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越柏林牆記實(圖)
【看中國2013年11月12日訊】「自由困難重重,民主並不完美,但是我們從來沒有壘起一堵牆,把人民擋在其中,阻止他們逃離我們。」----肯尼迪1963年6月25日於西德市政廳柏林牆前
全世界都知道柏林牆是東柏林建的而不是西柏林建的。建柏林牆的唯一目的,就是阻止東柏林人向西柏林逃跑。柏林牆的始做俑者赫魯曉夫在建牆前的秘密籌備階段,曾經和他駐東柏林的軍事指揮官坐在小汽車裡,秘密地視察過柏林。他後來在回憶錄中寫到:「因為城裡的一切都連在一起。邊境沿街而設,所以大街的一邊是東柏林,而另一邊是西柏林。」他於是決定建造一堵圍牆,斷然分割這座城市,阻絕兩邊的往來。他這這一決定不僅為人類留下了柏林牆這個著名歷史現實,成為人類兩大陣營冷戰時代的象徵,而且使東柏林人眼睜睜看著牆那邊的自由富足人生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渴望自由是人的本能,專制有多殘暴,自由的追求就有多強烈。所以,柏林牆建起,逃越柏林牆的故事就沒有中斷過。人類所有的逃亡都恐怖而驚險。而翻越柏林牆的逃亡是人類歷史上最有誘惑力的逃亡。因為要穿越的不是中國西部監獄之外那樣的千里荒漠,即便無人追捕,長途跋涉,食宿無著,不餓死渴死也要累死病死。柏林牆的逃亡也不像海上孤島的逃亡,除了高牆電網,還要越過重重大洋。逃越柏林牆就是逃越柏林牆。只一牆之隔,就是天壤之別。這個戲劇性現實,讓東柏林人和西柏林人在自由於奴役之間,聯手寫下了人類歷史上最富傳奇色彩的逃亡歷史。
一,跳樓逃亡
最初的逃亡方法最直截了當,最簡單:跳樓。
柏林牆是活生生把柏林城從城中間分割的,這堵分界牆,遇街割街,遇門跨門。要是遇上整做樓房建築,就以那棟樓房為分界。被當做分界的樓房兩面,一面是西柏林,一面是東柏林。不過樓裡的東柏林居民無從下樓到西柏林。於是,樓房裡的居民,就選擇了全世界簡單的逃亡方式:跳樓。他們來到朝向西柏林一面的窗戶前,站在敞開的窗戶的窗沿上,一閉眼,一橫心,朝著樓下西柏林民眾和士兵們為他們展開的床單,縱身一躍,就萬事大吉了。
不過這樣的逃亡方式雖然簡單,卻並不容易。人必須具備居高臨下縱身跳躍的勇氣。最後的成功於否,首先取決於逃亡者投奔自由、與親人生活在一起的渴望,是否戰勝了跳樓的恐懼。而對於所有跳樓的逃亡者說,面對著西柏林自由世界的誘惑和四層樓下展開的床單,最難與下定決心縱身一躍的就是一位已經年界77高齡的老婦人了。
她毅然而然地站在了樓房的第四層住宅的窗戶上,卻無論如何下不了決心往下跳。在那個四層樓的敞開的窗沿上,面對樓下十數名接應的西德邊防士兵和為她展開的床單,她竟然猶豫了一刻鐘之久。後來焦急的協助者上樓進屋,試圖把這為泄了氣的老太太從地板上拉了起來,再次扶上窗臺。而當樓下已經喪失耐心的救助者們威脅說:「算了,就讓這個老太太自便吧」時,這位老人心裏一急,居然終於跳了下來。
除了勇氣,要跳樓成功,還得跳得準確。跳樓逃亡的人們中,有一個三口之家,六歲的孩子被地面床單安全地接住,但母親和父親,一個摔傷了內臟,一個摔傷了脊椎。而在所有跳樓逃離東柏林的人中,有四位沒有跳到床單上的人死於傷勢過重。
不過跳樓逃亡的絕招沒能持續多久。因為東德政府後來發現樓裡東柏林居民越來越少。於是他們推倒了東德境內邊界地帶的建築,使得這種有驚無險的逃亡方式變成了天方夜潭。
二,撞牆逃亡
以重型機動車輛迎頭撞擊柏林牆,破牆而逃,也是一種逃法。這種辦法的悲壯和慘烈可想而知。在空曠的東柏林開闊地帶,試圖逃亡的機動車輛沒有任何隱蔽的屏障,它首先要面臨的危險是在邊防軍的槍林彈雨中穿行;其次,它要與前方一堵實實在在的大牆相撞。而為要有足夠的衝力破牆而逃,車輛必須全速前進。
