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隱憂:送走獨裁者 迎來軍事強人(圖)

2011-02-21 00:32 作者:萬厚德

一向高朋滿座的埃及知名景點的大金字塔聲光秀，因變革動盪，遊客寥寥無幾。（Getty Images）

【看中國記者萬厚德綜合報導】長達18天的埃及百萬人示威活動，在軍方的介入下終於獲得了人民衷心企盼的結果：終結穆巴拉克長達30年來的獨裁統治。然而，走了獨裁者，卻可能換來軍事強人的統治；國際同時也憂慮，即使溫和派穆斯林執政，激進的穆斯林兄弟會恐將藉此翻身，擴大其影響力，威脅整個中東局勢，也將使得埃及成為基地組織在中東地區擴張的溫床。而好不容易即將從中亞抽身回頭照拂亞洲局勢的美國，將不得不重新投入中東亂局，或令亞洲局勢再次失控。

在埃及人民歷經18天鍥而不舍的集結示威下，最終將統治埃及長達30年之久的穆巴拉克趕下臺。這場看似由人民的力量所獲得的成果，實則穿插了軍方精心的安排，讓軍方實質收割了這場勝利的果實。當埃及示威民眾與安全部隊爆發流血衝突，使得穆巴拉克下令軍隊走上街頭維持秩序時，就已出現軍事政變的跡象。埃及評論家指出，這表示軍方已接管權力，軍方高層直接涉入，並企圖讓穆氏看起來像是已經放棄政權。

老謀深算軍方布梗漸進奪權

由於警方安全部隊的殘暴舉動，激發人民極度的憤怒，也讓原本持觀望態度的國際社會紛表不滿。在面對沸騰的民怨與國際壓力下，穆巴拉克不得不將維持街頭秩序的任務移交軍方，在軍方向民眾展現善意，誓言絕不會對民眾動武的感情攻勢下，軍隊獲得了示威民眾英雄式歡迎。這也使得軍隊與在穆氏統治下行事幾乎肆無忌憚、遭到人民痛恨的警察劃清了界線。

而軍方將領也適時出現在現場，發表民眾示威合法性的聲名，並誓言絕不動武，同時言不由衷地呼籲群眾返家回覆正常生活，向人民暗示軍方正控制局面。這也使得人民更肆無忌憚的進行更大規模的集結與示威活動，而在穆氏堅不肯下臺的情況下，局勢讓軍方有更進一步採取行動的理由與機會。在保住穆巴拉克安全的前提下，國防部長兼「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坦塔威以其熟稔的政治手腕，順勢發動溫和政變，「請走」穆氏取得政權。

軍方在10日出人意表的宣布「埃及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召開代表進入戰時編製的「常務會議」，而會議卻是由坦塔威負責主持，三軍統帥穆巴拉克總統本人及剛被任命為副總統的蘇萊曼全都缺席，顯示文人與軍方領導階層已出現分裂。會議後併發表了在阿拉伯世界暗示政變的「一號公報」，在未提及正副總統的用詞下，表達軍方會設法捍衛祖國及埃及人民的意願。言下之意，軍方將領已主掌大局，而非穆巴拉克、蘇萊曼或內閣官員。

然而，因此而滿心期待穆氏會在10日晚間記者會宣布辭職的人民卻失望了。

捉放曹穆氏錯評局勢失勢

在穆巴拉克周遭親信所給予錯誤資訊的誤導，以及他的家人，尤其是他最倚重的兒子的鼓舞下，原本將宣布辭職的演講，最終卻脫稿演出，除把大部分政權移交給蘇萊曼外，仍稱要留任至舉行大選為止，這讓事前已從軍方處得知穆氏將下臺確切情報的美國政府大感吃驚與憤怒。至於軍方當時的態度，有分析指出，以坦塔威和穆氏的密切關係，軍方實質上應該是掌握了此一變化，只不過是順勢演出了一幕「捉放曹」。這從軍方第二號公報可見端倪。

在軍方隨後發表的第二號公報中，表態支持穆氏暫不下臺，不過仍強調軍方是保衛國家最高利益的最終保證者，穆氏的舉止和公報內容激起人民兩個極端的情緒，促成11日晚間，數百萬人民走上街頭怒吼，至令穆氏不得不屈服下臺的結局，而在人民對軍方「感恩戴德」的氛圍下，國防部長坦塔威成功取得政權，並隨即發布第三號公報，一面讚譽穆氏為國家貢獻良多，一面暗示軍方不會長期掌政，但倉促中也未提及未來計畫，埃及副總統蘇雷曼也隨即宣布，將由「埃及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掌理國家事務。過程中，老謀深算的坦塔威展現了其游刃有餘的政治手腕，也讓有識之士不得不擔心，走了一個獨裁者，卻來了一個軍事強人，定位仍不清楚的「埃及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是否真願與反對勢力分享權力，是個大變數。

