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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狗 第十一章 初為人母

 2010-12-09 00:5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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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六天出院。老柳瀟瀟灑灑花幾塊錢叫了一輛出租車,把我和欣欣接回家。

幾十年來,紅星亭坡上的窮勞動人民數代生孩子,除非生在家裡,哪個不是擠公共汽車去 (我也不例外)。那陣子,出租車剛在市場上露臉,沒幾個人捨得玩這種格(規格),翻身右派柳其暢開風氣之先,第一個用出租車把產婦接回家,好不揚眉吐氣。遺憾的是車子只能停在坡下,否則一直開到家門口,可以吸引更多雙驚訝的眼睛。

一進家門,這個早產兒,二十四小時難得睜開的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是個雙眼皮。她把頭這邊歪歪那邊歪歪,清澈的黑眼珠轉過來轉過去,仔細觀察這間破屋,好像似曾相識。
為人母,包括初為人母,做很具體的事,並不那麽詩情畫意。

特別是換尿片,離開醫院時忘了請教護士具體步驟,到底幾天換一次等等。晚上,柳其暢經驗老道地說:「今天才回來,不必換,讓屎尿包著她,暖和身子。」第二天晚上,我發現「蠟燭包」的藍被蓋背後都濕了,好像是尿,趕緊向老柳匯報。他慌了,請來隔壁生了八個兒女,又帶過無數孫子女輩的育嬰專家張婆婆。專家一到,馬上大叫:「哎呀,奶娃兒一天要換好幾道,打濕一道換一道。你們一天半了還不換,快點快點,去打盆溫水給她洗澡。」

老柳趕緊叮囑我,張婆婆來教你,齊家貞,你好生學,一步一步看清楚。我忘記了自己已經是媽媽,深怕承擔不起重任,萬一出事故怎麼得了。我用手臂遮住眼睛回答:「我不學,我怕,你學,你來換。」張婆婆三下兩下打開「蠟燭包」取出欣兒,心痛地念:「造孽,造孽,你娃娃泡在屎尿裡。」透過手指縫,我看見女兒的下半身,兩條腿像兩根枯樹埡子,太恐怖了,我趕快閉起眼睛。

雖然不是好學生,柳其暢不肯請一天假,換尿片的事當然是歸我干。

母親的偉大使命,是從餵奶餵水涮奶瓶換尿布洗屁股開始的,投入的幾乎是每時每刻戰戰兢兢深怕出錯的耽心,不斷重複的看似輕巧實則繁重的勞累。我被告知,嬰兒每三小時要餵一次奶,兩次奶之間餵水……整天連軸轉。於是,每一個半小時得餵奶或餵水,之間是洗奶瓶開水消毒、洗蓋嬰兒食具的紗布,洗臉洗嘴換尿布,拉了屎,打水洗澡洗屁股,嬰兒在樓上,廚房在樓下,我一天都在氣急敗壞地跑上跑下。

這個三十九歲生頭胎的月母子(產婦),她一天的二十四小時像一整條長木頭給鋸成了一個半小時一節的十數個短樁,理論上說,每段「短樁」都包括了休息時間,但事實上,短樁接短樁,你不斷從勞作狀態跳閘到休息狀態,從休息狀態跳閘到勞作狀態,還沒來得及在休息狀態時寧神息氣,你又得跳回勞作狀態不停運作了。時刻都怕誤了時間,時刻都在緊張驚慌,其結果是根本無法休息。

特別是那根醜惡的臍帶,老柳說如果它被打濕,孩子就會死,經常把我嚇得丟魂失魄。這麼小的嬰兒,五臟六腑長在巴掌大的地盤裡,哪裡免得了打濕的尿片尿水不往上浸。鬼臍帶,我好懼怕你,你什麼時候滾蛋。

既然無法睡覺,我乾脆伏在小木床橫欄上,目不轉睛地看女兒。我看她閉著的眼睛像排排坐的彎彎月,看她玩偶似精巧的小鼻子小嘴小下巴,看那雙線條玲瓏的小耳朵,看她毛茸茸的嫩皮膚和下面隱約可見的細血管,看她寬寬的前額和滿頭柔軟的黃絨毛。白天黑夜看不夠,只覺得生命太神奇,只覺得做母親很神聖。禁不住哼起了搖籃曲:「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蠟燭包像蛋卷霜淇淋,打好它非常重要,特別是女嬰。肩頭要放平,手腳要弄直,否則長大了八字腳鐮刀手聳肩頭,你當媽的看了恨不得要跳樓。所以,「蠟燭包」的水準就是媽媽的功夫。

