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退出联合国内情
一九七一年联合国大会通过让北京入会,台北宣布退出联合国。大会期间,美国务卿罗吉斯宣布总统尼克森将出访北京,并表示支持北京入会的言论,加上沙乌地阿拉伯代表频繁而冗长发言的帮倒忙,使台北最终被迫退出。编者按:自国府在一九四九年撤至台北,北京政权的支持者就不断在联合国提出把台北席位给予北京。从五零年第五届联合国大会起,每年都有这类提案。最初几年大会以不列入议程处理(缓议)。六一年以后,台北改以“重要问题案”保护其联合国的代表权,也就是“任何有关代表权争执的议案应视为重要问题,要以到会投票的会员国三分之二的多数决定之”。但到了一九七一年,国际情势已经改变,阿尔巴尼亚代表在联合国大会上提案“排台北纳北京”,而美国则想透过“变化的重要问题案”(排除台北为重要问题,关于北京入会则不在案中),加上“双重代表案”,以求既让北京入会,又保住台北席位。最后美案遭否决,而阿案则通过了,也就是联合国“二七五八号决议”,于是台北宣布退出联合国。当年与会代表团发言人钱复最近出版了回忆录,以下是他回忆当年退出联合国的摘要(有关译名为台湾惯用译法):
一九七一年九月二十一日下午,第二十六届(联合国)大会开始集会,选举印尼马立克外长为大会主席。次日上午续选委员会主席及大会副主席,我国(中华民国)获七十三票当选副主席。二十二日晚总务委员会集会,其成员为大会主席,十七位副主席及七主要委员会主席共二十五席。有关我代表权的提案有两个:一是阿尔巴尼亚提案,以十七比二,四票弃权,通过列入议程;一是美国提案,以十一比九,四票弃权,亦通过列入议程。美国布希大使(Amb. George Bush)临时动议,将上述两案合并为一大项下之两小项,即一、“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之合法权利”,二、“中国在联合国之代表权”,表决结果九比十二,三票弃权,未获通过。
稍后两周大会进行总辩论,……十月四日美国罗吉斯国务卿发言指出:“美国认为不应将世界一大部分人口及重要强权久摒会外,处于孤立,故尼克森总统在两年前即图以改变美国对华政策,寻求改善与中共之关系以期正常化,……至最近始有眉目,乃决定接受中共邀请在明年五月一日前访问北平,并决定支持中共进入联合国取得安理会之常任理事国席位,深盼中共入席之后,即负担此席位之一切责任与权利义务。”
接着十月五日上午,……白宫宣布季辛吉(基辛格)将于十月中旬访问中共,此时我们仍在大会会场,获悉后立即赶返代表团,由我替周部长紧急约见罗吉斯国务卿。下午五时,周部长(外交部长周书楷)率我去美国代表团见罗卿,指出十月中旬正是代表权案将开始审议之时,季辛吉选择这个时间点去大陆访问,必然会伤害我们的共同努力,不知美国政府为何要在此时做此一宣布?罗卿答覆他也认为这是重要的事,也想先向我们告知,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未于事先告知,他保证季氏此行对我国代表权案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因事忙无法多谈,整个谈话只有二十五分钟。任何人听到这段谈话,一定会同意他是“言不由衷”,而他所保证的此行与代表权案不会有任何影响,事后证明完全相反。罗卿的说词若不是确证他被排斥在美国决策核心之外,就是他蓄意做极不高明的欺骗。
罗卿演说使形势逆转
期间,我奉命每天都到美国代表团,与美、日、澳、泰、纽等国重要干部会商。每次会商,美国代表团的估票都较我们乐观。直到十月九日,美方的估计也变为五十八比六十,九票弃权,四票动向不明。美方要求我们检查正反逆转是何时发生,我回到团部与同仁检讨确定是十月四日,也就是罗吉斯国务卿做总辩论演说以后。美方对于这项说法无任何反应,却反过来安慰我不要太担心,因为联合国内有走廊上普遍口语相传的谣言,说由于中苏共间的冲突矛盾日益升高,华沙公约集团在表决时可能弃权或不出席,使反对票大幅下降。我很严正告诉他们,共产国家内部是会有争议,但是他们对付首要敌人资本主义的自由世界,仍是一致的,美国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谣言的幻想上,不如以具体行动来证明对我代表权的坚定支持。