軍事強人出列反改革著稱

坦塔威的出生與穆巴拉克極為相似。他三次參加阿拉伯國家對以色列的戰爭，憑戰功累獲升遷，於1991年起擔任國防部長，1995年起擔任武裝部隊總司令，一直是穆巴拉克的親密戰友。在今年1月31日，75歲的坦塔威出任副總理，一人身兼多項要職。

據「維基解密」訊息透露，坦塔威不但抗拒改變埃及軍隊的傳統地面作戰任務，以因應新時代面臨的打擊海盜、邊界安全與反恐需求，更反對埃及社會改革，尤其是反對被他視為侵蝕中央政府權力的政經改革。「維基解密」公布的2008年美國外交密電，美國外交官認為坦塔威和穆巴拉克都只想維持現狀，沒有進行改革所需的精力、意願和世界觀，且坦塔威一貫支持中央集權。

不過無論如何，在這次國際突發事件中反應慢半拍，決策失誤連連的美國，也不得不接受坦塔威所領導的過渡班子。而坦塔威也深知，美國自始是軍方財源的主要挹注者，要維持軍中的穩定，唯有與美國採取密切的合作關係，因此，對於以埃合約等攸關中東和平的協定，自是表達堅定支持的立場，並在12日由軍方於國家電臺公開宣布以埃合約維持不變的國家立場，而這也讓美以兩國，甚至沙特等親美中東國家暫時吃下定心丸。至於改革一事，當然也必須給予最起碼的表態。

軍事委員會隨後便頒布了一連串穩定局勢的措施，於13日宣布解散被穆巴拉克所屬國家民主黨掌控的國會，中止國家憲法，成立修憲委員會，並交付公民投票表決，預定6個月後舉行民主大選，將政權移交給新的文人政府。在埃及司法界深受敬重的退休法官畢胥瑞15日表示，他已經被委員會選出，負責領導一個有關憲法修正事務的委員會。而委員會則強調，將於10天內提出修憲草案。軍事委員會還要求現任的政府內閣留任發揮看守作用，直到新政府產生。警方也要遵守他們的「為人民服務」的準則。

不論外界如何的優心，至少到目前為止，坦塔威所領導的軍事委員會尚未出現脫序的演出，這也讓中東局勢暫時獲得了穩定。但是，真正讓國際社會最擔心的，恐怕還是穆斯林兄弟會未來對這個世俗化穆斯林國家所帶來的衝擊，進而對中東局勢產生不利的影響。

中東新隱憂激進兄弟會或崛起

分析指出，修憲必然面對的就是「政黨法」，這個以宗教不得涉入政治為原則的政黨成立法條，讓兄弟會始終未能組成政黨，也造成對大反對派系卻無法參與政治的現象。在新近的國會選舉，在政黨法與執政黨的作梗下，兄弟會從原有的20%席次，變成零席，形成強大的民怨，而這也成為兄弟會於此次示威得以大規模動員的主要原因。也因此，修憲的結果，自然就成為埃及當權者對穆斯林兄弟會未來政治地位的表態結果。在日前示威的當下，穆斯林兄弟會表示支持民主的原則，但是他們所申明的目標之一則是建立一個由伊斯蘭法統治的國家。這正雷同於伊朗當前的政治形態。

穆斯林兄弟會建立於1928年，是埃及最早建立和最大的穆斯林組織，其創建人是埃及著名社會活動家哈桑．班納。

建制初期，兄弟會是以傳播信仰與慈善事業為主要活動內容，不過隨後為了反抗英國統治予清除西方影響力，轉而涉足政治，並快速累積實力，在1940年，埃及信眾達200萬人。隨後，班納採取武裝路線，從事反對英國統治的活動，並且發動了一系列的炸彈攻擊和暗殺行動，並因此遭到埃及當局的取締。之後，在穆斯林兄弟會被控暗殺埃及總理諾克拉希後不久，班納也遭到暗殺身亡，據信刺殺他的是埃及安全部門的一名成員，雙方梁子越結越深。

不過在1952年，獲得穆斯林兄弟會支持的「自由軍官組織」發動軍事政變上臺，其中於1970年成為總統的薩達特還充噹噹時雙方的聯絡人。但是雙方關係很快惡化，穆斯林兄弟會被控在1954年謀殺埃及總統納賽爾未遂，導致雙方關係破裂形同水火。在當局查禁與大規模逮捕下，兄弟會轉入地下，此後鎮壓不斷。

