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乌克兰“橙色革命”的幕后之战

2004年11月28日晚10点刚过，就在抗议总统选举舞弊的示威游行淹没乌克兰首都基辅之际，位于市郊的内务部军事基地拉响了警报。 1万多名头戴钢盔、手持盾牌和棍棒的士兵迅速登上启动中的军车，其中3000人配备了枪支，许多人戴着黑色面具。

据指挥官谢尔盖·波普科夫中将说，在45分钟内，他们分发完弹药和催泪瓦斯，冲出大门。　基辅正陷入一场可怕的冲突，苏联式的镇压可能会引发内战。但在乌克兰秘密的安全机构内部，此时奇怪的事却出现了。

当湿冷的雪花飘落在独立广场集会人群的身上时，乌克兰国家安全局一名从事秘密调查的上校穿梭在抗议者的帐篷之间。他是这个情报机构的代表，但他的任务并非针对抗议者，而是瓦解被动员起来的军队。他悄悄告诉反对派领导人，镇压行动正在酝酿之中。

与此同时，高级情报官员们疯狂地拨打保密电话，其中一个电话打给了一位军队将领，他们试图与他合作，让他说服内务部停止行动。一位目睹了这一幕的反对派领导人说，如果内务部军队抵达基辅，陆军和安全机构将会保卫平民。

据乌克兰军方反谍部门的负责人维塔利·罗曼先科少将透露，乌克兰国家安全局局长伊戈尔·斯梅什科将军也在幕后进行了协调。罗曼先科少将说，他依照斯梅什科将军的命令警告波普科夫中将停止行动，内务部这才解除了警报。

这些从未报道过的“橙色革命”的隐秘细节现在终于大白于天下。这场和平抗议运动最终推翻了选举结果，从而改变了这个前苏联国家的政治命运。

纵观此次危机，其实这是乌克兰一批高级情报官员发动的内部斗争。总统库奇马计划将权力交给自己选定的接班人、总理亚努科维奇，但受到被称为“西洛维基”的高级情报官员们反对。这种状况在前苏联国家中很少见，因为安全机构通常是最保守的，是国家政权最无情的工具。

涉及此事的人包括反对派领导人、3个情报机构的负责人、一位西方高级外交官、议员、内务部和内务部军队指挥官等等，从对他们的采访中可以看到“西洛维基” 的种种所为。他们向库奇马的竞争对手提供消息；给反对派成员和民主派人士提供安全保障；公开表示不愿意遵从政府的路线并对政府官员展开心理战，以软化他们对抗议活动的反应。

最后，情报机构透过秘密或公开甚至非法的方式，粉碎了亚努科维奇当选总统的美梦。他们直接或间接地支持了亲西方国家的候选人、后来当选总统的尤先科。

这种支持并非始于抗议活动。在选举开始很早之前，“西洛维基”和反对派就悄悄地开始接触了。去年夏天，斯梅什科将军安排一名国家安全局将军秘密联络尤先科的议员奥列格·雷巴秋克。

拥有3．8万人的乌克兰国家安全局的前身是前苏联克格勃，因其敲诈勒索、进行武器交易、与俄罗斯安全机构和有组织犯罪相牵连而声名狼藉。但它仍保持高度职能化，其中的各个派系效忠于不同的政治阵营，并与莫斯科的旧主子还有秘密的联系。

因被指控策划向伊拉克出售雷达系统，前国家安全局局长列昂尼德·杰尔卡奇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被撤职。2003年，库奇马任命斯梅什科将军担任国家安全局局长，他基本上算是亲西方的职业军事情报官，先前曾被任命为驻华盛顿和苏黎世的大使。这一任命被看做是为改善同西方的关系而作的努力。

“西洛维基”反对这场舞弊的选举，并抵制镇压抗议集会的活动。他们中的一些人是斯梅什科将军军事情报圈内的成员，曾经在西方国家工作或担任过乌克兰驻西方政府的联络员。

有迹象表明，在国家安全局的一些官员中，确实有人希望阻止亚努科维奇当选。已经担任了两年总理的亚努科维奇家喻户晓，国家安全局的数名官员说，亚努科维奇曾被判犯有盗窃和袭击罪，并与攫取了乌克兰许多国有财产的腐败商人有密切联系，他们不想为这样一个人服务，况且他可能透过舞弊坐上总统宝座。　

国家安全局官员和雷巴秋克还说，大约在11月21日选举前一周，斯梅什科将军和亚努科维奇进行私人会面后，对他感到非常厌烦，于是提出辞职，并发誓决不再为这位总理工作。斯梅什科将军和库奇马均表示，库奇马没有接受斯梅什科的辞职，而是告诉他，如果他离开，就会有一位效忠亚努科维奇的将军继任，国家会有陷入流血冲突的危险。

不清楚总统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仅仅以此策略稳住斯梅什科将军，以避免在选举前发生骚乱，反正这位国家安全局局长留了下来。

弥漫在基辅的情绪波动起伏，在国家安全和防务委员会会议召开的几个小时内，抗议者的情绪再次被尤先科的盟友季莫申科激发起来。她警告抗议者，政府建筑物周围的路障可能会被拆除。她敦促更多的人起来保卫这些路障。

之后发生的一些事（如谁下达的命令，用什么方式等）都不清楚。波普科夫将军坚持说，他个人陷入了一场有预谋的骗局，因此发出的信号立即就被发现了。他举着他的手机说：“我透过这部手机下达命令，这部手机被窃听了。”

他的电话是否被窃听不得而知，但罗曼先科将军说，军方反谍部门驻内务部的特工看到了军队准备采取行动。同时，国家安全局官员说，他们派驻内务部资讯中心的特工也听到了有关准备行动的广播。随后骚乱和心理战就开始了。

拉响警报的消息传到了国家安全局，国家安全局将这个消息通知了反对派及其在独立广场的官员，然后又通知了美国大使馆。美国大使约翰·赫布斯特打电话给库奇马的女婿维克托·平丘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平丘克说，他马上打电话给库奇马总统办公厅主任维克托·梅德韦丘克，接着梅德韦丘克打电话给内务部长比洛孔，但比洛孔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后来在接受采访时说：“我真的很担心。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个命令是如何下达的？”　

国家安全局被动员起来，数百名情报官员已经加入抗议者的队伍。一些人扮作抗议者；隐蔽的监视小组成员在拍摄人群场面；狙击手从屋顶向下俯视；反恐小组集结在附近的公寓和没有标记的卡车上；许多车开往通向基辅的道路以确定军队前进的方向。在抗议者的帐篷间，几周来负责联络抗议组织者的一名国家安全局上校警告他们，军队正朝人群开过来。

一场非比寻常的交易开始了。反谍部门负责人罗曼先科将军打电话给军队指挥官波普科夫，询问拉响警报的理由。罗曼先科说：“他说这是他的决定。我告诉他，他必须有书面命令才能调动军队，既然他没有，就必须撤回军队。”　

同时，在国家安全局总部办公室，斯梅什科将军打电话给比洛孔，比洛孔要求反对派保证不占领政府建筑物。斯梅什科将军向他提供了保证，并表示如果建筑物被占领，就由他自己承担责任。最终波普科夫将军停止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