾因偷渡（註：當年叫「叛國罪」）與自己一起被關押3年的「牢友」方益平。現年71歲的方益平退休前是雲霄縣農業局的幹部。獲悉張石梭的遭遇後，他決定當張石梭的委託人，協助他討說法。今年下半年，方益平多次與張石梭前往雲霄縣公安局，證明張石梭曾被關押在看守所。8月15日，公安局受理他們要求還回清白、賠償損失的信訪事項。

兩個月後，公安局聯繫張石梭，就信訪事項給了回覆。公安機關處理信訪事項告知單（編號35062210088594）給張石梭的答覆是：「你被拘捕、關押16年，是由於當時特殊歷史時期法制建設不健全所造成的。經覆核，本案沒有充分證據證明你有犯罪事實，根據現有《刑事訴訟法》的規定，不能認定你有罪。你的訴求可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索賠之難】 法不涉及既往 想索賠無法律依據

張石梭說，他的兒子已20多歲，日前去異地打工，收入也不多，他經常為自己不能給兒子的生活提供一些經濟幫助而揪心不已。雖然洗脫嫌疑，但他希望能夠得到一些相應的經濟補償，改善家人的生活。

張石梭信訪時要求，公安局在證明他清白的同時，還要在省、市、縣媒體上賠禮道歉，為張石梭恢復聲譽，同時承擔侵犯張石梭人身自由權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合計62萬元。

「既然是清白的，卻又在看守所呆了16年，公安機關應該為當時辦錯案承擔責任。」方益平說，在媒體上道歉及賠償的要求，公安局卻不接受。他們前往雲霄縣法院提起訴訟，但該院以此事沒有受理許可權為由，拒絕受理。記者問及62萬的索賠依據時，方益平說，這只是他們的大致演算法，要是受理索賠的話，雙方還有得協商。

對此，雲霄縣公安局相關負責人稱，此事屬於「歷史遺留」問題，不便作任何回答。據該局知情人士介紹，當年的案件卷宗都已經找不到，事情又過去幾十年，警察隊伍已經換了好幾批，現今也沒人曉得他的事。接到反映後，他們做了相關瞭解，並按現在的「無罪推斷」原則，給出書面答覆，證明他清白。

雲霄縣法院有關人員稱，涉及國家賠償的訴求，需中級法院及以上法院機構才有許可權受理，因此他們沒有受理。

福建方圓人律師事務所周純律師表示，公安局出具的告知單已算是給他還了清白，不過，根據「法不涉及既往」的原則，張石梭想走訴訟渠道解決的可能性已不存在，也就是說，想要索賠沒有相關的法律支持。「如果想要求雲霄縣公安局在媒體上致歉，那也只能通過協商解決。」周律師說，而且，目前常用的法律法規也是近20 年才健全的，最長的訴訟時限為20年，也就是說張石梭已超過訴訟期限。例如，《國家賠償法》是1994年12月31日出臺的，按照規定，張石梭也不適用《國家賠償法》的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