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其頓朋友如是說

中國的長城綿延萬里,舉世聞名長城的構筑據說是為了防禦北方的匈奴,因而每隔山一段就有烽火臺。唐朝的詩人就曾慨嘆,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在長城以外的匈奴和異族兵馬究竟躍躍欲試巡途多少回,已無法考證,但他們當中終於有一支,突然西行,經過中亞,來到亞洲最本最西邊接近歐洲的地方。於是中國北方的長城雖然蜿蜒卻是寂寞的,因為不再有漫天的烽煙和遞信的快馬,甚至於烽火的傳說也都變成笑談。

然而西行的匈奴卻建立了奧托曼帝國,橫跨歐亞那裡後來發生的事情,長城內的國度知之甚少。終於有一天,當人們可以通過現代通訊方式,從衛星接獲長城腳下傳來的聲音,即使遇到拜佔庭奧托曼帝國統治下的移民後裔,一場驚奇卻變得稀鬆平常。

我為依然散步並且收聽中文廣播,就惹來好奇的不相識的過客驚喜和打探,畢竟廣播傳來的中國傳統音樂和中文解說,而這裡是布魯塞爾,布魯塞爾是能看得到任何民族任何國民的去處。

和我談話的陌生人是來自伊斯坦布爾的移民,但他卻告訴我,他是馬其頓人,而不是土耳其人。馬其頓這個國家,曾經有過神秘和輝煌的過去,古代希臘王國的亞歷山大就出生馬其頓,他剛建立了希臘,曾經稱雄一時,但可惜在三十二歲就死去。今天的希臘人和馬其頓人仍然在爭奪亞歷山大土地的隸屬權。為了吸引更多的遊客,賺歷史文化遺蹟的金錢收入。但是至今希臘負債纍纍,馬其頓也不再輝煌。這個在保加利亞、塞爾維亞、科索沃和希臘之間的國度,居民不過一兩百萬,而且大部分居民不過是和科索沃類似的阿爾巴尼亞後裔,還有幾十萬塞爾維亞,土耳其人等等連流入大海的瓦爾達爾,也訴說不清混合文化的馬其頓在拜佔庭,奧托曼和南斯拉夫統治時期的辛酸故事。

馬其頓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成為南斯拉夫的一部分,這一地區民族國家在歷史上分布十分複雜。據說是鐵托和斯大林搞出後來布斯拉的版圖,鐵托的鐵腕統治,使複雜的各民族鴉雀無聲,相安無事。但是五十年代發生的匈牙利事件卻使大批馬其頓居民和匈牙利人還有其它東歐小國的人們一起逃往西方。在這批移民當中,有現在在布魯塞爾同時收聽中國音樂的馬其頓子民的後代蘇瓦托先生。

蘇瓦托一九五七年出生在伊斯坦布爾,他的父母是在一九五六年匈牙利發生的政治動亂時,逃往西方的馬其頓阿爾巴尼亞裔居民。

蘇瓦托的姓氏就是在馬其頓的河流瓦爾達爾。他說他很幸運來到西歐。而當時發生在匈牙利、波蘭和馬其到頓的一切,都是他從父母長輩那裡聽到的。

當時的東歐,情勢頗為複雜,歷來擁有反抗沙俄統治的東歐弱小民族,同樣反感蘇聯的控制。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匈牙利人當中的一部分,包括領導層的納吉,主張民主民族自主,建立有匈牙利特色的國家,意欲擺脫蘇俄的嚴密控制,當時街頭的騷亂,拉倒了斯大林塑像,喊出了反對俄國人的口號,引起蘇軍的干預鎮壓,蘇軍的坦克和軍隊兩次開進布達佩斯,和當地民眾發生了嚴重衝突。

當時的莫洛托夫,米高揚還有赫魯曉夫的態度明確不改,但後來卻得到其它國家的公開支持,立即出兵鎮壓干預匈牙利的反抗。躲在外國使館的匈牙利領導人和其家人,得到蘇聯方面口頭承諾,不會影響他的人身自由,但是後來卻被克格勃下令逮捕遞解莫斯科,最後下場十分悲慘。這個最初喊出匈牙利改革先聲的納吉,終於死在俄國人手裡。

當時驚恐的匈牙利居民,有二十幾萬人逃往西方,而鄰近的其它東歐國家,包括南斯拉夫的馬其頓人,上百萬逃往西歐,包括德國、法國、比利時等國。

現在的大學教授銀行家在西歐國家裡,不乏匈牙利後裔,至於普通人當中,也有出生在伊斯坦布爾,隨父母來到布魯塞爾的蘇瓦托。

蘇瓦托出生在伊斯坦布爾,他的母親是帶著孕身隨同他的父親來到遠離俄國人控制的地區,為了更加接近自由。後來蘇瓦托呀呀學語,在家裡說的是阿爾巴尼亞語,同鄰居小朋友玩耍說土耳其語,他天資聰穎,從小就說這二種語言都說得很流利。

