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林 : “多数人”与“少数人”的关系—[阿米绪人的故事]
我记得跟随便和小学生等人讨论过“多数人”和“少数人”的关系。我强调的一点是,中共与西方民主世界的根本分歧是中共完全轻视“少数人”--“异见人士”,“邪教”,“精神有问题”等等的人--的权利。民主国家的根本责任在于保护这些“少数人”的权利不受侵犯。能否宽容和保障这些人的生存和发展,是判断一个国家是否进步的主要标准。
这也是中共领导人在海外倍受打压,感觉委屈的原因:我连几亿人都喂饱了,你们怎么老是钉着这些“少数人”不放?
这篇文章幸好没有被网络封锁。丁林有一系列好文章可以加深我们对于民主“精义”的理解。理解民主关键是要理解其“精义”。不要想当然的批评人家的民主,因为我们连基本的Common sense都没有,因此连批评的资格都没有。我认为丁林的介绍美国民主的这些文章很值得认真体会和琢磨一下。看一下人家的sense和judgement 和我们的差距可不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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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引言:
(1)“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一致之下,仍要为百分之零点一的异见留下呼吸的空间。这也是美国法律强调个人的宪法权利必须归属个人,而政府“不得立法”侵犯这种权利的根本原因。”
(2) “如果法律不打算保护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也就保护不了“百分之五”,那么,“多数”本身也就都潜在地岌岌可危。我们曾经习惯于法律对“百分之五”的不予保护,这是因为,当我们身处“多数”之中,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多数”就是对的,我们只知道庆幸自己不是少数。谁也没有想过,今天你不挺身而出保护你所不同意甚至不喜欢的百分之五,你怎么有把握下一次你不在另一个百分之五中呢?”
(3)“今天你看到与你无关的百分之五遭受的不公正扭过了头去,下一次轮到你的时候,你还向谁去呼喊呢?”
(4)“一个社会要发动成千上万的人并不难,要达到多数人的一致也不难,难的是公正善待只有百分之几的少数。有时候,少数显得如此人微言轻,他们的生死存亡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可是,一个制度能否保证这微乎其微的少数得到公平的善待,恰恰是检验这个社会是否文明和人道的试金石,也是决定这个制度能否长治久安的一个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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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绪的故事
丁林
近几年随着中美文化交流的展开,美国一些远离主流的文化小溪,也渐渐被介绍到中国。于是,美国不再是一个刻板的固定套路,在大洋此岸人们的印象中,美国的形象正在逐步丰富起来。我曾经两次在国内的杂志上看到有人提到:美国有一群默默无声地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阿米绪人。
假如我们对美国的一般印象可以放在概念的一个极地的话,那么阿米绪是肯定必须送到相反的另一个极地去的。如果我们称美国的生活方式是现代的,那么阿米绪可以说是古代的;如果我们称美国是技术进步的,那么在同一个价值体系里,阿米绪不仅是落后的,而且是拒绝进步的,等等。假如再形象化一些,如果我们对美国人的印象是眼花缭乱五彩缤纷的,那么阿米绪人永远是平淡的,是只有黑白的单色调的。
假如在你的想象中,阿米绪是一小群生活在某一个群山环抱,车船不达,鸟不下蛋,与世隔绝的山洼洼里的话,倒也没什么稀罕了。
问题是,今天的美国这样一群教徒有差不多35万人,人数还在缓缓地增加。他们生活在美国传统农耕区富庶辽阔的平原上。他们不但不封闭,甚至不集聚而居,没有什么阿米绪村庄,他们全是散户。一个个阿米绪农户就星星散散地座落在其他美国人的住房之间,混居在同一个地区。他们家门口的乡间公路也都是平展的柏油马路,直达高速公路。城镇就在附近,那儿就有购物中心和娱乐设施。嘈杂,多变而生气勃勃的现代生活就近在咫尺之遥。但是当你经过那里的民房,很容易辨别出阿米绪的住宅,除了都有巨大的谷仓之外,还在后院停着黑色的小马车。因为在我们断定不开汽车就算不得美国人的年代里,他们却只驾马车。
所以,这不能不让认定“技术进步”必是“挡不住的诱惑”的人们愣一愣神。
不管将来如何,你不得不承认,毕竟在世界上此类诱惑最大的美国,阿米绪已经两百多年这样默默地过来了,宁静安祥。也许不见得特别幸福,至少并不格外痛苦。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并没有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被“诱”得骚动不安,六神无主,跃跃欲试,痛苦不堪。
说起他们的来龙去脉,还得上溯到五百年前的欧洲。