1980年，兄弟會透過結盟方式轉入主流政治，並在2005年選舉獲得20%的國會席次。穆巴拉克警覺事態嚴重，開始透過修法，禁止任何以宗教為基礎的政治活動和政黨活動，也不准獨立候選人競選總統，並成功達到政治阻絕的目的。在2010年11月的第一輪選舉中，穆斯林兄弟會席次挂零，成員極度不滿的情緒，終成導火線，在再通膨與失業所引發大批不滿的失業青年走上街頭的抗議的助威下，終致釀成此次劇變。

網路推波世俗化兄弟會市場或有限

對於後續中東政局的發展，分析指出，從事件發展過程與過去遭到殘酷打壓的歷程觀察，在軍方的介入下，兄弟會不致採取過激的手段，重入主流政治舞臺，應該會是兄弟會發展的趨勢，但前提是政黨法的修正必須符合預期。在這次的事件中，雖然傳出蘇雷曼險遭暗殺的傳聞，但基本上，血腥的場景除了發生在安全部隊的鎮壓過程，以及擁護穆巴拉克的主動挑釁，整體上示威民眾尚稱平和自製，這意味兄弟會並未藉此滋擾事端。而在事件過程的談判中，兄弟會也展現了克制的態度，除了穆巴拉克下臺與解散國會及修憲這些示威民眾一致的請求外，並未出現讓當局萬般難為的挑釁要求，這也表示兄弟會及為珍視這次得來不易的改革契機。

分析指出，在軍方對局勢掌控的充分自信下，修改憲法的結果應該會如預期，在經年世俗化的發展下，以及原執政黨長期的經營下，埃及社會應該會選擇一個傾向世俗化的溫合黨派，不過，身為最大反對派系的兄弟會，只要願意回歸或是借由創始人班納最早的發展方向，掌握國會較多席次，並非不可能。但是分析表示，正如這次促成埃及革命最大的功臣是自由的網路通訊科技，它能為參與變革的人群揭露即時的真相資訊，讓民眾得以快速反應、集結與訊息傳遞，進而推倒獨裁的城牆，它同時也帶來更多的普世價值與世俗化資訊，這對埃及許多受過高等教育追求更多心靈自由的新世代而言，早已超越了基本教義派在30年代所樹立的教義藩籬。

從伊朗近日受埃及事件影響所再度引發的數萬人大型示威活動與當局殘酷的鎮壓來看，2009年靠著舞弊與基本教義派支持下而當選的內賈德政權，在資訊的快速傳播與伊朗知識份子尋求心靈自由解放的世俗需求下，除了高壓統治外，原始約束人民的基本教義，根本上是遭到了多數人心的摒棄，發揮不了阻絕的作用。

也因此，分析認為，埃及穆斯林兄弟會在政治上縱有成長的空間，但是以伊斯蘭法治國的政見，這在觀念較為開放，教育程度頗高的埃及與網路科技的推波下，根本上是侷限了兄弟會的發展。因此分析認為，埃及不太可能會成為透過選舉而達成以伊斯蘭法統治的國家，而會是朝向一海之隔土耳其以政教分離治國的方向發展。反而是伊朗，極有可能會成為下一波經由人民力量達成改革目的的國家。

美外交重心不致移轉獨裁政權變局加劇

至於美國是否因此而不得不將外交重心自亞洲再度轉向中東，分析認為在此發展趨勢來看，短期內機率不大，中長期來看，美國應會記取教訓調整朝野關係，在不得罪軍方情況下，扶持溫和派政權，加強與在野，尤其是兄弟會的對話，透過經濟等軟實力的影響力，改善埃及經濟環境，抑制激進主義的滋長。因此，短中期來看，美國2011年的外交重心仍將放在亞洲，尤其是中國，並加強關注北韓與緬甸的核武發展。

中東與非洲國家目前受到埃及的影響已進一步產生更大的波瀾。除了伊朗暴發自2009年以來最大的示威活動並遭到當局殘酷的鎮壓外，巴林和葉門也爆發了相同訴求的大規模示威活動。巴林當局雖已發放津貼方式攏絡人心，但是大批群眾仍然擁上街頭進行大規模的改革開放示威活動；葉門首都也暴發支持政府群眾攻擊示威人群的暴力事件，掌權32年的葉門總統沙雷跟埃及總統穆巴拉克的解決方法如出一轍，宣布不連任、也澄清不會讓政權父子相傳，不過，民氣已經被喚醒，誰都不敢保證，沙雷的命運跟老穆巴拉克不會一樣。沙特也出現了大規模的反政府示威活動。因此，沙特、約旦和敘利亞軍隊都已進入高度戰備狀態，以防止埃及的骨牌效應。

誠如巴林一位學生觀察指出，「中東各地的反對人士，此時不行動更待何時？」可以預期，這股改革風潮，將在近期內加速傳到各個獨裁政權國家，首當其衝的中東與非洲地區，將面臨「自清」或「被清」的必然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