不知不覺中,欣兒的雙臂雙腿開始長出田雞肉,一鬆包,她就急急地蹬腿揮手錶示歡迎自由。不過,回到「蠟燭包」時,欣兒也很馴服,規規矩矩聽任我擺佈,每次我都止不住彎下腰來親親她:「哈兒兵(傻瓜兵),你真乖!」

很快她就不乖了。「柳公館」房頂四周漏風洞太多,春寒料峭,冷氣直往裡灌。我這個媽媽部隊的新兵,神經過於緊張,手腳過於笨拙,每次開包洗弄她耽擱的時間太長,「哈兒兵」受了涼,一開包她便放出一長串噴嚏炮,放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急得我六神無主。

那天半夜,我看她看得發呆,突然覺得女兒死了,已經沒有呼吸。我立即從棉球上扯幾絲纖維放在她的鼻孔邊,纖維紋絲不動。大禍臨頭,我哭著推醒柳其暢:「快點,抱欣兒去醫院,她沒得呼吸了。」老柳一躍而起,用手掠她鼻子,接不到氣,真的完蛋了。他立刻用皮背心包住欣兒快步去了兒科醫院。我離恢復健康還差得太遠,無法對付門外那個可怕的長坡,只好等在家裡幹著急。

一抱進急診室,欣兒的眼睛靜靜地睜開了,謝天謝地。醫生說她可能是感冒了,鼻子有點塞,叫護士量量體溫。護士們忙忽了一陣,驚叫:「這個娃兒沒得肛門!」 柳其暢慌了手腳,四川人吵架最惡毒的咒罵就是「唯願你生個娃兒沒得屁眼」。糟糕,我的女兒沒得屁眼,是哪個冤仇的詛咒兌了現。正在心急,突然記起:「你莫亂說,她今天還屙了屎的!」
吃了醫生的藥,欣兒奶越吃越少,水越喝越少,覺越睡越多,二十四小時都不睜眼了。老柳帶著病歷去醫院做了檢查,然後怒火中燒地去急診室找到那天半夜值班的醫生。他把病歷啪一聲扔在她面前,再給桌子一下重捶:「你當啥子兒科醫生?不是把病兒醫生,而是把病兒醫死!這個十天大的奶娃,你開的藥量超過正常量的三倍,你是不是安心要把我女兒醫死?」老柳又把桌子狠狠一捶,醫生嚇得以為他要打她,身子往後縮,正在看病的一個男人抱著孩子趕緊躲開些。老柳連聲咆哮: 「告訴你,老子四十四歲才得了這個獨女,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也活不成,老子要和你拚命!」
欣兒馬上住院,那個床位本來是留給一個腹瀉孩子的。柳其暢對我說:「正好,你也去住院,將就照顧柳欣。」 好像是要我去療養院全休,順便折幾個紙鴿子放飛。真是說得輕巧,拿根燈草,我產後無人照顧,十多天了,還出血不止,傷口疼痛,現在要我去醫院裡照顧一個病嬰,加倍勞累,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力不勝任了。但是,噴嚏都打不出,我不去,誰去?當媽的就是為孩子死也死而無怨。不是嗎?

我隨意梳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換了件乾淨罩衫,走出門口,只感到頭昏眼花,手腳無力。老柳抱著欣兒拿著一個包裹走在前面。天氣很冷,還刮著風,我慢慢搖到就在家對面的兒科醫院住院部,內衣已經完全打濕。