在正常情況下,一輛汽車要開足馬力迎頭撞擊一堵大牆,其做法肯定會被解釋成「自殺行為」。而在槍林彈雨中全速前進去撞一堵大牆的行為,毫無疑問是「雙重自殺行為」。但這卻是當年東德一些逃亡者們投生的方式。即便如此,在精心地選擇地形、地點、時間的種種策劃下,肯定有成功的先例。否則,在柏林牆建牆的頭一年當中,重型機動車輛冒著槍林彈雨撞擊大牆,破牆而逃的事件不會多達14起。但在這場賭博中,遠遠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死裡逃生。
有一輛試圖衝越邊境關卡路障的公共汽車,在距邊卡目標100米時就已經四面起火燃燒,車廂中的逃亡乘客紛紛從車窗中跳下,但司機仍然堅持全速衝向關卡處的粗大鐵欄。這輛公共汽車在距關卡路障一米的距離撞上了狹窄甬道的圍牆而終於熄火。槍林彈雨、燃燒起火、衝撞邊卡,這輛冒三重危險投奔自由的大客車,僅從前擋風玻璃射入的子彈就至少有19顆。全體乘客無一人成功出逃,許多逃亡者槍傷、燒傷、摔傷的傷勢嚴重。
還有另一種「成功」。一位叫做克勞斯.布魯斯克東柏林青年司機,是在子彈穿過駕駛門射入身體之後,仍然掙紮著緊踩油門,撞向柏林牆的。大牆被撞開一個壑口,卡車車頭基本撞扁,這位司機和他的同伴殺出了一條生路。但面對車窗外西柏林的自由世界,他死在了駕駛坐位上。多年以後,不自由毋寧死的人們仍然為這一結果究竟算成功還是失敗爭論不休。
三,翻牆逃亡
地面逃亡最簡單的方式是直接翻牆而過。不過這同樣也是一場賭博。看上去一人多高的牆可以翻身而上。但逃亡者在邊境開闊地帶到抵達牆下,翻身躍牆之間的這段時間內,生與死就完全聽天由命了。1961年,當十八歲的東柏林青年彼得.費希特爾(PETER FECHTER),在到達牆跟翻身躍牆時,身中數彈,原地墜落在東柏林牆下。他躺在東柏林牆下流血不止,時間長達五十分鐘。雖然悲慘結局已然注定,他仍舊本能地與死亡搏鬥,他不停地呼喊救命。呼聲驚動了西柏林一邊的邊防軍人。軍人們扔過來一個急救包,但血將流盡的彼得.費希特爾已無力自救。當西柏林軍人們同樣冒著遭槍擊的危險,翻身躍牆,將這位東柏林青年抬起來,再度翻躍大牆到西柏林一面時,費希特爾的心臟停止了跳動。這是柏林牆將柏林城和它的人民分割以來,第一位在逃亡中死於槍擊的東柏林市民。
牆以東,致命的槍聲和牆以西警衛的救助,同時驚動了大牆兩邊的市民。而當兩個小時後,東德軍人從東柏林邊境的那棟開槍射擊的廢棄樓房中出現時,東柏林一面的目擊者們鴉雀無聲,而西柏林的市民則齊聲對那軍人呼喊「凶手」以示憤怒和抗議。
這一首次屠殺逃亡者的行為,令西柏林自由制度下的市民義憤填膺。幾個小時之後,當載著蘇聯軍人的軍車進入西柏林時,遭到了憤怒人群所投擲的石塊的襲擊,那情形,和二十多年以後,中國坦克車開上長安街的情形一模一樣。
專制有多黑暗,逃亡就有多大誘惑;奴役有多殘暴,自由就有多珍貴。
死亡的威脅沒有阻止東柏林人對自由的嚮往和追求。從此,針對東柏林市民的逃亡,柏林牆兩面開始了槍殺逃亡者和救助逃亡者的針鋒相對的鬥爭。自由與奴役,民主與專制,逃亡和反逃亡,生與死,欣喜若狂或悲痛欲絕,全在一面牆的兩邊。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和城市,在長達28年的時間裏,連續經歷著這樣活生活現、近在咫尺、牽人魂魄的戲劇性場面。
時間沒有抹去人們對費希特爾的同情,兩年以後,當東柏林為了阻止逃亡者和警戒方便,將邊境百米之地夷為平地時,西柏林一邊享有自由的人們在牆的西側,為這位不幸的東德逃亡青年,敬獻了花圈,召開了追悼會。
四,小汽車逃亡
