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管制是社會糜爛的根源

看到這個標題，也許有人會問，社會已經很糜爛了，如果政府還不管制，豈不更爛？

要說明這個問題，空洞的說理是不起作用的。我們不妨來看一個例子。梁啟超曾經著述《中國文化史》，其中有一節描寫他家鄉的情況。我在這裡引述一下原文。

「吾鄉曰茶坑，距崖門十餘裡之一島也。島中一山，依山麓為村落，居民約五千。吾梁氏約三千，居山之東麓，只為一保……本保自治機關則吾梁氏宗祠‘疊繩堂’。自治機關之最高權，由疊繩堂子孫年五十一歲以上之耆老會議掌之……疊繩堂置值理四人至六人，以壯年專管會計……耆老及值理皆名譽職，其特別權利只在祭祀時領雙胙……耆老會議每年兩次，以春秋二祭之前一日行之……遇有重要事件發生，即臨時開會……未滿五十歲者只得立而旁聽，有大事或擠至數百人，堂前階下皆滿……凡祭皆分胙肉，歲杪辭年所分獨多，各分祠皆然。故度歲時，雖至貧之家皆得豐飽……鄉有蒙館三四所，大率借用各祠堂為教室，教師總是本鄉念過書的人。學費無定額，多者每年三十幾塊錢少者幾升米。當教師者在祠堂得領雙胙。因領雙胙及借用祠堂故，其所負之義務，則本族兒童雖無力納米者，亦不得拒其附學……鄉中有一頗饒趣味之組織，曰江南會，性質極類歐人之信用合作社。會之成立，以二十年或三十年為期，成立後三年或五年開始抽籤還本，先還者得利少，後還者得利多。所得利息，除每歲杪分胙及大宴會所費外，悉分配於會員……三十年前，吾鄉盛時，此種會有三四個之多。鄉中勤儉子弟得此等會之信用，以赤貧起家而致中產者蓋不少。又有一種組織頗類消費合作社或販賣合作社……」

這段文字，讓人看到這樣一些事實：1、中國社會是一個家族聚居的倫理社會，所以，它並不像後來宣傳的那樣是人吃人的，相反，對於同一個祖先流傳下來的支脈，具有分胙、照顧子女上學等扶貧措施；即便異姓之間缺乏血緣聯繫，在一個農耕的熟人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會到人吃人的地步。2、家族事務，由耆老會議進行民主管理。這就是所謂的鄉村自治。從另一個側面看，也就是皇權不下縣。即縣以下的事務是由老百姓自己管理的。3、鄉民自己成立了互助合作組織，這些組織給不少鄉民提供了商業支持，並使不少貧困鄉民致富。

這些敘述裡面有政府的管制嗎？沒有。這裡的鄉村社會是糜爛的嗎？不是。可見，政府管制並不是保證社會完美的條件。相反，正是政府的管制，才導致了社會的糜爛。為什麼這麼說呢？

上面的引述中，有一個信用合作社的例子，我就拿這個例子來說事。眾所周知，最近浙江溫州就因為高利貸導致了不少民營企業倒閉，政府於是調集資金救市。為什麼會有高利貸？就是因為政府的管制。政府不讓外資銀行進來與國有銀行競爭，也不放開讓民間資本組建銀行，特別是，它人為地制定一個高差額的貸款利率和存款利率。由此導致兩個後果：1、任何一個傻瓜經營銀行都可以獲得高額利潤，拿人家一百萬存款，一年只需付2萬利息，貸出去卻可以收6萬。想不盈利也難。如果放開外資和民間資本，那麼資本之間就會產生競爭，就會降低利率，這樣也就不會產生高利貸，生產企業的融資成本就小得多。2、正因為不放開金融，資本對社會需求而言，就是稀缺資源，加上缺乏競爭，高利貸就不可避免。而且由於國有銀行所有者缺位，監管總是存在漏洞，銀行體系內的資金流出成為高利貸，或只有憑藉關係才能得到貸款，資金在正常市場條件下進行最優配置的功能也就瓦解了。由此例子可以看出，正是政府的管制，導致了社會的糜爛，而政府居然以社會糜爛為藉口，進一步加強管制，進一步扭曲市場。

