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李剛」案庭審前後

2011-01-30 01:07 作者:王克勤 馮軍

1月26日9時，「我爸是李剛案」的肇事者李啟銘在河北省保定市望都縣法院出庭受審，其被起訴的罪名是交通肇事罪。

整個庭審過程持續了約100分鐘，受害者陳曉鳳的6位家人出庭旁聽，李剛未出現在法庭上，李啟銘的辯護人為其作了「請求量刑3年，並適於緩刑」的辯護，法院擇期宣判。而庭審的主角，被告李啟銘表示認罪，並在最後陳述時向遇難者家人表達歉意。

受傷的張晶晶與李剛簽署了民事賠償協議，李剛賠償其四萬八千元醫藥費，另外一次性補償四萬三千元人民幣。

遇難者陳曉鳳的哥哥陳林說：「我感覺庭上說的辯論的都是扯淡！畢竟我妹妹走了，回不來了。我對李啟銘辯護人說他之前表現良好請求減刑，感到很憤怒！不能因為得過這個那個獎就能逃避法律懲罰。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殺人凶手，當時我握緊拳頭放在腿上。」

此前法院曾宣稱將公開審判此案，當許多媒體要求旁聽時，卻被以「法庭太小，無旁聽席位」的理由「委婉」拒絕。 保定市政法委與5家媒體達成「秘密協議」，讓五家媒體各派一名記者參加旁聽，以示「公開審判」，但報導時必須採用其提供的新聞通稿。

法庭交鋒

1月26日上午9時，「我爸是李剛」案在望都縣法院準時開庭審理。

公訴人、辯護人入場，審判長入座，被告李啟銘被帶上法庭，進入法庭調查階段。

法庭上有四臺液晶顯示器，在庭人員都可以看到各方的舉證文書。

公訴人以「交通肇事罪」對李啟銘提請刑事訴訟，並當庭宣讀了起訴書：

「李啟銘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醉酒、超限速駕駛機動車發生重大事故，致一人死亡一人輕傷，且肇事後逃逸，其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33條的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交通肇事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公訴人提出「應該以交通肇事罪，對被告判處三到七年有期徒刑」；同時認為被告的行為存在「危害公共安全情節」（大意如下）：在有兩萬多學生的河北大學校園裡超速行使，而且事發路段經常有河北大學武術協會的訓練人員。

公訴人出示受害者陳曉鳳家屬和受傷者張晶晶分別簽署的兩份《民事賠償協議》和《刑事諒解書》。《刑事諒解書》大意如下：鑒於李啟銘家屬積極進行民事賠償，受害者家屬對其刑事諒解，請求法院從輕處罰。陳曉鳳父母、張晶晶及其父親分別簽字捺印。

整個庭審無證人出庭作證，公訴人出示了受傷者張晶晶、學生目擊者、學校保安、陳曉鳳室友、李啟銘朋友等證人的證言。

李啟銘的辯護人張金龍為其進行辯護，其辯護意見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李啟銘本人認罪態度好；二、其父李剛積極「舉債」進行民事賠償；三、受害家屬簽屬了《刑事諒解書》，李啟銘已獲得家屬理解；四、李啟銘在校和實習期間表現良好，是預備黨員，並出示了其在保定電視臺實習期間的優秀表現證明、河北傳媒學院的預備黨員證明；五、肇事後造成如此大影響與案件本身無關；六、請求法院對被告量刑三年，並適於緩刑。

公訴人對被告辯護人的辯護意見進行了反駁，認為被告存在「超速」（校園限速5公里/小時，李啟銘的車速鑑定為45-59公里/小時，超速11倍多）、醉酒駕駛（肇事後李啟銘的血液酒精含量為151毫克／毫升）、逃逸（李啟銘撞人後未停車，再次經過事發現場後被攔截在校園南門）等嚴重犯罪情節；同時此案造成了很大的負面社會影響，不應適用緩刑。

李啟銘在法庭上很少發言，當法官詢問是否接受控訴時，其表示「認罪」，並在最後陳述階段向受害者家屬表達歉意。

法官宣布退庭，擇期宣判。

整個庭審過程持續了大概100分鐘， 從上午9時到10時40分許。

法庭上共有60個旁聽席位，坐滿了58人。陳家6位旁聽者被「插花」式安排在不相鄰的座位上，其中每個人身邊都有兩位是政府方麵人員，陳林被安排在最後一排，旁邊有兩個政府人員。

陳曉鳳父親陳廣乾在旁聽席上數次落淚，陳林表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殺人凶手，當時我握緊拳頭放在腿上。」

被告李啟銘背對著旁聽席，陳家父子始終未見到其正面。

據悉，河北大學來了五位師生旁聽，其中兩位學生，河北大學工商學院黨委書記也在列。

另外，保定市、望都縣兩級人大代表也有參與旁聽。

庭外圍觀

1月26日上午7時30分許，記者趕到望都縣法院，看到門口已經拉起一百米左右的警戒線，警戒線外有兩排幾十名警察站崗，馬路邊上還有十幾位交警在走動指揮交通。同時，幾十名媒體記者聚集在法院門口，法院對面的馬路邊停靠著一輛CCTV的直播車。

