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懂戲劇理論又能發明器具的李漁(圖)


李漁不但對生活器皿愛上了搞小發明小製作,他對生活的一切都投注十二分的熱情。(圖片來源:Pexels)

李漁(1611-1680),字謫凡,號笠翁,蘭溪夏李村人,明末清初著名戲劇家、戲劇理論家、文學家。著有《笠翁十種曲》、《笠翁一家言》、《十二樓》等著作。

李漁獨特的肖像

如果只許以一幅肖像來寫照晚明清初的李漁,那將是一幅什麼畫呢?是手捋山羊鬍子、搖頭晃腦的詩人?還是雙手打拱、彎腰作揖上豪門干謁的秋風客?是左攬妻妾蠻腰、右環明星細頸之導演與藝術總監,還是不時下廚房、不時弄花草、不時伏案寫劇本的僕人兼劇作家?

我覺得,最能給李漁傳神寫照的當是這樣一幅人物畫:時間是康熙元年九月深秋的傍晚,地點是飄滿六朝脂粉的秦淮河畔,背景是秦樓楚館的紅燈次第初上,一個身著長袍的儒子,左手持著一把山水折扇,右手提著一隻箱式馬桶,篤悠悠向南京城裡的芥子園走去。

這是李漁挈婦將雛、舉家喬遷南京的一幕,這幅肖像最特別之處是,一把折扇與一隻馬桶的和諧共存與集於一身。史上以來,文人士子以這模樣招搖過市者,幾希近無;一把折扇寓意著主人形而上的精神高蹈,一隻馬桶體現了主人形而下的生活低就,這兩種形象在儒林裡都是分裂的,要麼只是搖扇子,要麼只是提馬桶,家道殷實就搖扇,窮而後工﹙作﹚就提桶;李漁有扇搖,說明其不富即貴,或者是既富又貴,事實上也是,不然,他也不會往房地產市場主導下的高房價的南京城裡遷移。李漁這種有身份的人,提著一隻馬桶過鬧市,是他鬧樸實鬧親民,還是他雖已富豪卻未曾紳士,只是一個暴發戶?

李漁的發明:箱式馬桶

都不是,這是只特別的馬桶,這是李漁的得意之作,這是李漁自己設計製作的、可以提著走的箱式馬桶,主要是供妻妾用的。

李漁是個患了潔癖貴恙的人,他特愛清潔,在他那裡,「一物不齊整,即如目中之刺,必先去之而後已。」多數文人的生活是一塌糊塗,李漁對生活是萬蹈清爽,他追求高雅而精緻的生活。最與他人道不同的是,他整日琢磨如何改進生活器具,親力親為,搞發明創造,這馬桶只是其傑作之一。他還發明一套簡易的「城市污水處理系統」。

李漁是個劇作家,他伏案搞創作,寫著寫著,忽然內急,三步並作兩步,往衛生間跑。經過這麼折騰,靈感早沒了:「夫文人運腕,每至得意疾書之際,機鋒一轉,則斷不可續。常有得句將書,而阻於溺,及溺後而覓之,杳不可得。」一泡尿把千古妙句給沖了!咋辦?

李漁就開發了污水處理系統:「當於書室之傍,穴牆為孔,嵌以小竹,使遺於內而流在外,穢氣罔聞,有若未嘗溺者,無論陰晴寒暑,可以不出庭戶。」幾百年過去,我小時候住在農村,都是將尿桶擱置門背後,臭氣熏人,沒想到可以在牆壁上打孔,用竹筒接出去。可見李漁這個發明,比我們先進數百年。

李漁因應冷熱的發明:冰凳、暖椅

南京夏是火爐,冬是冰窖,這對於追求幸福生活的李漁而言,算是「不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但這難不倒李漁,他發明瞭冰凳應對炎炎夏日,也製造了暖椅以度漫漫寒夜。

冰凳其實很簡單,先刨具、鑿具、造條方凳,然後用漆料、塗料、畫筆將凳子裝扮得嚴實嶄新,然後灌一壺涼冷冷的井水進去,再在井水之上,蓋一片方瓦,這方瓦估計是「有機玻璃製品」,既透明又經事,然後坐在上面,就有很好的製冷效果。倘若坐熱了,再掀開蓋子,再放冷水,「其冷如冰,熱復換水。」「如冰」之說,估計有點虛假廣告嫌疑,但該產品能夠防暑,那是肯定的。

與冰凳相比,科技含量更高的,是暖椅。暖椅之椅座,全部密封,前安一扇門,後設門一扇:「此椅之妙,全在安抽屜於腳柵之下」,椅子下面安裝抽屜,「抽屜以板為之,底嵌薄磚,四周鑲銅」,而抽屜裡面裝木炭,木炭之上放木灰。單是放木炭放木灰,肯定不是李漁,那也太不小資了,木灰之上呢?「灰上置香」,熏衣草,玫瑰花,檀香木,「坐斯椅也,扑鼻而來者,只覺芬芳竟日……焚此香也,自下而升者能使氤氳透骨,是椅也而又可代熏籠。」香氣漫逸之餘,而且特環保特低碳,「自朝至暮,止用小炭四塊」,坐在這暖椅之上,「火氣不烈,而滿座皆溫」,不要其他避寒手段,「只此一物,御盡奇寒」,哪裡還要高耗能高價格高消費的中央空調呢?

李漁:生活學家

李漁不但對生活器皿愛上了搞小發明小製作,他對生活的一切都投注十二分的熱情。他在康熙元年九月搬家南京的次日,就與僕人一起叮叮噹噹,搞起了裝修,「如花徑的捷迂,屋簷的短長,女牆的高低,角門的朝向」,都是「一枝一角都必令自己裁,使經其地入其室者,如讀湖上笠翁之書」,把家庭裝修當一部書來弄,把生活弄成藝術,把藝術弄成生活。比如單是窗櫺,李漁就玩盡了花樣,玩盡了小資,他設計了扇形借景窗,設計了外推式花窗,設計了如魚如鳥之窗,柯平先生說:「有一次,他甚至費時半月,將一截老梅的枯乾通過借景法,精心製作了一扇幾可亂真的梅窗。」

子曰「君子遠庖廚」,李漁偏偏逢貴客至,非親自操刀掌廚不可;乾大事者不拘小節,李漁偏偏對食衣住行等活計,特別講究;士大夫不理家凡事,都愛凌空蹈虛,高談玄遠,而李漁花精力打理家務,舉凡花匠、木匠、漆匠等百工細作,他樣樣都親自做;古今享受生活者多而又多,創造生活者少而又少,高享受追求生活,低姿態投入生活,如李漁者,著實乏人。

我有時想,人間這家那家多矣,文學家、思想家、政治家、軍事家、美術家、音樂家、科學家……可是好像找不出一個生活學家,人人都在生活,個個都要生活,我們不缺少生活,卻幾乎沒有一門生活學,更沒有一名生活學家,可怪也歟?

其實也是有的,李漁就是。李漁是劇作家、文學家、園藝家、美食家、社會學家……我想稱李漁為這家那家,莫如稱他為生活學家,也許更稱其心,因為其他什麼家都常有,比他出色的也有,獨有這個生活學家,在他之前無,在他之後少。若向李漁學習,從生活裡弄出一門生活學來,來提升我們對生活的熱情度投入度與創造力,以此來提高幸福指數,那實在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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