你把你的主義說得再好,我死活不在你這呆著。你把別人的主義說得再壞,我反正要上那邊去。這就是歐洲社會主義當時的現實。不過留給東德人的逃亡途徑越來越少。也因為如此,東德人,確切地說是東柏林人,在如何跨越柏林牆安全地逃離社會主義東德這一問題上,不僅表現了他們追求自由的勇氣和膽量,而且付出了他們最大的智慧和耐力。
首先從地面上成功逃離東柏林的是兩位居住在西柏林外籍人士。他們一位來自澳大利亞,另一個來自阿根廷。雖然互不相識,但兩個老外發明瞭同樣的辦法,使用了同一個工具,而且同樣是把各自在東柏林的未婚妻從那面大牆後偷了出來。換句話說,當兩位未婚夫在西柏林同一家租用小汽車的商店裡,看到同一輛小汽車時,他們產生了同樣的想法:這車的高度很低,低到足以從東西柏林之間高速公路收費處的防護欄下面通過。司機要做的不過是把頭低到和方向盤一樣的高度。當時的西柏林人尚可以自由出入東柏林,他們可以空車進去,在出境前把未婚妻藏在後備箱裡,在邊境的高速公路付款處,趁機從尚未開啟的防護欄下突然通過。
他們就這麼辦了。
就成功了。
這小矮車太奇特。在澳大利亞人成功之後,當這輛小車被阿根廷人開著再次進入東柏林時,警衛看著眼熟,問:這輛小車不久前進入過東柏林嗎?阿根廷人肯定地回答:沒有。他當然以為他是德國最聰明的人,除了他,誰還會想出這樣聰明的辦法來呢?幸虧他的錯誤判斷!他從容不迫的態度使他也福星高照。幾個禮拜之後,兩對新人舉行了婚禮。於此同時,東西德邊境那段高速公路收費處的防護欄下,加設了垂直的防護欄,再聰明也過不去了。
大概是這兩位德國外籍人的智慧,開啟了一向只擅長嚴謹思辨而缺少想像力的德國人的思路。東德人開始在利用小汽車逃離東柏林上,發揮他們的想像力。1961年,僅將逃亡者藏在小汽車的底部成功出逃西柏林的逃亡事件,就多達18起,平均每月一起還多。但是這種方法只延續了一年。後來,東柏林邊防軍發明瞭一種專門用來測量的標準化仗桿,用這種工具,他們可以直接量出所有類型的過境汽車的體積。為了檢查是否有逃亡者藏在車下,這種測量仗桿上,還附帶著一些鏡子,這些鏡子可以反射車輛底部的情況。
逃亡和反逃亡的智鬥一個回合接著一個回合。自從斷了躲藏在車底盤出逃的念想後,習慣於循規蹈矩的德國人,仍然不肯放棄利用汽車藏身,逃越過境邊卡的方式。這種方式,雖然面臨破敗後蹲監獄的危險,但比起直接越牆、破牆逃亡來,至少不用冒遭到槍擊的生命危險。
車的後備箱是一定要檢查的,車廂內是一定不能藏人的,車的底盤又有了新的檢查方式。一個小汽車,一共就那麼大,就那麼幾個部分,再要依靠小汽車出逃,還能有什麼招兒?可是東德人居然又把九個人,一個接一個地,安全地從小汽車裡偷運出了東柏林。這回,他們想出的辦法不可思議。就是可以思議也難以想像。就是可以想像也難以置信:當逃亡者們依次抵達西柏林時,大庭廣眾之下,他們居然是從汽車的前端那個隆隆做響的汽車機械的心臟裡爬出來的。
看過打開了汽車引擎蓋的人都知道,那地方,不僅開起車來隆隆作響震耳欲聾,高溫異常,而且密不透風、滿滿噹噹地排放著馬達裝置、傳動裝置、散熱裝置、供暖、供冷裝置、電池等等一類我們叫不上名子的機械設備。出逃的東德人,就從那個地方大變活人。既然如此,他們出來的方式就不得不十分離奇:他們不是像檢修車量、拆取汽車零件時那樣,打開汽車引擎蓋,正式從汽車前方出來,而是從車體的正前方,破車而出。就是說,他們作為一個人,出來時,比拆取汽車的零件還非人化或機械化:連汽車引擎蓋都不用打開。就因為他們躲藏的地方令人難以置信,他們出來的方式和姿勢就像胎兒難產一樣艱辛:要麼先擰出一個頭,要麼先踹出一隻腳,要麼先抻出一隻手,然後一點一點蹭出來。胎兒再難產,也還是有個接生的可以幫忙。而從汽車的機械心臟裡出來的東柏林人,再難產,您也沒法接生,您不知道他們沒出來的身體在汽車裡邊是怎麼擰著的,所以旁觀者只能旁觀,若要幫忙,准越幫越忙。
等他們出來後,您再回頭看這車,前方透風孔處,像出了車禍一樣,破了一個洞,而那個洞,絕對不像是出來人的地方。