在十六世纪欧洲宗教改革的大潮中,从苏黎世产生出一个人数不多的激进改革派,被称为"再洗礼派"。他们主张严格实践圣经教义,排斥不符合圣经的虚文褥节。他们认为宗教信仰应该在日常生活中时刻加以实践,不能说一套做一套。
他们认真地寻求圣经中对于大小事情的说法,弄清楚了就一定要去做,而且要做到。他们认为,教会应该是信仰相同的成人的集体。
所以,婴儿出生以后“被动的”第一次洗礼不能算数。而在一个人成年之后,如果他确信自己真有信仰的话,应该“主动”地再接受一次基督徒的洗礼。这就是“再洗礼派”这一名称的来历。
十六世纪还远不是一个宗教宽容的年代。再洗礼派一问世,就遭到来自罗马天主教会和其他新教徒两个方向的迫害。在再洗礼派发源的瑞士和德国南部,当时曾有几百个再洗礼派教徒被烧死在火刑架上。
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再洗礼派却显示出惊人的宗教执着。他们认为,虽然他们面对的世界是傲慢的,富有的,偏狭的,暴戾的,而他们却仍然应该是善良的,清贫的,谦卑的,非暴力反抗的。
在严酷镇压下,再洗礼派逐步形成了一些与其他新教教派不同的特点。他们无法形成良好的教会组织,一开始甚至只能在山洞里悄悄地聚会祷告。他们甚至没有明确的领袖,因为领袖一出来就给杀了。
他们的一切都只能悄悄地做,恐惧,不安和受苦受难始终伴随着他们。
既然没有严密有形的教会组织,没有教会规范的约束,也没有一般宗教常见的仪式仪规的凝聚,那么,他们作为一个教徒存在,就完全是依靠他们内心的信仰了。因此,假如说再洗礼派的信仰特别执着,大概是不错的。他们在北欧传播的过程中出现了两个支派。十六世纪中叶,一个叫做梅诺的荷兰人曾试图在北欧重建和平的再洗礼派的团体。他们的后继者就叫做梅诺纳特,也就是梅诺派。而到了十七世纪末,瑞士和南莱茵河的再洗礼派还是处于遭受迫害的分散状态,有一个叫阿曼的瑞士人站出来号召再洗礼派的改革和联合,这一派就被叫做阿米绪,也就是阿曼派。
这两个分支此后都来到北美这块新大陆,大部分定居在宾夕法尼亚州和俄亥俄州。这两个州当年是北美大陆最好的农业区,而他们在欧洲时就是最出色的农夫。感谢开拓宾夕法尼亚的教友派,他们是对待异教最为宽容的北美主流教派,更要感谢北美大陆很快风行,并在美国独立以后由美国宪法保障的宗教自由,使这些“梅诺纳特”和
“阿米绪”们,终于能够安居乐业了。由于阿米绪与梅诺纳特相比,他们更恪守古老的服饰和生活方式,在外观上更容易辨认,他们的风格与现代生活的反差也更为鲜明强烈,所以很多美国人也是只知阿米绪而不知梅诺纳特。
宾夕法尼亚的兰开斯特,是阿米绪比较集中的地区,离著名的大都市费城仅一小时车程。在去冬最寒冷的日子里,我们来到那里,也是想一睹真正的阿米绪生活。可是我们发现,他们安静谦卑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是对外开放,以满足游客好奇心而设立的“阿米绪旅游点”,那就一定不是阿米绪办的。因为这样获利甚丰的“第三产业”,并不符合他们的生活原则。然而,他们虽然在宗教上固守而且生活方式内向,可是他们对外界很友好,也理解外人对他们的好奇。
假如你想给他们的小马车拍张照,他们会微笑着放慢车速,让你如愿以偿。我们发现,他们没有这类小教派非常容易出现的诡秘行迹,他们坚守的只是一种由宗教信仰导致的平淡。
生活在宾夕法尼亚的再洗礼教徒至今没有显赫的教堂,他们的教堂一如他们的农舍,朴素而卑微,有时候甚至象早期教友会一样,把他们聚会崇拜上帝的教堂谦称为会屋。老派的阿米绪还轮流聚集在各自的农舍里做礼拜,围着老式的乡村火炉,一边坐着男人,一边坐着女人,读着老版本的圣经,用的是这里其他人都不懂的高地日尔曼语。
而在他们只有一间房间的学校里,他们的孩子则个个都要学两种语言,英语和这种他们从欧洲家乡带来的古老语言。
无论在什么地方,你一眼就能把阿米绪认出来,因为他们的服饰与众不同。
简单地说,其他的人,四五百年来的服饰一直在变,而他们却一直没有变。不论是男人的服装礼帽,还是妇女的衣裙,都是一水的黑色。只有在节日或婚礼上,妇女们才加上一方纯白的披肩。姑娘们的裙衫上没有一个钮扣,男人们的服饰上有钮扣,但没有任何其它装饰。
据说这些突出“谦卑”的规矩都可以从圣经中找到依据。在兰开斯特,假如你遇到以前只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古代欧洲村民”,他们就是阿米绪。
也许,他们的上空就是高压线,他们的邻居就是家用电器样样俱全,但是他们不用电。所以,也没有电灯,电视,电冰箱,收音机和微波炉。阿米绪不用汽车,他们是农夫,却拒绝使用拖拉机和任何新式机械,有些梅诺纳特偶然使用汽车,但一定是黑色的,以示谦卑。
阿米绪则用马拉犁耕地,驾着单驾马车外出。
我们看到,在兰开斯特的乡间公路上,答答疾驶的阿米绪马车后面,常常跟着几辆耐心的邻居们的汽车。
对于认定只有自己的价值体系是唯一正确的人们,很难理解为什么阿米绪放着现成的新技术拒不使用。他们除了认定阿米绪固守落后,再也找不出别的解释。
然而在多元文化的概念逐步被人们接受的今天,人们能够看到,这些再洗礼派教徒非常聪敏智慧,也非常能干。他们在兰开斯特县用传统农业技术经营的家庭小农庄,是全美单位出产最高的农庄之一,而且没有化学污染土壤退化等现代农业的通病。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安逸。他们自己的解释是,由于他们的宗教信仰和几百年来所遭受的迫害,他们对整个外部世界抱有深刻的戒心,他们强烈地要和外部世界的浮躁轻薄和人性渐失,保持桓鼍呵耄(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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