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来抓人,抓什么人?谁都抓,瞎着灯,车就悄悄进来。”
这样的景象,老辈人回忆:只有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时出现过。“他们比鬼子还厉害。”
他们是谁?镇政府。
学习班抓人了
2005年2月,临沂市政府发了个红头文件,大意是过高地估计了百姓的素质,跟他们依法办事不行,必须采用传统的手段。要求动用方法让临沂市农村所有合法或超生二胎的统统结扎。
这是一项违反中国计划生育法的土政策。中国计划生育法明确规定,超生二胎的,根据人均纯收入三到四倍交付社会抚养金,然后可以自由自愿选择避孕方式。
奇怪的是在当地,政府是鼓励人家生二胎的。双后镇村民苏永柱回忆:政府说头胎是女孩,孩子五岁后,妇女三十岁,可以生二胎。那一年给发了二胎准生证,我们没有生。第二年计生委找上门:“谁让你们不生的!准生证要花钱的,你们再交二百元,领个准生证,你要写个检查,为什么不生!”苏永柱又交了二百元,检查这么写道:“家庭不富裕,养不起孩子,自已外出打工,父母八十岁,所以没生,……”然后乡村二级政府与苏永柱签了三方合同:“你生二胎,不结扎,不罚款。”
所有这些合同都无效了。政府只认准不管合法不合法,生二胎统统结扎。
各种小分队成立了,他们由镇政府各级部门包括土地所财政所抽调人员,加上雇用的流氓组成工作组。
工作组的重要工作抓人
我是费县梁邱镇马下沟村的徐长军。农历的3月14日,晚上9点多钟,被梁邱镇计生委逮捕,被关押了一昼夜,在关押的时间内,他们那些人审讯我,我才知道我是因为我的叔伯兄弟超生孩子。15 日的晚上10点让我交了100元的押金,回家找他们。16日晚上10点多,计生委的张庆华,刘文付,李天宝,李量儒等,当晚把我打了十橡皮棍。17日早晨 7-8点多钟,以张庆华为首的这群恶魔,每人打了我50棍,一共300多棍,。当时我被打的头混眼花,疼痛难忍。被迫无奈又让领着他们去抓我妹妹,没有抓着我妹妹,就把妹妹的公爹抓去了,还把他手下干活的民工抓去了,都关了3天3夜。一共交了3000元。也不知道这是交的什么钱。在去费县的路上,张庆华让我坐在车前面的发动机上边的几根铁棍子上,我的腚被打的疼痛难忍,实在不能坐,我想用手支撑者分担一些重力,被张庆华又打了几棍子,因为没有抓着我妹妹,在返回的路上,张庆华又把我的头打了几棍子,并发狠到梁邱再给我算帐。
在临沂三区九个县范围,这样的学习班到处开办着。
所谓的学习班往往就是一个大房子,把男女老少多则八九十人关进去后,不给吃不给喝水,不给大小便。谁送饭就抓谁,结果有人五天没有东西吃,每天还要收每人一百元学习费,直到交人与交钱。有关二十天,甚至一个月的.这八九十男女关在一起,当中往往只有一块一米高的板或桌子分隔。往往是东北角一个男的尿桶,西北角一个女的尿桶。有时地上有一指深的尿液。
盲人律师陈光诚一开始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事,直到邻居家的婴儿发出凄厉的叫声,七八个工作组白天就爬梯子翻墙头到人家家中,顺手拿了人家摩托车上的绳子往主人身上一扔:“你把小的孩子捆一捆扔床上,带着大孩子跟我们走。镇长有请。”
更可怕的是,闯进门后,他们甚至不让女人穿衣服,光着身子就抬走了。村民陈百高二儿媳孩子还在喝奶就被抓走了,孩子一个星期没奶喝,母亲在学习班要撞墙而死,结果陈百高与二儿子二换一才换回了媳妇。孩子见母奶一顿猛吸,胀坏了了肚子。
“我问他们是不是小偷,又不象,二十个穿着警服,公开地就撬门..”有老百姓说”他们这伙人养了一批狗,疯狗,根本没有人性。
“非法入室,违反宪法第39条,侵犯人身自由违反宪法37条。实施酷刑违反刑法。同时违反计划生育法与行政诉讼法。实在难以理解,文革后这么多年了,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开展了调查。
乖乖挨打
第一个县的调查发现,学习班可怕程度远远超过了文革。
学习班每天要殴打七八个人,他们让关的人四肢着地成一弓形,然后用橡胶棒痛打,而且人一旦改变姿势就打,每天都有惨叫声,叫到一个人名字,那个人就乖乖出来走到一墙之隔的刑讯室。打手们就拉上窗帘,每人打五十棒。五六人打完后,送回大屋的人无一不是在地上痛哭。
花样还不少,有的是用强光照着人眼,不让认人。有的是用口袋把人套起来打,有的更轻松,把椅子翻过来,椅背着地,椅脚朝天,被打的人趴在上面,打得死去活来。妇女往往被屁股与腰部痛打。
2005年3月14日,马下沟村村民徐长军被打了三百棒,茄子是什么颜色,他的屁股就是什么颜色,医院鉴定,整个臀部,骨头与肉已经分离。
株连十族
学习班都抓什么人呢。让你难以想像的,除了当事人,当事人的亲戚,甚至远房亲戚的邻居。当事人的妹妹的公公,这样已不稀奇。
