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阿拉伯之春的驚喜、震撼與憂慮

2010年12月17日,突尼西亞中西部小城26歲年輕人布阿齊茲因為不滿當局對其流動貨攤的處理、又申訴無門,而在警察局前自焚抗議。無論是突尼西亞當局,還是國際媒體,誰也不曾料到這樣一個幾乎司空見慣的執法不公事件竟然是一場席捲整個阿拉伯世界的革命的起點,顛覆了一個又一個貌似強大的政權,也讓世界各地獨裁者都感到了威脅。

一年勝似十年的巨變

本阿里政權的迅速垮臺率先暴露了高壓政策維持的獨裁政權外強中乾的脆弱。布阿齊茲自焚抗議引爆了突尼西亞社會常年積蓄的各種矛盾,表達同情的聲援集會迅速演變成波及全國的大規模抗議示威。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執政已經23年的本阿里就於1月14日在懵懂之中催促逃亡國外。這就是後來廣為傳頌的茉莉花革命。

突尼西亞革命的成功振奮了周邊國家民間反抗的決心,嚴冬裡誕生的茉莉花睿迅速飄向整個阿拉伯世界:埃及民眾的抗議示威活動從最初的數千人發展到百萬之眾,穆巴拉克把持40年的政權在短短18天後就宣告瓦解;巴林、葉門、約旦、摩洛哥、利比亞、敘利亞等國家的民眾相繼走上街頭,質疑獨裁政權的合法性。有了本-阿里和穆巴拉克垮臺的前車之鑒,約旦王世嘗試與抗議團體對話,化解衝突;摩洛哥國王下令修改憲法,啟動改革;葉門總統選擇了頑抗,但也最終面對下臺的結局;利比亞卡扎菲長達42年的統治最終在國民的反抗示威和北約組織的軍事打擊雙重壓力下徹底潰敗。在敘利亞,阿薩德政權將坦克和裝甲車開進了城市、村莊,9個月內,至少五千人在武力鎮壓中喪生,但抗議示威仍然在繼續,阿薩德在國際舞臺已經形孤影單。

對尊嚴被踐踏的反抗

這是一場以青年人為主的民間自發的抗議活動,是常年被剝奪話語權者的憤怒的總爆發,沒有政黨團體預先的籌劃與組織,也沒有既定的綱領與藍圖。但反抗浪潮之迅猛強烈與不屈不撓凸現出獨裁政權與民心民意間難以調和的矛盾。事實上,無論是本-阿里,還是穆巴拉克,無論阿薩德,還是薩利赫,他們都曾以政治上有限的開放,和經濟上的改革來緩和矛盾,化解民憤,但是,這種以維護統治為核心的努力更多成就了利益集團,更深地加劇了社會不公。26歲的布阿齊茲在警察局門前引火自焚時,抗議的不僅僅是生活無著的窘迫,更是執政者對其做人的尊嚴的蔑視與踐踏。那是一種來自心底的對另一種生活的渴望。也正因為如此,茉莉花革命的衝擊波遠遠超出了阿拉伯世界,跨越了地域的邊界,衝破了文化的差異。在遠東,中國的茉莉花集會嘗試雖然在一系列秘密失蹤和抓捕中夭折,但俄羅斯民眾面對執政當局普遍的選舉舞弊發起了最近十年最大規模的抗議集會,向準備重返總統寶座的普京發出了嚴厲的警告。

阿拉伯世界不期而至的巨變令國際輿論大感意外。如果說面對民眾抗議浪潮的執政者都曾經指責有外國勢力的幕後操縱的話,無論是穆巴拉克,還是薩利赫,無論是卡扎菲,還是阿薩德,在局勢逆轉之前均是西方國家為維持中東地區穩定而試圖依賴的對象。為了地緣政治利益,美歐政府常年對那裡的獨裁現實視而不見,顯然未能預料到社會風潮可能引發的巨變。美歐政府面對本阿里倉惶出逃幾乎愕然失語,面對埃及規模龐大的抗議聲浪,也同樣茫然無策,長時間只滿足於希望對話的蒼白無力的呼籲。美、英、法等國雖然終於獲得聯合國授權,以軍事手段加速了卡扎菲政權末日的來臨,但面對敘利亞國內的血腥鎮壓,歐洲各國曾一度對年輕而且接受過西方教育的阿薩德心存幻想。

路在何方?

獨裁政權已經垮臺,但美好的未來尚且遙遠。期待的改革尚未啟動,經濟現實仍在惡化,而尾隨阿拉伯之春而至的顯然是一股伊斯蘭激進團體顯示力量的寒流:10月底,伊斯蘭激進勢力政黨在突尼西亞立法選舉中取勝;剛剛從卡扎菲統治下解放出來的利比亞新政權宣布伊斯蘭大法將是新利比亞法律的源泉;11月底,摩洛哥正義與發展黨溫和的伊斯蘭力量奪得議會四分之一的席位,成為立法選舉的贏家;11月底開始的埃及立法選舉尚未結束,但伊斯蘭激進勢力在第一階段投票中已顯出勢不可擋……這些團體並不是摧垮獨裁政權的抗議活動的主力,這些團體坦然走上政權顯然也不是對伊斯蘭激進勢力心存戒備的西方國家期望看到的現實。趕走了世俗獨裁,阿拉伯世界是否又將面臨宗教專制?

不過,不少關注阿拉伯世界的分析人士都認為,阿拉伯之春啟動的民主進程已經不可逆轉。巴黎美國大學中東問題教師齊亞德-馬捷德指出,伊斯蘭激進思想團體在選舉中的勝利並不意味革命帶來的民主希望的破滅。因為這些團體是通過選票箱,而不是通過暴力或者伊斯蘭聖戰走上政權的。

布阿齊茲以自焚抗爭幾乎一年之後,在葉門抗議活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女記者卡曼(Tawakkol Karman)和兩位利比亞女性一道獲得了2011年諾貝爾和平獎。她臉上燦爛的笑容流露著勝利的喜悅,釋放著青春的活力,凝聚著對未來無限的憧憬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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