一九七一年十月十四日中午,周部长、刘锴代表和我再度与罗吉斯国务卿会晤,建议由尼克森总统出面发表谈话,表示积极支持我国在联合国席位,罗卿表示同意。双方又讨论万一美方的提案票数不够,美方有没有退一步的方案,罗卿表示最高层正在研究中。
大会于十八日展开审议代表权案,由七十四国代表先后就本案表示意见,持续进行到二十五日。期间,二十日上午十一时半,我去美国代表团与纽林(Michael Newlin)参事、日本代表团大鹰正(Tadachi Otaka)参事对票。美方最乐观,认为是五十八比五十七,十五票弃权;日方认为是五十七比六十,七票弃权,七票动向不明;我方是五十八比六十,十二票弃权。
废寝忘食争取支持
一九七一年十月二十二日,罗吉斯国务卿在华府约见沈剑虹大使,告以尼克森总统将于下午令白宫新闻秘书齐格勒(Ron Zeigler)代表尼氏发言,表示对我代表权维护的关心。沈大使指出,季辛吉此时赴大陆访问对本案可能有不利影响,罗卿答以季氏返美时为星期一(二十五日)晚间,届时代表权案已投票有所决定。次日为周末,一连二日代表团同仁为争取支持票,几乎已到了废寝忘食。二十四日是周日,上午在团部获悉阿根廷可能支持我们,如此则估票为五十八比五十八平票,大会主席马立克(Adam Malik)将做决定,而本团马树礼顾问已与他有默契,届时将助我。
一九七一年十月二十五日是最长的一天,一早消息不断,或称比利时将由助我改为弃权,或称葡萄牙经美国联系已同意改为助我。团内则分配同仁分区,在会场内固票。大会于下午三时四十分开始,在各代表发言结束后,沙乌地阿拉伯代表巴罗蒂(Baroody)提程序问题发言,引议事规则八十条规定,要求大会暂停处理本案二十四小时,以便会员国考虑沙国另一项新提案,即我国保持在联合国的席位,直至我国人民能在联合国主持下举行复决或公民投票,以决定未来将为一中立的独立国家,或与中共形成邦联,或与中共组成联邦。
巴罗蒂受沙国国王指示全力助我,他是多年在联合国工作的资深外交人员,对议事规则相当熟悉,不断要求上台发言。据说当年沙国国王用他,主要是因为他也是投资理财专家,为沙国皇室财产在纽约投资担任管理工作;他在代表团内始终是副代表代理常任代表,而他的待遇则依照在联合国内发言时间的多寡做决定。各国代表团传说他每天游走于联合国大厦各会议室间,进门后即登记发言,随即静听先登记各代表发言内容,他不需准备,轮到他时即席演说,最少三十分钟,随即到次一会议室照样发言,一天可多次发言。第二天将有关速记纪录中他的发言辑录起来,月底向沙国报销,根据发言数量由政府核发薪资。
十月二十五日下午,大会中他将这项技术发挥尽致,多次依照议事规则相关条文要求发言,每次发言必长,引起与会代表极度反感。他的原意是遵奉国王谕旨全力助我,其结果却适得其反。到了下午六时许,大会主席将他的程序提案先付诸表决,本来这是依议事规则相关规定所提,理应顺利通过,但由于各国代表对巴罗蒂的反感极强,这项程序提案竟以五十三比五十六,十九票弃权被否决了。此时支持阿案的代表知道胜利在望,大声鼓掌庆祝;以后有许多代表发言解释他们投票的原因。
稍后,阿尔巴尼亚代表要求先表决阿案,美代表也要求先表决“变化的重要问题案”。巴罗蒂又做冗长发言,认为应该先表决他的提案。经过一轮的发言,近八时主席裁定先就美国建议付诸表决,结果六十一比五十三,十五票弃权,获得通过。此时又有数位代表程序发言,到九时四十八分经主席宣布表决“变化的重要问题案”,会场极为紧张,结果五十五比五十九,十五票弃权,二票缺席,未能过关。大会席上支持中共的代表,在会场中跳起热舞,高声欢呼,但会议仍在进行中。
率团离场退出联合国
等到欢呼与庆祝稍停,美国布希大使取得发言权,要求将阿案的执行部分最后一段予以删除,随即引起另一波冗长的辩论;沙乌地阿拉伯又提出对阿案的修正案,经主席裁示逐段唱名表决,均经否决。此时为晚间十一时十五分,我方眼见所有可以抵制阿案的方法均已用尽,乃依程序问题要求发言,周部长朗读我国退出联合国的声明稿,全场空前静默无声。周部长于宣读完毕后,即率领我代表团全体同仁庄严地步出大会会场,美国布希大使坐在会场另一方,跑步经过主席台前,赶过来陪同全团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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