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谜团--西夏王朝是如何消失的?

中国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宁夏,而关于宁夏的来历,以及惟一在这块土地上建立过国家政权的西夏王朝,则是许多人哑然不知的。西夏王朝(1038-1227年)曾先与北宋、辽抗衡,后与南宋、金鼎立,最后在连年战争中被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铁骑消灭。蒙古人灭掉西夏后未曾撰修一部足够份量的史籍,致使西夏历史湮没。然而如果撇开西夏,想全面了解11 -13世纪的中国历史,定会大打折扣;而在文献资料严重短缺的今天,撇开近30年的西夏考古,西夏历史依旧苍白。当我们站在险峻峭拔的贺兰山上俯视这一片空旷、荒芜上耸立着的数百个陵塔、墓丘,在有“东方金字塔”之称的西夏王陵拾起色彩斑斓的瓦砾尘屑,一股已经隐没的帝王之风便迎面袭来;已渐被湮没的辉煌而悲壮的西夏历史,也被重新鼓动复活。


200年间,金代辽治,宋室南迁,而西夏则巍然不动

我第一次来到贺兰山脚下是在少年时代。那是20世纪60年代,学校组织我们到贺兰山下的一所农场学农。劳动之余,同学们相约去山里摘野酸枣。那时山里荒凉得没有人烟,偶尔有几只突然掠过的乌鸦,会把我们吓个机灵。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贺兰山好像是在往后退,离我们越来越远。走着走着,猛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金字塔形的黄土包,土包的周身布满了一圈一圈的黑洞,看上去坚硬却充满沧桑。我仰起头来,土包好像高极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在想,这土包与周围的山丘迥异,肯定是人工建造的。但是谁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修了这个庞然大物,它又是做什么用的呢?这一困惑陪伴我走过少年时光。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后来我竟和这些黄土建筑结下了不解之缘。

第二次来到贺兰山下的时候,我已是北京大学考古专业的一名学生了。当我面对经常出现在梦中的高大黄土建筑时,它们给我的冲击依旧强烈。我开始细细品读它。原来它并不是一个一个孤零零的建筑,其周围还环绕着方形城墙及高台。那些断壁残垣在风蚀日晒中,显示着一种与时间和沙暴相抗衡的顽韧。这便是那个已消失了近800年的西夏王朝最醒目的标志和遗存--西夏王陵。

当时我是利用假期来发掘现场的,故而非常珍惜这次机会。来之前,原本很陌生的西夏王朝已初显它清晰的轮廓:

西夏王朝的缔造者党项羌原居于黄河河曲一带,是诸羌族中的一支,北朝末年逐渐强盛。唐初,居住在党项人西面的吐蕃族日益强大,对党项诸部落形成很大威胁。为求得生存和发展,党项人开始了长达百年的大迁徙。他们先是到甘肃庆阳,后其中一部分再次迁到陕北米脂、横山一带定居。迁徙到陕北的党项部族有八大种姓部落,其中以拓跋氏势力最强。唐末,社会动乱,各势力纷争,最终酿成了一场农民起义。为镇压起义,唐僖宗调各路人马,党项首领拓跋思恭率部参战,作战有功,升任夏州节度使,封夏国公,并赐李姓。五代时期,中原分裂,党项人借机不断扩张自己势力。881年,拓跋思恭“虽未称国而王其土”建立夏州,在自己统治的辖区内任命官吏,征收租税,形成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地方势力。北宋建国之初,党项诸部与宋廷相安无事。后来,拓跋部对宋廷时叛时附,双方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十多年。拓跋氏失败最惨重时,领地尽失。后来族人李继迁重新纠集力量,经过十几年的战征,重新占领了陕北银、夏、宥、盐等五州之地。1001年,李继迁连取北宋怀远(今宁夏银川市)等河外五镇;1002年,一举攻破灵州,并定都于此。1003年,李继迁率军与土蕃战,不幸中箭身亡,其子德明即位。他实行东合西进的政策,向东与宋和亲结好,为党项社会的发展营造了一个和平安宁的环境;向西“掠吐蕃战马”,向北“收回鹘锐兵”,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推进至河西走廊。 1020年,德明将都城由灵州迁至怀远镇,升为兴州,并大兴土木营建宫室。1032年,李德明去世,其子元昊即位,改兴州为兴庆府。1036年,元昊击败河西回鹘,把势力一直扩大到敦煌一带。此时,西夏领土“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倚贺兰山以为固”,雄踞塞上。1038年,元昊在兴庆府南郊祭坛高筑,在众大臣的拥戴下,正式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元昊所建立的王国西夏语称为“大白高国”,因其位于同一时期的宋、辽两国之西,历史上称之为“西夏”。这是一个曾经兼收并蓄有过盛极一时文化的王朝。自1038年元昊称帝,到1227年末主失国,历190年,十传其位。其间金代辽治,宋室南迁,而西夏则巍然不动。

科兹洛夫的发现奠定了近代西夏学研究的基础

然风云骤变。在漠北草原兴起的蒙古族历经300多年的火并完成了统一。1206年铁木真称王,号成吉思汗。统一后的蒙古部族继续南进,意欲统一中国,并首先把矛头指向了西夏。在此后的22年间,蒙古先后6次伐夏,其中成吉思汗4次亲征。锐不可挡的蒙古铁骑横扫亚欧大陆,所向披靡,然而在西夏国门前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成吉思汗降旨:“每饮则言,殄灭无遗?以死之、以灭之。”1227年,蒙古大军包围夏都兴庆府达数月之久,西夏最终因弹尽粮绝,于 1227年6月举城投降。然而在夏亡之前,成吉思汗却因中了党项人的毒箭而毙命。处于战争癫狂状态的蒙古大军,带着强烈的复仇心理,对西夏实施灭绝性的摧毁。他们不但血洗都城,将积聚近200年的宫殿、史册付之一炬,而且还将贺兰山下的皇家陵园毁盗殆尽。

