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大多数选择李春燕的传统疗法。她念完了三年的护士课程,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是最好的医生了。
大多数日子,她忙着给人看感冒发烧。如果有人来叫,她就爬过一座座种满水稻和白菜的梯田山去那些没有医生的村子接生。李春燕个子小巧,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紧紧的髻。她自豪地说:"连那个巫医都来找我看病。他鼻子不通。"
李春燕似乎复活了"赤脚医生"的传统。在六七十年代,中国曾大肆宣扬毛泽东的"赤脚医生"的成功,说他们降低了婴儿出生死亡率,消除了传染病。地方政府表扬那些医生,因为他们继续赤脚下田干活。只要三到六个月的训练,他们就能提倡卫生生活,治疗头痛脑热,甚至还能接生。
但是现在这一看似共产主义传统的回归其实是由于医疗系统在中国农村的崩溃以及在全球范围内瘟疫流行的可能。
尽管政府想培养更多的赤脚医生,李春燕还是凤毛麟角。她所在的县的地方政府想给下属的360个村每村配上一个医生,但是他们支付不起工资,这个目标至今没有达到。和每个月有相当于100美金的固定工资的村医相比,赤脚医生是得不到政府的任何补贴的。
所以,大多数赤脚医生和他们的邻居一样赤贫。李春燕参加的培训项目是由世界银行资助的,和她一起在2000年毕业的25个同学中,只有少数几个还在从事医疗工作。多数人辞了职到城市去找到了报酬更高的工作。李春燕收取报酬时接受病人的欠条,也收鸡鸭和禽蛋。她曾经爬山涉水几小时去接生,报酬可能相当于四个美金,甚至只有六美分。
她的一部分训练来自当年的赤脚医生:她的父亲李汉明(音译)。1965年,中学毕业的李汉明接受了六个月的培训就开始在地方公社治病了。如今村民依然找他看西医和中医。每个星期,这位61岁的老人都要搜遍山山沟沟,寻找治感冒,喉痛和腹泻的树皮草根。
当年赤脚医生是改变了中国。六十年代开始的防疫接种计划使得中国成为第三世界中第一个彻底消灭天花和小儿麻痹症的国家。七十年代时,中国在降低婴儿死亡率上超过了其他发展中国家,包括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当时,大约85%的中国农民能享受一定程度上的集体医疗保险。
但是当中国向市场经济转型时,这些成就多数不复存在。部分原因是中央政府解散了公社,从而取消了农村医疗的财政能源,也停止了给赤脚医生支付工资。许多人又回去当农民了。有的开了药店,以高价出售药品来保证继续行医。
九十年代以来,医疗费用猛涨,但是农村收入停滞不前。中国人普遍存很多钱的主要原因就是害怕看病的高价。人们在接受治疗前必须付现金,许多人不得不向亲戚或朋友借钱。最近,在医疗平等权上,世界卫生组织将中国列在190个国家中的最后第四位。
三月份中国政协属下的一个智囊团发布了一份少有的批评性的报告,把几十年来的医疗改革评为"失败"。8月份中国总理温家宝保证要将有补贴的医疗推广到农村居民中。
外国公共卫生专家认为,中国医疗制度的失败所带来的危险很高,而且威胁不仅仅限于中国。如果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的多数公民没有基本的医疗保障,那么类似于SARS,艾滋病,和来源于禽鸟和家畜的流感的爆发就更容易在世界上流行了。
李春燕的工作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努力的一部分。北京大学的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提议,政府应当像过去一样鼓励赤脚医生。他们应当接受免费培训,领取政府工资,在公共卫生教育和预防接种中起领头作用。
批评者说这个提议不现实。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教授William C. Hsiao说,村医和赤脚医生"事实上已经成了药贩子"。他正在领导一个项目,提倡在中国农村普及医疗。他说半吊子的医生解决不了问题。在当今的市场经济中,中国农民真正需要的是能支付得起的医疗保险和由选举出来的村民委员会监督的正规行医。
李春燕工作的大塘村距离富庶的上海有1,200英里,那里的村民连最低程度上的医疗保健都支付不起。多数人家年收入只有60美金,远远低于中国的贫困线。附近几个村庄都是苗族人的聚居区。那些少数民族的妇女穿着黑色外衣,在土路上用桶提水。年纪大的男人把自家种的烟草包在格子头巾里,吸细细的木烟管。
李春燕来到大塘村是因为她和一个名叫孟凡彬(音译)的当地苗族青年谈恋爱了。他们是中学同学。毕业后,李春燕上了卫校而孟凡彬参了军,因为他的家长再也供不起他读书了。
当他们结婚时,李春燕的公婆给了她两头大水牛。她马上就转手卖了,得到一笔相当于250美金的款子。这远远低于市场价。这笔现金使她在自己家的一个角落开了诊所。
病人要看病时只要到她家来就行了。最近一天晚上10:45,当他们家吃完晚饭在收拾辣子牛肉的碗碟时,一个妇女来她家给她两岁的小孩看病。李春燕很快询问了他的病情,然后用剪刀割开了玻璃药水瓶。她给孩子注射了一针抗生素,还给了他一些中药退烧。那位妇女给她两张一块钱的纸币(相当于25美分),李春燕只收了一张。
第二天早晨,公鸡一叫她的头批病人就上门了。又是两个感冒的孩子。他们给打了同样的针,还给了从蛇胆液中提取的咳嗽药。
专家们批评了医生们在给中国农村的病人治病时过分依赖抗生素。但是李春燕说她的办法是在疾病蔓延前就把它制止住。
唯一在诊所住院的病人是吴劳农(音译)。她五月份生了儿子以后去找巫医止血。她家付了大约35美分的报酬让巫医驱鬼,但是她不久就陷入了昏迷。一个星期后她家只好卖了牲畜,从朋友那儿借钱才凑够了一笔相当于1700美金的款子让她住进了县医院。李春燕从她的存款中拿出了笔大约360美金的钱让她住满了日期。
几个星期后,吴恢复了知觉,但是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走路了。所以她住进了李春燕的诊所,天天打葡萄糖,维生素C和中草药的点滴。现在这个27岁的苗族妇女已经会哼哼着叫丈夫给小孩喂奶了。当李春燕的儿子把口红涂在小孩大腿上时,她会哈哈笑起来。在诊所上面,吴的父亲和哥哥在帮李春燕把诊所搭高一层,这是他们支付医疗费的办法。
李春燕希望建一个新诊所。一些人读了登在当地报纸上的她的故事后捐了足够的钱,但是诊所还只起了个砖坯。她的另外一个打击是,一个曾经很想给她做学徒的本地女孩不再来了。她自豪地说:"我是这个村子的第一个赤脚医生。"但是她又担心:"希望我不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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