這輛為東柏林逃亡者立下汗馬功勞的車,是「奧斯塔(Lsetta)」牌子的。現在這輛著名的奧斯塔車已經作為柏林牆時代逃亡的見證,被送到了設立在柏林牆夏列(CHARLIE)邊防檢查站遺址處的柏林牆博物館展出。凡是知道它的故事的參觀者,都在那個破洞處探頭探腦,琢磨當年它難產時的情形。
五,潛水逃亡
水中逃亡成功的,是一個我們至今無法知道其姓名的東柏林青年。1968年,這位東柏林青年利用一輛自行車的小型馬達,自行研製成功了一個小型潛水艇。用這個潛水艇,他從東柏林東部的波羅地海海岸下海,在水下用了五個小時,朝著德國東部鄰國丹麥航行了25海哩。他的成功逃亡,不僅為他帶來了自由,而且立即為他帶來了事業上的坦途:西德的一家大公司高薪聘用了這位前東柏林的青年發明家。92年,這個公司與這位青年合作,設計和製造一個生產項目,這個項目據說將引起體育界和水中營救工作的長足進步。
二戰勝利後,盟國的最後一次會議,波茨坦會議關於管理戰敗國德國有五個原則,除了非軍事化、非納粹化、民主化、地方分權化之外,還有一個原則是非工業化。也罷,這個具有先進工業傳統的地區人民,從此就把他們的工業智慧發揮在逃離社會主義制度上。而這個水中逃亡的潛艇,就被陳列在為遊人參觀而保留的夏列邊防檢查站裡,證實著德國人當年被壓抑成業餘活動的工業傳統和絕不丟失的嚴謹風格。
六,利用電纜捲筒逃亡
一個直徑一人多高的電纜線圈的捲筒。粗大的電纜一層層纏繞在捲筒上,而封閉的捲筒中心卻是空的。那裡面,一共可以容納四個人。但是這方式只成功了兩次。後來,警察發現了這個秘密。他們通過一對仍在東柏林的父母,對成功逃抵西德的17歲的女兒許願說,如果她回到東柏林來坦白交代,她將不會受到任何懲罰。同時,國家秘密警察威脅這對父母說,如果他們的女兒不回來坦白交待出逃的原委以及參與者,他們將失業,流落街頭。對於這對父母來說,要麼他們流離失所淪為乞丐,並和女兒永久分離;要么女兒回到東柏林,一家人一起仍舊生活在不自由的東德。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對父母和他們的孩子選擇了前者,17歲的女兒被迫返回了東柏林。
七,地下隧道逃亡
有一個地下逃亡的工程令人嘆為觀止。它是一條穿越柏林牆的地下隧道。這條隧道全長145米。距地面距離是12米。就是說,這隧道先挖井一樣,從地面向地下直著挖12米深,然後在開始往柏林牆方向挖。隧道的進口,設在一所房子後院的廁所裡,而出口是一個老點心麵包店的地窖。隧道內部高度不足一米,確切地說,只有70公分。否則,在這種秘密狀態下,太多的土將無法化解在屋子裡。大量的土用小推車運送到地道口,再拉上井,分散在屋子裡。一共有36個青年和一位23歲的女青年參加了這項秘密工程。他們由此營救出了他們的未婚妻和朋友,以及他們全然不認識的家庭。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隧道不是從東柏林往西柏林挖,而是由西柏林往東柏林挖。之所以仍然要秘密地處理挖出來的土,大概是因為在救出所有要救的人之前,仍然需要小心謹慎,不走漏風聲。
但問題是,如果是從東柏林往西柏林挖,出口可以不必憂慮,反正只要到了西柏林,那裡都是自由的土地,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來。但是從西柏林往東柏林挖,出口就必須事先設計好,必須正好是一個隱蔽的出口。這些西柏林的營救們,是怎樣使出口正好挖通在一個房子後院的廁所裡的呢?他們又不能公然與秘密警察監視下的東柏林一方聯繫、討論;就是秘密聯繫討論也不可能公然測量距離、方向和位置;就是公然測量了,又怎樣方位、距離分毫不爽地可可從人家後院的廁所裡挖出?
