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奧塞斯庫從1989年12月22日倉皇出走到被推上斷頭臺,只相去3天!(網路圖片)
從1989年12月21日開始,在「打倒人民公敵」「獨裁者滾下臺」的憤吼聲中,尼古拉・齊奧塞斯庫,這位幾天前還「深受愛戴」的羅馬尼亞總統成了一隻喪家犬,在遍佈自己塑像的國土上東躲西藏,正像40年前他親口咬定的那樣:「任何專制的暴力一旦與人民的正義之師交戰,必將粉身碎骨。」始料不及的是,不僅民眾唾罵他,連他親手培植的爪羽——國防軍和基層「黨之家」也背棄了他。當齊氏和任第一副總理的「賢內助」慌不擇路時,幾乎所有羅馬尼亞的廣播都響起了這樣的聲音:「各位市民請注意,人民公敵齊奧塞斯庫和埃列娜正劫持一輛黑色達契亞轎車逃跑,請予以緝拿……」
齊氏更沒料到,在親手締造的這個「民主、團結、欣欣向榮」的大家庭裡,竟會上演這樣的事:從12月22日倉皇出走到被推上斷頭臺,只相去3天!
雖身陷囚籠,但「喀爾巴阡山的雄鷹」並未死心——
不是要審判我嗎?既然封我為「人民公敵」,至少公審公判吧?至少面對廣大人民吧?他暗暗打定了主意,只要國際媒體的鏡頭蓋一打開,只要電視直播的攝像機一啟動,即用那滔滔不絕、極富號召力的口才同政敵一決雌雄,他甚至連腹稿都準備好了。
但,齊氏太異想天開了,他萬萬沒想到,等待他的根本不是什麼人山人海的旁聽席,沒有政壇顯要和外國友人,沒有高規格的審判團和律師團(審判長竟只是個司法部的小局長——波帕・吉克,這個名字他簡直聞所未聞),從防暴押解車裡爬出來,他走進的是一間由兵營臨時改造的審判廳。
對手不給他任何表演的機會,預想中的舞臺根本不存在。
只有絕望,空蕩的絕望。
1989年12月25日,當聖誕鐘聲響起時,一個混含著仇恨與蔑視的嗓音在一間與世隔絕的屋子裡迴盪:「人民公敵尼古拉・齊奧塞斯庫一案,證據確鑿,事實清楚,根據《羅馬尼亞刑法》第162條、第163條、第165條和第375條,被告犯有故意殺人罪、危害國家安全罪、破壞公共秩序罪、貪污罪、受賄罪——數罪並罰,判處被告尼古拉・齊奧塞斯庫死刑,立即執行,沒收全部財產。不准上訴。」
他心愛的女人也將魂歸西天。
秘密審判,不准上訴,從被捕到斃命,僅3日之隔,這已遠非正常性質的審判。為何會發生這種極端呢?原因只一點:仇恨和恐懼!對民眾來說,是仇恨;於政敵而言,則是恐懼——那種一天也不敢讓獨裁者多活下去的恐懼!他們太熟悉對手的報復手段了,其神經已像彈簧一樣繃到了極限。
可這對齊氏來說,又有什麼可錯愕的呢?您不是堅定地認為「目的高於手段」嗎?每每將司法程序省略到極點的,不正是您自己嗎?除卻「齊奧塞斯庫」幾個字,判決書的臺詞不都是您耳熟能詳的嗎?當氣急敗壞地下令向遊行青年開槍、當督令坦克不顧一切衝上大街時,您想過「法治」「人權」這些字眼嗎?當在鎮壓手令上簽字時,您又何曾有過一絲猶豫和遲疑?
更可怕的是,對此非常態的審判,人民群眾毫無異議,竟無人公開質疑!正應了一句老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其實,早在45年前,齊奧塞斯庫夫婦的命運就在意大利預演過了。戰爭尚未結束,一支衣衫襤褸的山區游擊隊就匆匆宣判了墨索里尼及情婦克拉雷特的死刑,然後,意大利歷史上最著名的一組屍首,便像牲口一樣被懸吊在米蘭廣場上,等待怨毒的鞭子來抽打。單就這一場面,確稱得上恐怖了,但問題是:在你親手締造的那座恐怖半島上,對手還能想出別的辦法來對付你嗎?要知道,他們像害怕惡魔一樣怕你,怕你再將屠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聽見你的名字就哆嗦,為了活下去,為了釋放恐懼,他們只得表現得比你更決絕。
對齊氏們來說,像紐倫堡或海牙那樣的審判庭,簡直就是夢中天堂了。在那兒,至少有辯護、有上訴、有旁聽、有表決、有探視……從這點看,他遠不及另一位同壕戰友——前民主德國領導人昂奈克幸運,後者面對的不是政敵的惡性報復,而是相對公正的西德司法程序和國際法準則。
我想,在暴政者坐以待斃時,他對敵人最大的期許是:若是這些人奉行法治與理性該多好啊!可惜,要讓自己的臣民在短短幾天內學會司法公正與人權理念,簡直緣木求魚。太晚了,他們從你這兒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從他們那兒得到。因為,他們身上壓根兒沒機會生長那東西——直到最後一刻你才懷念的東西。難道不正是你,早早即把醞釀它的種子和土壤給踩爛了嗎?從這個意義上說,你死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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