這是經濟方面的例子。其他方面的例子，也不在少數。比如，最近廣東發生的小悅悅事件，就與政府的管制有關。如果沒有類似南京的老太太訛人事件在政府支持下成功的事例，就不可能助長如此冷漠的社會。有人或許會問，如果沒有這幾例司法判決，老人倒地就一定有人扶嗎？我的答案是，既然人民群眾不用考慮自保，那麼扶助的比例一定會比今天高。要求一個社會裏全部都是熱心人，這是不現實的，但是如果許多人都變得冷漠，那一定是他們的人性被扭曲了。誰有這麼大的力量來扭曲這麼多人的人性呢？除了政府，沒有任何組織有這樣大的力量。假定沒有政府管理今天的愛心市場，沒有政府壟斷慈善事業，怎麼會有郭美美事件，怎麼會有「黃河女兒」事件呢？所以，在社會出現了種種醜惡現象的時候，不要隨便歸咎於國民性，不要隨便歸咎於傳統文化，而應該罵政府。

在這裡，可能需要闡述兩個問題。第一，政府管制是如何敗壞我們的公德的？第二，政府管制的正當原則應該是什麼？

對於第一個問題，分下面幾點來回答。第一，政府的官德不好，它從上到下作了一個極壞的引導。從而，對社會道德滑坡具有帶動作用。第二，政府的管制使人民失去了自主的能力，因而民間自發的公德缺乏健康生長的土壤。即，政府的管制敗壞了道德的基礎。第三，政府的管制使人民缺乏對公共環境的認同，發生任何事件都會認為，這是政府的事情、或者這是別人的事情，他不可能考慮到這是我的環境、這是我的國家、我責無旁貸。第四，政府的管制導致了人民心智的不成熟，在政府眼裡，人民就像一個無知的小孩，怕他受了外國的蠱惑，於是封鎖網際網路，怕他上了壞人的當，於是不許一人一票直選，怕他對未來失望，於是天天宣傳黨的英明、國家的強盛。長此以往，人民就真的心智不成熟了，因為成熟是需要不斷歷練的。那麼，當人民就像一個三歲小孩的時候，他在廳堂里拉屎拉尿，你會責備他缺乏公德嗎？因此，不是人民的公德有問題，而是我們為了世世代代執政的官德有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政府管制的正當原則是什麼？政府管制的正當原則，只能是對社會原則的確認，是為了促進社會的發展。政府管制的原則不能是為了統治秩序，甚至是為了自利而主觀生成的。比如說吧，對於油價的管制，就是為了讓「共和國的長子」成為世界上最賺錢的公司，對於金融業的管制就是為了保證國有銀行的壟斷地位，這些都是不對的，都是敗壞社會的。政府說不許殺人，這是對的，因為這並不是政府自己訂立的原則，而是對人類社會規則的重述和確認。人類社會一直以來都對殺害無辜，採取否定的態度，並且進行報復或者懲罰，政府只是賦予社會固有規則強制力而已。這樣的原則就是正確的。而一個強勢政府的管制，在缺乏民主監督的情況下，它一定會不顧人民的利益，一定會自利。為了順利地自利，它也就一定會限制真實的資訊，進行虛假宣傳，系統地搞愚民教育。在他們達到一定的階段性目的之後，政府的管制還真的成為必要了。這就是今天我們不少人問，「如果政府不管，社會不會更爛嗎」的真實原因。

而我們今天的整個社會基礎，正是在政府顛倒了整個社會固有原則後形成的。比如，宣揚擁有財產就是罪惡，宣揚楊白勞欠錢不還的正義，宣揚民主自由人性等等都是資產階級的，宣揚槍桿子裡面出政權的暴力邏輯，宣揚仁義禮智信是偽善。可以說，人類社會幾千年的倫理道德，全部被虛偽的所謂科學顛覆了；我們原本溫馨、有序的社會，被赤裸裸的權力搗爛了。

網上有一個段子很好地說明瞭政府管制和社會糜爛的關係，據說是著名作家馮驥才寫的，不妨拿來作為本文的結尾。美國沒有組織部，所以沒有買官賣官；沒有國土部，所以沒有強拆；沒有鐵道部，所以沒有黃牛倒票；沒有宣傳部，所以記者可以探究真相；沒有文化部，所以文化繁榮；沒有廣電總局，所以能拍出大片；沒有科技部，所以科技發達；沒有國家民委，所以民族和睦相處；沒有宗教局，所以宗教能濟世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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