這應當是工於計算,思維精密,辦事嚴謹的德國人,逃亡到西柏林的又一個傑作。
這項秘密工程,不聲不響地進行了六個月,57位東柏林人成功地從這個隧道中出逃。從開始挖土,到逃亡者最後爬出隧道,在12米深的井口下坐著纜繩,始見西柏林的自由天日,人們為這一工程全過程拍下了珍貴的照片。這些照片除了傳遞當時的作業情況,還向後人傳遞著另一種信息:救助者們在挖下第一鏟土時就知道他們一定會成功,而且只能成功。當一位五歲的小男孩坐在救助者的腿上,被吊出隧道口時,他告訴隧道口的人們說:「嗯,但是這個洞裡沒有動物。」
八,跳車逃亡和化妝逃亡
正當筆者撰寫柏林牆系列文稿期間,遇到了一位前不久才去過德國,並參觀過柏林牆遺址,親身耳聞逃亡故事的中國人。他就是中國著名民主人士魏京生。在接受採訪時,他描述了在柏林牆舊址參觀時的所見所聞:「有一道柏林牆就建在一個大樓的下邊。於是人們想,怎麼逃跑呢?打電話,通知那邊兒,汽車在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來接我。汽車來的時候,突然從樓上,裹著棉被,突然跳到汽車上。就好像電影裡演的那些特技鏡頭一樣。」
魏京生先生在德國參觀柏林牆遺址時,聽說的另一個逃亡的故事是這樣的:
「說有一個東柏林這邊兒的人想逃跑。怎麼辦呢?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搞到了一批蘇聯的軍服。但是他只有一個人,他不敢告訴別人,因為東德的特務活動也非常的厲害。就像咱們中國的差不多少。所以他只能一個人。可是他一個人開吉普車過去,別人看著會有點兒奇怪。一般都是一車蘇軍的軍官,開這吉普車過去。結果他想了一個什麼辦法?跑到服裝店,搞到了幾個模特,讓這個模特穿著蘇軍軍服坐在後邊兒,他開這吉普車,穿著士兵的衣服,他也會說俄語,就那麼開過去了。因為當時的蘇軍好像對自己人不檢查。敬個禮就過去了。」
九,空中熱氣球逃亡
1979年的一個深夜,東德黑色夜幕的上空出現了一個高度為28米的歐洲歷史上最大體積的熱氣球。當這個熱氣球接近柏林牆地域時,被東柏林地面警衛發現。三束探照燈直射黑色天幕,追蹤監視著這個看來企圖越境朝西柏林飄去的熱氣球。就在地面警衛朝這來歷不明的巨大熱氣球開槍射擊之前,熱氣球迅速高升,爬上了兩千六百米高空,隨後不知去向。這個熱氣球的吊藍裡,裝著兩個東德的家庭,大人小孩一共八口人。他們在快速升高後,可能由於慌亂,失去了方向。當在空中飛行28分鐘後,熱氣球安全降落地面。悄悄掀開覆蓋了他們的巨大氣布,看看外圍環境,叢林荒草,遠近沒有人煙。他們無法判斷究竟是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西德,還是不過在空中轉了一個圈,仍在東德境內。或者,已經非法進入了其他國家的土地。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既非科學家又非運動員,雖然對氣體動力學一無所知,但自從萌生了用熱氣球逃出東德的想法,就開始白手起家。買來了有關的書籍,從頭學習有關原理。買來大量的紡織品,利用自己研製的相關設備一次次實驗將要充當氣球外體的布的質量。氣象學要掌握、操作要掌握,材料學、工程學、物理、化學、力學等等知識都需要。後來,一個奇蹟終於悄悄地在這一對普通東德人家的房頂上誕生了。他們成功底製造了一個歐洲最大的熱氣球。
