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棄兒——生命處境的殘酷寓言
把嬰兒從親人身邊搶走,製造成「棄嬰」,併進入國際收養渠道,——《新世紀》週刊對湖南隆回縣的「邵氏棄兒」的報導,與其說是揭露,不如說是控訴。
計畫生育、「問題嬰兒」、社會撫養費、國際收養……這是圍繞「邵氏棄兒」的一些關鍵詞。計畫生育政策的嚴格執行,產生了「問題嬰兒」的說法。問題嬰兒必須交納社會撫養費,多少由計生人員確定。而一些人在孩子被搶後即使交費也見不著孩子,孩子已經作為棄嬰交給了福利院,他們改姓「邵」,有些被外國家庭收養。
收養被遺棄或失去親人的孩子,本是慈善的行為,人道的事業,而「邵氏棄兒」使這樣的事業變成了人倫的哀傷、社會的罪惡。那些孩子被從父母的懷抱中搶走,作為逼交社會撫養費的人質,而後竟然如同撕票一般,父母再也見不到他們,他們被送到福利機構(在此全部改為姓邵),然後又飄洋過海。這樣的「收養」,已經墮落成販賣,而整個過程,竟是由官方機構與政府人員完成。
計畫生育作為一項基本國策,一度被稱為「天下第一難」,因為那是與社會的生育意願與國民的傳統對抗。現在,我們知道,這裡面還埋藏著巨大的利益。發放生育許可、徵收「問題嬰兒」罰款(後改為社會撫養費),以及「一票否決」所牽涉的官員前途,都是利益所在。搶嬰有利於經濟收益,將嬰兒變身「邵氏棄兒」送往國外,大概有利於生育統計。總而言之,搶奪嬰兒對計生人員就是一件合算的事情。
傷天害理,天打雷劈,這種人倫的詛咒,算得了什麼呢,「一票否決」才厲害。而做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就能既避免被官場否決,又能產生經濟收益,這是官員們願意做的。但這樣說,可能對相關的官員過於苛刻。搶奪嬰兒的事情,固然不是很多,但「天下第一難」的工作,在各地都曾出現大量陰風慘慘的標語,也出現家破人亡的實際慘劇,難道能夠歸結為做這一工作的人有著特殊的壞德行?應該有制度性的因素,使這些具體工作的人,以及面臨「一票否決」的整個官員隊伍,走向了一條傷天害理的道路。
人生而平等,生而自由。哪怕生育行為有違政策,那也不是嬰兒的過錯,為何嬰兒會成為「問題嬰兒」,並使之不僅不能得到政府的撫育,甚至剝奪了享受父母之愛的權利?何況隆回縣搶奪嬰兒的行為也並不管嬰兒是否有問題,他們只要「問題嬰兒」這個概念能夠給搶奪嬰兒提供開解就好,他們不是有問題才搶,而是搶誰就是誰有問題。
在被搶嬰兒的身後,是父母撕心裂肺的疼痛,是親人流淚泣血的悲傷,但同時,還是搶嬰者笑對「一票否決」的輕鬆,是收到幾千上萬元社會撫養費的舒心,如果嬰兒進入了國際收養程序,據報可收取的手續費便是3000美元。搶奪嬰兒的行為,不會受到任何懲罰,不會受到法律的追究,法律會追究對搶奪嬰兒進行反抗的人。可以說搶嬰行為完全是在法律縱容、政府鼓勵的情況下產生並且不斷發生的。
某種程度上,我們這個社會對人的認識,一度進入了「人是負擔,人是包袱」的陷阱。在這個人人都像是人口學家的社會,控訴人多已經成了一種政治正確,對人的厭棄幾乎成了一種信仰。這種社會認知背景下,生命不再寶貴,而生命能夠賺錢才寶貴;「中國就是人太多,死一些不要緊」,成為一些人的習慣語。正是在這種社會語境下,計畫生育無論採取何種辦法,幾乎都可以得到理解甚至鼓勵。
事情已經發生幾年了。當這樣的事情發生時,政府搶奪嬰兒的事情不會被人所知,那些被搶嬰兒的父母只能獨自飲泣。現在,僅僅是因為計生問題不再像當初那麼敏感,即使如此,仍然需要媒體基於天良的勇敢,這樣的事情才會報導出來。
當權力正在實施滅絕人倫的行為時,它所得到的不是抗議,而是平安無事。這樣的事情,不自搶奪嬰兒始,不至搶奪嬰兒終。而那些被搶奪的嬰兒,連天然而有的血緣和父母之愛都被割去,這就是說,沒有什麼是與生而來、不可剝奪的,這實際上是這個社會人的處境的一個寓言般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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