8時整，警戒線被打開，死者陳曉鳳的6位家屬被允許進入法院，同時被要求搜身檢查，交出手機等設備。其中，胡益華律師的手錶、戒指也被要求摘下。「他們說，擔心有錄像。」

8時13分，押著被告李啟銘的囚車在兩輛警車的護送下開進法院。據其他媒體記者採訪得到消息，望都法院此前曾預演過三次庭審，並特意為李啟銘購置了一輛新囚車。

記者庭外觀察到，押送李啟銘的囚車確實「十分新」。

但記者沒有發現李啟銘父親李剛，以及受傷者張晶晶進入法庭。

望都縣委宣傳部在法院旁邊設有一個「媒體記者接待處」，並為登記了的每位記者提供《河北大學「10·16」案件媒體記者服務指南》：工作人員將為來訪記者提供全程服務，請記者與專職人員保持聯繫。

在庭外等候的幾十名記者，都被望都縣宣傳部的專職人員「陪同」。開庭不久，一位美聯社記者出現在法院門口，被「專職人員」要求查看證件並登記。

開庭後，圍觀市民越來越多，法院對面商鋪擠滿了群眾，騎車的人也多駐足觀看，交通擁擠，交警疏導。

記者目測，上午10時30分左右，圍觀市民達到五六百人。

很多市民接受記者採訪時談了自己的看法：「這是我們望都建縣以來，來最多記者的時候，你看中央電視臺都開車來了。」「來看看怎麼判，太猖狂了，說我爸是李剛，像這個事他爹都該判！」「中國法治社會只對老百姓有約束，對官員毫無辦法」。

10時40分許，庭審結束，陳林、胡益華律師及陳家家屬走出法庭。幾分鐘後，押送著李啟銘的囚車也開出法院。

起訴書上記載，李啟銘目前關押在保定市看守所。

「我爸是李剛」

在檢方的「起訴書」上載明：

現查明：2010年10月16日晚，李啟銘在保定市富海酒樓宴請，飯後醉酒駕駛黑色邁騰轎車（車牌號冀FWE420），欲去河北大學新校區接人並順路送朋友回宿舍。21時30分許，李駕車駛入河北大學新校區生活區（限速5公里），超限速行駛。行至生活區內的超市門前時，從後面將同向結伴並行的陳曉鳳（穿滑輪鞋）撞起倒地，張晶晶撞倒。但是，李繼續駕車行至馨清樓將朋友放下，然後駕車返回。途經事發地點時，李啟銘仍未停車。最後，行至生活區南門時，被警衛人員攔住帶到警衛室。

陳曉鳳經醫院搶救無效於次日17時20分死亡。張晶晶左下肢膝關節囊撕裂，膝內側副韌帶撕脫斷裂。檢方稱，經法醫鑑定，陳曉鳳符合交通事故致顱腦損傷死亡；張晶晶的損傷目前屬於輕傷。交警部門認定，李啟銘負全部責任。

檢方認為，李違反交通運輸法規，醉酒、超限速駕駛機動車，發生重大事故，導致一人死亡一人輕傷，且肇事後逃逸，以交通肇事罪追究刑責。

張晶晶的證言（大意如下）：我和曉鳳並排走在校園裡的行車道上，曉鳳穿著輪滑鞋走在左手邊，我扶著她。我感覺後面有車燈，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撞飛。

李啟銘在庭上陳述：10月16日案發當晚，他和另外四個男生聚餐喝了兩斤半白酒，自己喝了「一壺」。撞人前「看到前面有人影，鳴笛，減速，左轉，撞沒撞到人不知道」。

李啟銘撞人被攔截後是否說過「我爸是李剛」這句話？

李啟銘在法庭上接收詢問是否說過「我爸是李剛」時，表示「記不起來」；但學校保安證言稱，李啟銘確實在保衛室說過此話。

2010年10月25日，我和馮軍發表了《河北大學校園「飆車案」調查》http://sinaurl.cn/h4OlBu 。我們採訪到的幾位目擊者形容肇事司機當時很「囂張」，下車時「一身酒氣」，甚至和門衛「有說有笑」。同學質問「把人撞了還這麼淡定？」「礙你們什麼事？」司機回答。司機說：「看把我車刮的……我爸是李剛。」幾位目擊者稱，以上兩句話肇事司機確實說過。

家屬受「監視」

2010年12月20日左右，受傷者張晶晶和李剛簽署了《民事賠償協議》，規定李剛賠償張晶晶四萬八千元醫藥費，另外一次性補償四萬三千元人民幣。

在法庭上張晶晶未出庭作證，其本人及家屬也未出庭旁聽。

2010年11月5日，遇難者陳曉鳳父親陳廣乾與李剛也簽署了《民事賠償協議》，規定李剛賠償陳家所有費用共計46萬元人民幣。

2011年1月7日，望都縣法院辦案人員通知陳家，案件已移交到望都縣法院，近期將開庭審理，送達了「起訴書」。並詢問陳家是否參與訴訟，如果參與，五個工作日內到法院提交相關材料。」

