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3日10点50分,我登上2002次的15节车厢,福州作为始发站,此时的门口已挤满了大包小箱的民工,费了好一番折腾终于在座位安抚而定,抬头一看,行礼架已经塞得像满满的书架。只得将自己箱子勉强置于座位底下,起始站便如此拥挤,自己还是第一次经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冥冥之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福建人说,“蜀道难,闽道更难”,火车在崇山峻岭里穿行着,一个接一个的隧道,沿途的山水似乎很安神,火车里没有几人有心欣赏。刚过完元宵,学生返校,民工返城,13日便是春运又一客流高峰。
坐对面三个女孩是南京的特教学院学生,两位前往无锡的老大娘没买到坐票,一个勉强挤在对面三人座,另一个从包中掏出折叠小凳子,一屁股坐在座椅中间。过道里站着的,倚着的,包裹上坐着的,乃至铺张报纸坐地板的,形形色色,一样的是疲倦的面容。
随身手机拍摄
火车在福建境内虽然十分拥挤,但秩序井然,由于门口拥堵十分严重,行礼与人交织一起,上下车便是对乘客最大的考验,每过一站,拥挤更加严重,抵达福建的最后一站武夷山时,夜幕已经降临,部分旅客只能从窗户爬进来了,每到一站,总是一阵阵的骚动,人心惶惶。
过了武夷山,2002次进入江西境内,因为总要给快车让道,抵达江西的第一站永平时,比预定时间慢了半个小时,坐在过道里的一个妇女听到永平的报站,脸色暗了下来,“永平,怎么这个站也有停,这里的治安不好,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
车厢内外嘈杂的人群声已经不绝于耳,“快把窗户关上,快!”有乘客高声提醒,可是已经迟了,很快,窗外的人一个接一个爬进来,行礼一个接一个递。靠窗的几人全部站在座位上,陆续爬上来的人根本找不道站脚的地,都站在半张报纸般大的桌子上,手吊着行礼架,窗外还是一个个继续往里爬,“踩死人啦”、“我脚断啦!”“不要再爬,死人啦!”。尖叫声,孩子哭声!车厢里乱作一团。对面的妇女站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父亲在一边拿着报纸给孩子扇风。身边的男生抱着他吓哭的女友,轻声安慰道:“不要怕,没关系的,不要看就行了”。
车厢中间窗户内外的乘客展开拉锯战,几个年轻乘客手脚并用,狠狠地把爬上窗户的乘客推出去,啪的一声合上窗户,正在拍手庆幸之余,“哐”一声巨响,永平被逼急的乘客失去理智,开始用石头砸玻璃,我抚去身边玻璃厚厚一层水珠,窗外的的乌压压一片人群托着行礼箱,焦急如热锅上蚂蚁。警察手中的警棍此时已经没有多少震慑力了。突然,面前闪入一个黑影,举起石头迎面砸来,“哐、哐、哐、哐、哐”,万幸!没砸开,黑影一跑开,“哗啦啦”一声,中间那扇合好的窗户已经被砸裂,玻璃在车里碎如砂石,窗外的乘客汹涌爬入。一个中年人满头大汗,跨在俩椅子上,使劲从过道人堆里把一女人抱出,女人显然已经被这一切惊震住了,头发蓬乱,两眼无光,满脸是汗。
永平是个小站,2002次在那不得不停半个多小时,车上乘客下不去,车下的进不来,本来只能装一百多人的车厢挤入三百多号人,空气里汗臭味、食物味、烟味混成一起,污浊不堪,呼吸都困难。站着的人转个身都不容易,更别说是打开水,上厕所。幸好砸开的窗户能给车厢带来一点点新鲜的空气。
火车开没多久,却在中途再次停下来,许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这时的空气已经不能和外界对流,几扇可开合窗户的乘客赶忙把头探出去呼吸,其他人开始遭殃,几乎每人都抓着报纸使劲扇风,风是越扇越热,有人喊出砸窗户,有人担心下一站会爬进更多人,半小时过去,终于一列火车从身边呼啸而过,但是2002次依然岿然不动,车厢空气越来越闷,一月的天,男人开始脱衣服,有人甚至光着上身却照样汗如雨下。每过一分钟都是煎熬。
人群中再次有人喊出砸窗户,“不行了,呼吸都困难,还管他”,“砸!有人问就说不知道”。大家开始找硬物,一个小伙子合上折叠木凳,对准窗户,狠狠砸了几下,玻璃无丝毫反映,“座位上的衣钩不是有小锤子吗?”靠座位的人纷纷撩开窗帘,找到小锤子递过去,砸窗的小伙子一看,原来这防火用的锤子只有杆笔那么粗,对准窗户砸下去,锤柄反而断了,人群中一阵哄笑。
身边的女生想给家人打个电话哭诉,掏出手机一看,半截信号都没有,车厢里的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唯有干等,挣扎了约莫半个小时又一辆火车开过,此时的2002次才徐徐开动,终于有一丝丝风吹入,生平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空气对人的意义。
身边女孩想拿水喝上一口,被他男朋友制止了,他笑着对女友说,“你知道起先车子松的时候我是怎么上厕所的吗?厕所里也挤着男女三四人,女人转个身,我就靠着墙解手。” 怕上厕所,男孩上火车不怎么进水,嘴唇泛起一层干皮。“下火车时,我们直奔肯德鸡,点大杯大杯可乐狠狠喝好不?”女孩点点头。
这一站就是十几二十几小时
此刻车厢另一头艰难推来一辆餐车,“可乐、泡面、八宝粥咯,来来不好意思让一下”,“不用让了,根本过不去,” 餐车卡在过道,那头吊在行礼架上的人喊“有没有矿泉水,”“有,5块一瓶”。“来五瓶,麻烦帮我递一下钱,谢谢!”