這是個大病房,住了十來個新生兒,大的幾個月,小的只有幾天,欣兒誕生十三日。除了一兩個已滿月的產婦,其餘的全請了專門人住在醫院裡照料病兒,月母子留在家裡繼續坐月,她們把奶擠在瓶子裡帶到醫院餵孩子。只有我,像個被人拋到荒島的棄婦,沒有幫手,無人問津。房間裡生有火爐很暖和,柳欣一定感到舒服,睜開眼睛四下裡瞧。其實,她並無大病,停了那位醫生的藥,一切已基本正常,只是家裡太冷有點感冒。既然已經住進了醫院,小屁股挨針的哭叫,捏鼻子吃藥的掙扎,都在所難免,都引起我一陣子心痛與驚慌。醫院裡處處不方便,芝麻小事得東問西找,上廁所也要走很遠,晚上睡覺沒床,只得蜷在欣兒的小床邊,既耽心自己滾到地上,又怕不小心壓著她,更得不到休息。

早晨,柳其暢上班前送來早餐,六個開水雞蛋,有時十二個,留六個中午吃,晚餐常常要等到八點半以後,我已經餓得吊不起氣了。我向老柳輕聲抱怨,吃得太遲營養太差,奶水不夠。他立即當眾大聲發脾氣,說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四周投來的同情與憐憫,這個月母子好可憐,我感到丟臉,埋著頭,我一面吃一面哭。

柳其暢把工作放到第一位,不願為照顧產婦請一天假,這種做法當時很正統很時興,我完全理解。他既要上班,又要照顧老父親和小兒子,對我多有疏忽,弄得幾頭不討好,他本人可能也很無奈,這點,我也可以原諒。但是,至少他從我憔悴消瘦青黑色的臉上可以讀出我極度的疲憊,至少,他應當從我生了柳欣後,向他舉債十元買五錢鹿茸調補的事實(該欠債在我上班發了夏季清涼飲料費後還清),瞭解到我產後虛弱的程度(通常情況下,我是絕對不捨得花十元錢吃補藥的),他也不動惻隱之心。

是的,老柳在我生了柳欣後,曾經把住在鄉下的二姐接到家裡照顧月母子和做一家的飯菜。豈料,這個大半輩子勞動的女人,在農村大柴灶裡變戲法似的一會兒就變出美味的河水豆花,蒜苔炒臘肉,進了城,像沒有了魂,整天悶悶不樂,坐在樓下打盹兒。飯夾生,菜無味,根本忘記樓上的嬰兒和月母子,三天不到就走了。但是,只要老柳想得到,只要他願意動用寫在日曆上的四位數平反右派生活補助費中的百分之一到二,花錢請人為全家做飯為我送飯,順便照顧一下醫院裡的柳欣,齊家貞的月子就不會坐得這麼苦,齊家貞的身體就不會恢復得這樣慢。甚至,退而求其次,只要老柳有心,他就可以在來醫院的路上買一包餅乾或點心,暫時解我肚餓之急,情況也會好一點。我自己不敢扔下欣兒,也根本沒氣力一個人走去小賣部。

我不得不這樣設想,假如住院的不是我而是柳晴,他真正愛的人,他也會這樣硬心腸讓他挨餓嗎?他很像是乘人之危整一把呢。

十年監獄,大家讚揚我勇敢,這麼長的刑期,我很少哭,我面對的是一種強力的威脅,強力使人變得堅韌,很難威脅出眼淚。但是,現在我面對的是情感的傷害,一種難言的痛苦,軟刀子割肉,他一句話一個字甚至一個動作,就能使我傷心得眼淚長流。

事實上,齊家貞是監獄烈火裡鍛燒出來最能吃苦,最能把吃苦不當一回事的女人,是個最不顧及自己,為情送命的女人。和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一樣,她渴求丈夫的關心體貼與疼愛,這種關心體貼與疼愛,常常與金錢無關,只是他的一顆心,一種情意。

我覺得,經過監獄烈火的鍛燒,情感的飢渴是最直接的後果,飢渴從我心底裡發出,在喉嚨裡卡住,我沒辦法說穿──我渴望你愛我──說穿了就一點味道也沒有了。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柳其暢給我解渴,幾個詞、幾句話表示一下溫情,表示他的不安與抱歉,表示他心有餘而力不足,有了這些話,哪怕他繼續虧待我,忽視我,我也會停止抱怨,以苦為樂地挨下去。

可惜,什麼也沒有,他既是行動的矮子,也是語言的侏儒。
十年監獄,我對感情無所期盼,日子好混;現在,我對愛情婚姻有憧憬,像魚蹦上了沙灘,沒有水難以活下去。從某種意義上講,它比十年刑期對我的打擊更可怕。