风雨西夏,党项悲歌。至此,曾在中国历史上威震一方的西夏王朝灰飞烟灭了。更可叹的是,元人主修了《宋史》、《辽史》和《金史》,并在三史中各立了《夏国传》或《党项传》,而没有为西夏编修专史。以至《二十四史》中,《西夏史》成为遗憾的空缺。数百年来,西夏汉文史料的匮乏和同时代宋、辽、金史料的丰富一直形成鲜明对照。但是,后世的研究者们并没有因为史籍中的空白而放弃对它的追寻。人们通过各种途径,如废弃的建筑、残缺的经卷以及残陵乱冢,寻找着这个佚失王朝的踪迹。

1908年3月,俄国海军大校科兹洛夫率领的一支探险队向中国西北的大漠深处挺进,他接到了俄国地理学会的命令,要到中国西部边疆寻找一座古城--举世闻名的黑水古城(今属内蒙古额济纳旗)。

黑水城是西夏到元代的一座边防古城,始建于西夏时期,约在明代初因战争和自然条件恶化等原因而废弃。科兹洛夫1908年3月19日到达黑水城,3月31日又匆忙离开。从严格的意义上讲,科氏的这次探访还算不上一次科学的考察发掘,他们只是在古城的各处翻找他们认为有价值的遗物,如书册、信函、钱币、装饰品、家具、佛像画像等,然后将所获文物寄回了俄国。

俄国皇家地理学会收到这批文物后非常重视,并当即决定要他们立即返回。科兹洛夫接到命令时,正行进在前往四川的途中。探险队遵命立即返回古城。在一座距西城墙4公里的佛塔地宫内,他们发现的各类文书共装了40驮,24000多册,佛画500 多幅。用科兹洛夫自己的话说,他们发现了“一座保存完好的图书馆”。这些文物于1909年秋安全运抵俄国圣彼得堡地理学会所在地,并于第二年进行了公开展览,使当时的整个欧洲感到震惊,并成为20世纪中国继甲骨文、汉简、敦煌文书之后又一次重大文献发现。科兹洛夫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次发现几乎缔造了近代西夏学研究的基础。

我来到西夏陵墓,为的是寻找这个王朝鼎盛时期的遗迹。那年宁夏考古工作者刚刚结束对一座西夏陵墓的发掘。说起这次发掘,还颇有些故事性。40年前,陕西省考古所的一位同志出差路过贺兰山时,曾看到山的东麓有一片土冢,他猜测可能是唐墓。1972年春天,他在北京出差时碰到了宁夏博物馆的同行,顺带聊起他的“发现”。当年,宁夏博物馆便凭着这一线索,顺藤摸瓜来到了这片古冢前。在贺兰山下被附近部队挖开的战壕边上,不时能发现破碎的西夏文残碑。他们敏感地意识到,这片漠漠荒尘中的土冢不是唐墓,而是他们已经关注了很长时间的西夏陵墓。

这一不经意的发现拉开了西夏考古的序幕。经过反复调查,他们给当时已经确定的15座陵墓作了编号。西夏陵几乎每一座墓前都有一个巨大的盗坑,而在陵区中部的8号陵(后更名为6号陵)地面未见盗坑,考古队员选中它作为挖掘对象。该陵墓室深达25米,发掘工作进行得十分艰苦。当取土接近墓门时,人们发现,这座墓同样被盗掘过!巨大的盗坑从地面直通墓室,盗坑内的回填土明显松软。

那座墓紧靠在山脚下。顺着狭长的斜坡墓道,我走进了墓室。墓室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地下宫殿”,只不过是一个并不宽敞的土洞。盗坑正当墓室顶部。根据墓室底部铺地砖和仅存的20-30厘米的墙基,可推测这座陵园的墓室是一座三室的土洞墓,中室面积不到50平方米,两侧室各有2平方米左右。全部随葬品只剩下几件零星的金银饰器,淤土内尚有少量散乱的尸骨。墓室被破坏得如此惨重,是发掘者事先没有估计到的;而墓室建造得如此狭小简陋,更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

与简陋的墓室相比,西夏陵墓的地面建筑要讲究得多。敦实的陵台、奇伟的献殿、高耸的角楼、矗立的阙台、斑斓的脊饰……不禁让人追忆起西夏王朝的雄风。西夏陵的规模与河南巩县宋陵、北京明十三陵相当。史书记载,西夏9座帝陵早已被元兵刨了个底朝天,而早先挖掘的6号陵也用事实说明了墓穴里的文物确实所剩无几。同亲友,西夏陵残碑也是蒙古军队破坏西夏陵的见证。从目前收集到的 3300多块西夏残碑看,一处出土的残碑多则千百块,少则几块,除了仁孝寿陵残碑缀合出一块能读通的16字西夏篆文碑额外,其余残碑没能拼出一块完整的碑文来。

除蒙古大军的毁灭外,西夏陵又遭民间长期洗劫,已发现的9座帝陵、253座陪葬陵无一幸免,有的盗坑深达数米,至今未平。除已发现的帝陵、和陪葬墓外,肯定还有一些尚未发现的或因山洪等自然因素而消失的陵墓。

7号陵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够确定墓主人的陵园

由于是个开创性的工作,所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考古人员将办公营地移进山中。3年多来,除了调查挖掘,他们面对的就是简陋的土房、简易的帐篷以及单调的业余生活。而工余饭后的散步,使他们有机会对陵周围的墓葬密集区作了更多的调查O窳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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