村民曹允亮的哥哥超生二胎,曹允亮的媳妇却被抓了,关了17天,曹有病的父亲送饭被抓,母亲被抓后被打。接着曹允亮的舅妈被抓了。曹的五姨也被抓了,四姨的老公公被抓了,甚至,当时曹允亮的四姨公公家,一位老兽医正在给猪打针,也被抓走了。学习班如何创收呢。曹允亮为赎回媳妇交了四百元,舅舅家交了六千元,四姨交了三千元,五姨交了五千元,甚至连老兽医都交了三千元,都没有任何收据。一个当事人创收一万七千四百元。
这样的情况在临沂三区九县普遍存在。村民陈百高的大儿子陈增义因为合法生育了二胎,结果陈百高的很多亲戚遭到株连。
古时专制统治有诛连九族的说法,学习班除了九族中的各色人等还创造发明了邻居,甚至村民。
在费县梁邱镇与兰山区义堂镇甚至出现,当事人方圆五十米的邻居一扫光。大白天,工作组用铁棒撬开五十米内邻居的大门,有人抓人,没有就抢东西,迫使当事人交人交钱。接下进一步发展,连当事人在边的村的亲戚邻居也被株连。工作组完全没有顾忌地跨村跨区行动。
最有趣的例子是桃花顶村发展到只要是这个村的人都抓,结果整村人全逃了,晚上只睡在田里。
费县探义镇镇长在费县电视台公然称: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一位姓皮的翟士信的朋友打电话给兰山司法局,回复是:“计划生育是国策,现在有点粗暴,但是只要不打死,致残,其他不算违法,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打到国家计生委的回覆:“这是违法的,我们也没有办法。请当地公检法想办法。”
政协委员黄永富反映:“在兰山区党委会上,官员称市长请示过省里了,把以前计划生育七不准,不准株连,不准打人,不准什么的改成七准了。”市长又是人大主任,人大的路也被赌死了。
在当地法院不立案,法院不受理。
村民们只有自已组织起来,在屋顶上堆上大石子,一旦工作组攻进院子,就跑上屋顶用石子砸。有的村民随身别着斧子,称,如工作组来,跟他们拼了。工作组采取了各个击破的办法,集中三十多个人攻一家。
韩延东是一个强悍的农民,一天三十多个工作组乘他不在家要抓他媳妇,她媳妇苏怀英死守屋门,拿着刀子,准伸手就剁谁,局面僵住了。韩延东赶回家,工作组狂喊打死他。同村的另一些村民赶来,工作组虽然人多,但被打破了头。村民被带走。奋起卫家的韩延东被治安拘留十五天。工作组没事。
自杀的老汉
探义镇丰厚村一位叫石明理的老汉儿子超生。他担心工作组抓自已,在外面把大门锁上,想让工作组认为没人在家。躲在家中睡觉。不料工作组聪明得很,六个人悄悄用梯子翻过围墙,12点钟时,工作组站在老人床前。把老汉抓走了。石老汉的四儿子石晓波是中尉,连级干部在外地打来电话:“看在我与父亲都是军人的份上,放回来吧。”石老汉被放了。工作组就去抓石老汉在另一个村三南伊村的女儿与女婿。女婿赶紧爬上房顶从西邻居家房顶上跑了。好,把西邻居季振钢抓起来了。季家媳妇天天到石老汉家骂。石老汉过意不去,要求工作组换人。把他抓去,工作组不肯,石老汉听到电话另一头季振钢的被打的惨叫声。老实的石老汉神色恍惚。走回家时,已是半夜,不敢敲门,在自己大儿子门楼下过了一夜。早上妻子问他为什么不敲门,老汉说:“现在人心慌,一叫门,你们和邻居以为是工作组,都会害怕。” 这样一个心善的老头,早上五六点刚回家躺下,季的媳妇又来骂人了。9点老汉一人喝下六两有机磷农药自杀了。
镇政府让民政给十二万,但要签保证不上访,不上报,不追究的合同,否则不给十二万。军人儿子连长石小波回来了,有一个政委陪着:“这孩子很有前途,不要因为这个事毁了前途。”石小波一声不吭办完丧事回去了。其母亲在合同上签字。
“我还要种地瓜呢!”
涉及三区九县一千万人口的违法事情老百姓为什么没有反抗。原来当地有一句话:“群割肉不痛。”大家都这样,自已感受就好一点。“自欺欺人,别人都割耳朵,割你耳朵时,就不痛了吗?”陈光诚痛心地说。
他曾电话发动一个村民上告,“你爱人被打得那么厉害,就算了?”“我怕报复。”“你一个男人连自己爱人都保护不了,有什么用?”“我下午还得种地瓜呢。”“种什么地瓜呀!”
“那你过来吧。”
陈光诚去了一次后。那个村民说“他们知道了,他们来了,晚上九点,我们赶紧躲在外面,看着他们把门砸开,把电话抢走了。”
第二次“他们又来了,拿走了电视机,弄坏了,把家里砸了一顿,把鸡蛋全扔在厨房墙上,黄子全淌下来了。”
陈光诚哀其不幸 怒其不争
目前事态越来越严重,如果再不制止,老百姓不仅对法律失去信心,也可能一触即发群体性暴动。
(根据陈光诚讲述整理,有人名的材料均有笔录与录音.欢迎记者采访核实。志愿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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