欣兒食慾很強,肚子一餓,馬上大哭,哭聲老遠都能聽到。長了「鵝口瘡」,我每天數次用棉簽蘸紫藥水擦她口腔,棉簽剛伸進嘴裡,她便以為是娘的乳頭,立即用力吮吸不肯松嘴。紫藥水喝多了,她拉的大便也變成了紫色,逗得我直笑。
不幸,這個孩子只吃了十五天母奶,泉便斷了源。親愛的女兒呀,不是媽媽吝嗇奶,是媽媽沒吃的,奶從何處來?都說豬蹄子花生米燉湯最發奶,老柳煮了一大罐,我喜出望外。可是,要發奶的人和不發奶的人,一家四口一視同仁有福同享,第二餐送來的只剩清湯加水煮泡飯。啞巴吃黃連,我哪能像個孩子老在喊我要吃我要吃,哪好意思說,我一個人吃我一個人吃。

記得生下欣兒九天是三八婦女節,他父親輪休。早飯一過,老柳「出去買把菜,半點鐘就回來」 。一買就買了近四個小時。晚上,老柳一定要花往返車票擠辛苦車,去老遠的上班處「洗柳晴的兩件衣服」( 而不是兩床被單) 。這種把「豆腐搬成了肉價錢」 的賒本作法,決非柳其暢的風格,他肯定別有事由。

生欣兒後,老柳難得休息,我總是一個人,希望他盡量呆在家裡,我珍惜同他共處的時光。而他,今日特別反常。我猜想,三八婦女節每個單位放女工半天假,晚上都不上班。老柳早晨晚上那麼積極出門,可能是去會女人了。會誰,我不知,或許是老情人江愛,或許是新情人小顧。

我們結婚的第二天,柳其暢便眉飛色舞地大談他與江愛如何第一次接吻,如何第一次發生關係,江愛結婚後,又如何在她辦公室半夜幽會。他說:「一個人的第一次是終生難忘的。」 這是經典名言,可我聽得心裏發毛,既不好意思公開不滿,又不想他繼續講下去。

假如不是會江愛,就可能是會新情婦,那個姓顧的漂亮的胖女人,他們在一個單位上班。這個不碰自己老婆的男人,我看見他同小顧擠坐在一條長椅上,身子緊貼身子不捨得分開。老柳說過:「旅館裡有的是房間睡覺,鑰匙都在我手上。」他還把一封顧客寫給領導批評小顧的信截回了家,保護小顧不受影響不被扣獎金。當然,這些只是猜,沒抓住把柄,我只能指桑罵槐:「你一天就往外頭沖,外頭有人等你呀?」他大大發火了:「哎呀,你無中生有個啥子,你自己這個女兒是不是我的唷?」

那次條子上「齊家貞所孕之子,如果確係我的後代」 的寓意一目瞭然,夠傷害人了,現在,女兒擺在面前,別的不提,單就拉屎的同時她要大滴流眼淚這一點,除了舉世無雙的遺傳基因可以使女兒和父親一模一樣外,沒有人能夠製造出這樣的特徵。一看到欣兒流眼淚了,我就知道該給她換尿布了,這個遺傳的「風信標」,老柳並非不知道。他故意這樣說,為的是侮辱我。

今天我滿月,我要藉機報復!

欣兒一個月了,她不在家。欣兒沒有享受到其他嬰兒通常有的煮紅蛋請賓客之類的慶賀,而是安安靜靜地同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婆一起過滿月生日 。

那天,她的媽媽用堅決的鬥爭,爭得了一隻雞吃(確切地講,是為一家四口爭得了一隻雞吃)。

老柳適逢休息,他不記得當天我滿月,但是,我記得!清晨,我開了一張齊家貞坐月飲食清單給老柳:一次炒肉片,一次雞湯,一次南瓜綠豆排骨湯,一次豬蹄子花生米湯,無數次雞蛋湯,不計其數的水煮荷包蛋。最後我聲稱:「今天我滿月,非要吃隻雞!」