在那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深夜,這個巨大的熱氣球載著兩家人自由的希望和夢想,升上了東德陰霾的天空。他們什麼都想到了:出境前被打落墜地、被逮捕入獄;出境後落入海中、或落在人家房頂、落在城市中心等等,無論什麼局面,好歹總要面對一個結局。既便是出了意外,也應當有個結局。
可是他們就是沒想到,當氣球安全著陸時,竟是真相不明,無人理睬,沒有下文。
兩對年輕的父母,帶著四個年幼的孩子,悶在氣球巨大的布面下,把未來的結局想設想了一遍又一遍:走出這泄了氣的熱氣球,要麼被東德政府關進監獄,要麼向其他什麼國家的政府投案自首,要麼在西德安居樂業,重獲新生。想想為這次逃亡而長久地嘔心瀝血,看看四個無辜的孩子,他們無法承受被東德政府關進監獄的命運,不敢走出氣球;或者他們乾脆把命運交給了上帝,原地不動,聽天由命。時間就那樣緩緩流失。
整整24小時過去。他們仍然不知應該如何決斷。這時,他們聽見有腳步聲從遠到近,來到他們的龐大覆蓋物前。接著,就像揭開他們的皮膚一樣可怕地,他們的熱氣球被掀開了。一家大小全部暴露無疑。站他們面前的是邊防軍。
弄清了他們的身份之後,他們被宣告了自己的命運。他們的命運被宣告的燦爛而輝煌:「你們自由了!這裡是西德的土地。」
十,最冒險最安全的逃亡
東西柏林之間有一段地界有一條河。河東河西兩個世界。河西車水馬龍人流熙來攘往,河東警戒森嚴氣氛恐怖乖張。長久以來兩個世界由於這條河的原故,沒有圍牆,整日比鄰相對,相安無事。
但是有一天,青天白日下,西邊的行人突然發現對面河中出現一個人,正在徒步徒手涉水過河,向西柏林走來。人們一時驚訝不已:什麼人如此膽大妄為,竟敢從東柏林警戒區下到這雖柔若無骨但足以被槍擊喪命的河中來?而且還朝向西邊的自由步步接近?當西柏林的行人和美國警戒士兵看清楚這是一位年輕的東柏林人時,立時明白了他是成千上萬試圖逃越柏林牆的東柏林市民中的一位。不同的是,這個此刻正在涉水的年輕人,採取的是這樣一種超人的方式:他乾脆無視兩個世界的存在,乾脆無視那道建立了十數年之久的壁壘森嚴的致命威脅。
這樣驚人的逃亡方式在兩個隔岸相看的世界同樣令人目瞪口呆。但西柏林一邊立即聚起了越來越多的過往行人,他們驚訝之餘,不僅為之鼓掌喝采,而且為之呼號加油。顯然這樣的公然使自己成為活靶子的逃亡行動當然越快越好,上了西柏林的岸,就是西柏林的自由人。
誰也不好想像東柏林的蘇聯警衛該有何種舉動。他們是像以往那樣開槍射擊這位公然無視他們存在、舉動近乎愚蠢的青年人呢?還是應當下河把他抓回來?要麼也大呼小叫勒令他自己調頭?要麼先朝天放槍,示以警告,再怎麼怎麼辦?讓東柏林蘇聯軍人驚異的還有一層,就是河對岸圍觀人的熱烈的反應。你在那麼多跟你對立的人的直視下,公然開槍射殺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你就是個冷血人,也得猶豫一時半會兒吧。
這段河面不寬,看上去大約有二十來米;水不深,中間游兩步就可以接著走。就在東岸警衛驚訝、發呆、猶豫不決的那一時半會兒,那個東柏林的河中人,在掌聲、加油聲、歡呼聲中,安然無恙地登上河西岸。他終於結束了自己九死一生的冒險行動,成全了自己做一個自由的西柏林人的夢。
這個逃亡的故事不大,情節不多。但是你如果是到了德國一打聽,當年人都知道。那段河水至今仍然那樣靜靜地流淌。河岸有當年的邊防檢查站遺址,河沿有時過境遷的人們走路。
1998年6月完稿於華盛頓
2004年2月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