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把“三农问题”即农村、农业和农民问题作为共产党今后工作中的“重中之重”。随后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再次确认了这一政策主题。这是中共最近数年里,特别是新领导层形成之后向中国社会送出的最为明确、最受人鼓舞的政策信息。
“三农问题”由来已久,也不能说从前领导层对“三农问题”没有关注。实际上,朱镕基多次表示要重视“三农问题”。不过,众所周知,“三农问题”不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来越严重。为什么?“三农问题”的解决有诸多客观上的困难。几乎所有国家,在现代化和工业化过程中,有关农民的问题是最难解决的。但是,除了一些客观因素,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即中共高层是站在一个什么样的立场上来看待农民问题?是真正为了代表农民这个最大社会阶层的利益,还是为了共产党自己的生存利益?
十六大一结束,新的领导层就来重视农民。为什么?最流行的说法就是不解决农民问题就实现不了小康社会的目标。十六大提出要建设小康社会,“三农问题”不能得到解决就意谓着农民这个社会的最大多数不能达到小康水平。
当然,这里也有一个新领导层显示其政策意向的问题。从中共高层提出“三个代表”理论和容许资本家入党起,中共被外界认为是越来越倾向新生私人企业家的利益,而工人农民的利益则被忽视。“小康社会”概念本身就是要从意识形态层面平衡各个社会阶级的利益,达到一个较为平衡的发展。既然过去数年,高层过于重视新兴富裕阶层,要达到平衡发展,新领导层必须显示出对传统阶级的重视。所以,就有胡锦涛带领政治局成员访问西柏坡村,讲艰苦奋斗的传统,就有上面开头所说的政治局关于“三农问题”的提法。要指出的是,这些是十六大政治报告中看不到的。
从这些方面来看,高层似乎有意思要代表农民的利益,至少没有忘记农民这个最大多数的利益。但是,更为重要的是,党内高层的一些人已经开始认识到,只有农民才能救共产党的道理。共产党往往把自己视为是农民的救星,认为解放了农民,就有统治农民的合法基础。但实际上,这个话反过来说才是真的。是农民救了共产党。且不说共产党革命的主要支持力量是农民。在毛泽东时代,支持共产党的工业化的是农民;在邓小平时代,也是农民迈出了改革的第一步,为其它方面的改革创造了基础。在九十年代,高层的政策不断向新兴有产阶级倾斜,很多人的确致富了,共产党也不得不与时俱进,调整自身来容纳这些新兴阶级,但这些并没有给共产党带来多少安全感。党内很多人意识到天下大治的前提是农村的太平。如果农村不太平,纵然共产党能够代表最先进的生产力和最先进的文化,领导者也难以睡一个安稳觉。
近年来,“三农问题”的发展已经使得农村的稳定成了问题。各种改革举措如提高农民的购买力和农村的费改税,没有一个是有成效的和成功的。农村改革不能深入,但农民的抗议运动却很快崛起了。农民抗议运动的频繁性、多样性和复杂性已经对执政党在农村的统治构成了莫大的威胁。
不能说,执政党已经失去对农村的控制。各地农村的抗议尽管发展了多年,但还是地方化的和分散的。在很大程度上,农民抗议并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组织。这些抗议运动对执政党的威胁并不在于这些抗议运动本身,因为农民并没有意图要推翻共产党,他们的要求并不很高,大多数都是经济要求。对执政党的真正威胁在于执政党处理集体抗议运动的方式。除了政治高压甚至镇压外,领导层似乎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对工人运动和学潮,如果出了底线,共产党也一样不能容忍,但对工人和学生的“正当”要求,共产党能够显示其愿意妥协的一面。对农民则不一样了。因为农民抗议运动的无组织性,共产党的基层干部经常是用高压手段“简单”处理。尽管朱镕基等领导人曾经警告对农民的正当要求不能施以高压手段,但除了高压,还能有什么样的方法呢?
高压当然是执政党“实”的一面,但也有“虚”的一面,即很多人意识到农民运动的强大能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农民一直是社会的弱势群体。但是这并不是说,农民在政治上无可要救了。中国历史显示,一旦农民的力量聚合起来,可足以推翻任何一个政权。鉴于中国的农民仍然是人口的绝大多数,这个基本常识谁都明白。
如果中共新一代领导人认识到了这一点,那是中国农民的大幸,更是共产党本身的大幸。归根结底,中共政权的基础毕竟还是农民。但是如果真正要代表农民的利益,领导层就不能只是表达意向,而是要从制度入手。农民迄今还没有利益表达和聚合的机制。比起中国社会的任何一个阶层,农民不仅是最大的经济弱势群体,更是最大的政治弱势群体。有钱者可以买权买官,知识分子会说话,工人会组织起来,农民则被分隔。只要农民被排除在国家政治过程之外,领导层无论有怎样良好的意愿都将难以解决“三农问题”。
(《信报》)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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