我把清單交給老柳,他氣得臉發青,想不到齊家貞還有這一手。他把條子揉成一團,使勁扔在地上,惱羞成怒:「你這個傢伙,狗坐鴛兜不識抬舉,我這麼忙,還在千方百計照顧你,你還要啷個?」我聲音並沒有提高,但是,針尖對麥芒:「你只回答,這張條子上寫的是不是事實? 人家月母子一兩天吃一隻雞補身體,我一個月才吃了一隻,還是全家人打夥吃。是你根本不把我當回事,趁我坐月子故意整人,還是我不識抬舉? 你忙是事實,但你千方百計照顧的是誰? 是你兒子,是你父親,是你自己,並非是我!我是偏份,我是次等,反正,今天滿月,我名正言順,非要你買隻雞來吃,不然,你柳其暢不得安寧!」他氣沖沖地下樓,邊下邊說:「本來我都要買的,你這樣搞,我偏不買。」「我偏要你買,看哪個強贏! 反正今天要吃雞!」錢在他手上,他不買,我哪裡強得贏。

過了一陣,他買了隻雞回來,全家人悶著吃,一次清算完。
欣兒才二十四天便請人帶了。柳其暢說我這個當媽的狠心,我的確是狠心了。欣兒在我身邊,我一天二十四小時守著她看,不睡覺,頭痛得要爆,神經快要崩潰,不得不把她拿出去。前不久,和平路對面的鄰居,一個漂亮的年青女人就是生孩子後無法睡覺,瘋了,我不願意步她的後塵,我要好好活下去。

這個帶欣兒的老太婆很善良很慇勤,七十歲了腰板硬朗,一雙小腳還自己擔水喝。我第一次去看女兒,老太太喊欣兒:「妹妹,你看,媽媽來了。」三十九歲了,第一次被人叫媽媽,心裏又高興又害羞。「是嗎, 我真的是媽媽了嗎?」

每次去看女兒,我數小時不忍離開。那天上午,發現欣兒的蠟燭包放了個臉朝下,她側著頭臉貼在涼席上辛苦地呼吸,肯定是老太婆年紀大顛咚了。從此,我的心便懸了起來,不斷地想像出許多「萬一」,萬一她被悶死,萬一她從床上滾下地,萬一七十歲老太太神經短路……

我不得不對這個好心腸的老太太撒謊,我上班的地方搬得很遠,為了方便看女兒,得換個地方帶。老太婆咂巴著淚眼笑著看我們搬走。

欣兒的新家姓嚴,住在解放軍劇院對面,正是我小學畢業初中張榜差點挨打的地方。請人帶女兒,帶回了這個地方,轉過來轉過去,為的是回到原始地。

因為欣兒皮膚黑,嚴媽她丈夫和兒子小毛一家三口叫她黑妹。從此,嚴媽家便是我靈魂的歇息之地。無論工作多麼忙碌辛苦,無論和她父親吵了架心情多麼沮喪,來到這裡,女兒手舞足蹈歡迎我,我頓時心靈平靜,深感安慰。

我多麼盼望她快快長大,長大了才懂跟媽媽談心。

黑妹八個月, 她知道聽音樂了,只要遠處排球女將「米來米來朵拉米」音樂一響,大人尚未注意,她已經興奮得雙腿直蹬了。

欣兒開始學步了,先打蹬,再半步半步移,終於有一天,她搖搖晃晃走路了。欣兒開始描話了,起初只能發單音,突然有一天她認真地給我表演:「小包車,停停停,媽媽來接我,請我吃個大蘋果。」

再往後,她能咚咚咚咚自己上「廁所」(用一方布遮隔的尿罐)了,啪一聲把尿罐蓋扔在地上,然後大搖大擺出來,反正有人為她蓋蓋子。不久,她會吵架了,同隔壁年歲差不多的小朋友,一個「派出所」一個「公安局」地對罵,都是電視上撿來的,意思是把你抓進派出所,把你關進公安局。

最後,三歲的她居然會向媽媽提問了, 「啥子叫自殺」 ,我啞了,「就是她不高興呀」 。「那個孃孃吃的藥是真的呀」 ,「不是,是麵粉做的」 ,「是餅乾呀」 。

「相似形」越長越大,越大越像我。我的相似形,請你不要與我太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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