2011年1月13日，陳家向法院遞交訴訟材料。但望都縣法院給陳曉鳳老家村支書打電話，要其勸說陳家放棄參與訴訟。陳家臨時改變主意，放棄訴訟。

1月22日下午，法院通知陳家開庭時間為1月26日上午9時，並允諾陳家可以領取七個旁聽證。

1月25日中午，陳林到達望都，被法院免費安排在「金苑賓館」。隨後辛集市政府工作人員也趕到望都，入駐金苑賓館。

陳林嫡親叔叔陳玉茂在辛集市審計局工作，和辛集市政府人員一起到達，他參加了旁聽，但並不在法院給予陳林家7個旁聽席位之列。

25日19時許，陳廣乾和鄉幹部、村長、村支書等一起到達望都，也被免費安排在「金苑賓館」。

並且「金苑賓館」有望都縣法院、公安局的人員駐守，媒體記者不容易進入與陳家見面。

陳林認為望都法院與老家辛集市方面採取如此行動，意在監視他家，避免他家與媒體記者接觸。

1月26日0時左右，陳林和胡益華律師從望都縣法院領取了7個旁聽證。然而，一個小時後，即凌晨一時許，法院打電話給陳林，告訴說旁聽證發錯了，需要收回修改，開庭前再給他。

開庭前，陳家卻只領到6個旁聽證，還有一個旁聽證為我學生馮軍的，被扣押。因此馮軍不被允許進入法庭旁聽。

早上8時整，陳家六個旁聽者被允許進入法庭。但是和他們一起進入法庭的還有辛集市方面的政府人員：辛集市政法委副書記、村長、村支書等。

隨著旁聽證一起發給陳家的還有《河北省望都縣人民法院旁聽人員須知》。作為旁聽者，陳家只能觀看庭上發生的一切，並不能發表自己的看法。陳廣乾在庭審期間數次落淚。

「我感覺庭上說得辯論的都是扯淡！畢竟我妹妹走了，回不來了。我對李啟銘辯護人說他之前表現良好請求減刑，感到很憤怒！不能因為得過這個那個獎就能逃避法律懲罰。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殺人凶手，當時我握緊拳頭放在腿上。」

「我永遠為妹妹感到不公！」陳林說。

陳家代理人胡益華介紹，一般刑事訴訟案件在七天內宣判，宣判後法院會給陳家一份判決書。

他認為，整個起訴宣判以「交通肇事罪」為前提本身就是個錯誤。此前陳家曾向望都法院提交了一份書面的法律意見書，其主要內容為：

一、李啟銘的行為構成了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要求法院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

二、在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前提下，請求法院對李啟銘進行從輕處罰。

記者被「跟蹤」

「我爸是李剛」案是去年網路知名度最高的案件，引起了全國民眾的強烈關注，其開庭審理，無疑會再次讓全國媒體聚焦到保定市望都法院。

據1月26日正義網報導，望都縣法院開庭公告稱，此案將公開審理；但許多媒體要求旁聽時，卻被以「法庭太小，無旁聽席位」的理由「委婉」拒絕。

1月25日下午，40多名記者要求旁聽此案。保定市兩級宣傳部門將記者們統一安排在當地最好的堯韻大酒店，並派出大量人員為記者提供「一對一服務」。

《河北大學「10．16」案件媒體記者服務指南》記載：工作人員將為來訪記者提供全程服務，請記者與專職人員保持聯繫。

因為是「公開審判」，保定市政法委和市委宣傳部便與新華社、河北日報、保定日報等5家媒體達成「秘密協議」，讓這5家媒體各派一名記者參加旁聽，以示「公開審判」，但報導時必須採用其提供的新聞通稿。

沒有得到旁聽允許的媒體只能在庭外守候，甚至撤回記者。比如人民網派出了以法治版主編為首的十人採訪團隊，但庭審前晚因各種原因撤回。

中央電視臺也派出了十人採訪團隊，但因無法進入法庭現場，將停放在法庭外的直播車開走。

案情概要

2010年10月16日，李啟銘在河北大學工商學院內醉酒駕駛，把兩個女生撞飛，卻沒有下車，而是繼續前行。在返途中，李啟銘被學生和警衛人員攔截。多名目擊者對媒體記者證實，在事故現場，李啟銘說出「我爸是李剛」這一句話。

2010年10月17日，李啟銘被行政拘留，次日被轉為刑事拘留。

10月24日李啟銘被以涉嫌交通肇事罪批准逮捕。後來，「因案情複雜」，檢察院決定延長審查起訴期限15日，「因部分事實不清」，又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

2011年1月7日，李啟銘被望都縣檢察院以涉嫌交通肇事罪提起公訴。

2011年1月26日，望都法院「公開審判」李啟銘，將擇期宣判。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33條規定：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因而發生重大事故，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交通運輸肇事後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別惡劣情節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