伊斯坦布爾這座美麗的城市,在博斯普魯斯海峽,這是橫跨歐亞大陸的土耳其與歐洲接壤的地方。蘇瓦托的父親先去了德國,然後又去了比利時的安特衛普和布魯塞爾,他在那裡當工人,也曾去礦區挖煤,在有了積蓄之後,把蘇瓦托和蘇瓦托的母親接到布魯塞爾。這樣從八歲開始,蘇瓦托進了學習法語的小學。來到西歐的這批移民中,講阿爾巴尼亞語的人很多,當然也有講匈牙利語的人。同在巴爾幹的阿爾巴尼亞,是南斯拉夫的鄰居,這個山國只有二百萬人口左右,但是移民幾乎遍佈全世界,不僅在科索沃、馬其頓、希臘和義大利有阿爾巴尼亞來的移民,在德國、法國、比利時甚至在美國都有阿爾巴尼亞人的後裔。

曾經和斯大林結盟,又和赫魯曉夫翻臉的阿爾巴尼亞前領導人恩維爾霍查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就曾經在比利時的魯汶大學學習過。在六十年代初,中蘇意識形態分岐而分道揚鑣時,只有阿爾巴尼亞站在反蘇的中方一面,而與蘇聯對抗的匈牙利、波蘭從五十年代,甚至更早就意欲擺脫蘇俄的控制,但那時那些東歐小國也是華沙條約組織成員。所以布達佩斯,布加的勒斯特還有布拉格等政府必須聽命府首於俄國人。但是俄國人建立的制度有悖於自由民主和市場經濟的邏輯,日子越過越窮,在冷戰時期對美國和西方的對持中,終於支撐不下去。像蘇瓦托這樣的東歐移民,親身經歷了五十年代東歐的動盪家庭和東歐馬其頓匈牙利等國有著千絲成縷的聯繫,他們更易於理解,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在前蘇聯發生的巨變,這是生活的邏輯,思想的邏輯。從赫魯曉夫鞭屍斯大林到勃烈日湟夫冷戰恩維,以至於後來的安德羅湟夫,契爾柯夫,還有戈爾巴喬夫,終於難以維持僵硬無趣的局面,前蘇聯境內還有東歐境內大大小小的斯大林像列寧像都被拉倒拆除,站在他們當中的就有葉利欽和克格勃要員普京這種人物。若大的帝國終於解體,而幾乎沒有例外,所有的東歐小國都紛紛加入北約和歐盟,連馬其頓和塞爾維亞也要申請加入歐盟,人心向背可見一班。

蘇瓦托說他有幸生活在比利時布魯塞爾。高中畢業後就開始工作,在偶然的年輕人聚會中,結識了講荷蘭語的佛拉芒女孩,二人很快就結婚,女孩十八歲,而蘇瓦托也只有二十歲出頭。

生活在比利時的蘇瓦托,要講法語和一點荷蘭語,更多是在講東歐移民中講的阿爾巴尼亞語,也在土耳其居聚的地方講土耳其語。來到比利時的不僅有馬其頓人、科索沃人也有來自地拉那的正宗阿爾巴尼亞人,米赫迪達的問候不及於耳。

這裡的阿爾巴尼亞後裔和東歐的移民,幾乎無例外地厭惡俄國人當年的控制和統治。其實連俄國人自己也早已厭倦,所以有普京砍倒列寧格勒政府的旗桿,葉利欽站在坦克上和發動政變的佔據議會大樓者們的對恃。

至於中國,雖然也曾模仿蘇聯建立起計畫經濟的模式,弄得經濟停滯不前,以至於鄰近經濟崩潰的邊緣。但是從五十年代未到八十年代未中國和是蘇聯一直處於紛爭和嚴重對抗的局面,俄國人曾在中蘇邊境陳兵百萬,和當年對付東歐其它國家有過的經歷類似,那時長驅直入的坦克,蹂躪過從布達佩斯到布拉格的街道,無數人倒在血泊之中。九十年代解密的蘇聯檔案,透露出匈牙利事件當中就有二千多人死於鎮壓。現在所有殘存的記憶卻在繼續沉澱,目睹和耳聞匈牙利事件以後和後來發生在被瓦解的俄國的一切,人們再次冷靜思考時,得出的理性結論和驚恐逃離到西歐馬其頓人、匈牙利人的感覺漸漸趨於一致。至於生活在布魯塞爾的馬其頓人蘇瓦托已經不願意多談。他感覺到的是更廣闊的宇宙和更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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