陆陆续续有人渴得顾不了上厕所的不可能性,两瓶三瓶地买,中间的人不停帮着递水递钱,转眼功夫,一餐车的水全卖完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在永平爬上火车的人已经和车里的乘客打成一片。
大家大概忘了时间是怎么过的,玉山站一过,火车进入浙江境内,衢州站门口再次喧闹起来,只听见一妇女干枯的喊声“小伙子,求你让我过去,你不要这样”,“不是我不让,你根本进不去”,“怎么进不去,你和我换个身不就行啦!大家都不容易,求求你啦,年级轻轻的怎么这样”僵持了许久,两个妇女也不知用什么办法,提着两个蛇皮袋磕磕撞撞居然硬是挤到中间,刚一站定,身边的人立即骂开,“你还站在这里,到后面去,这里还怎么放东西”!妇女不慌不忙回答:“年轻人,不要骂,我脱一件衣服就好”妇女脱了衣服,挤到一个稍宽松点的地方,放下蛇皮袋,只见她从袋子里掏出矿泉水,叫卖开了,“矿泉水、可乐、橙汁!两块两块,”我惊呆了,是为了生计吗!挤进这样的地方只是为了卖水。眨眼工夫便卖得差不多,我看了看那些牌子--乐哈哈、酷乐儿园地,原来都是假水,几袋大约能卖个几百块,利润尤其可观,值得佩服的不是这两个浙江妇女的勇气,而是她们的欲望。
火车过了浙江义务,车厢宽松许多,站桌子上的人终于落地了,已经是深夜,大家昏昏沉沉,站着的一大娘抱着座位靠背睡着了,我也昏昏欲睡,没多久便让几个查票的乘务员吵着,听到查票,老大娘忽然说想上厕所,随着乘务员的逼近,大娘脸色越发焦躁,“大家都把票拿手上,补票的赶紧,查到没票的罚款”。终于查到大娘,大娘捂着手说:“我,我票掉了”,“掉了,补票,你哪里上的”?“衢州”,“你再骗,你继续骗,衢州人根本上不来”,大娘继续狡辩“我爬进来的”。“爬进来,你再爬一遍给我看看,看你这么大岁数也就不罚你了,没票的都按永平上,210块”。
大娘无奈乖乖把票补好,我却想到几小时前《海峡都市报》上的一篇报道,北京开福州一趟火车,最后查到117名民工集体大逃票,这是民工个人的问题,还是铁路部门体制的漏洞?在火车上卖食物水果饮料的贩子基本都不买票,每天在火车上来来回回,每经历一趟春运火车一辈子就刻在脑海,那些天天深夜挤在车厢维持生计的贩子过的是怎么样一种生活。
2002次基本链接沿海省市,车里的人鱼龙混杂,看着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空洞的眼神,妇女、老人、学生、婴儿、民工,天下熙熙,都为一口饭,他们手中拿着扇风的报纸,我瞅到一些标题---“2006中国经济运行展望”、“超女扩大赛区”,隔靴搔痒的文字与现实是怎样的一种反差。漫长的行程里人性要经受怎样一种考验与摧残,决策层是否有人来亲身体验一趟这样的经历。
2006年春运从1月14日开始,至2月22日结束,为期40天。据预测,期间全国道路旅客客运量约为18.55亿人次,沿海的铁路乘客如此遭殃,何况内地,2002次火车在逼近长三角后逐渐宽松,经历一夜的折腾,次日清晨,旅客已疲惫不堪,这时厕所里没什么人了,其实是里头的污物让人根本不敢跨进去;乘务员打扫着堆积如山的垃圾,居然扫出一块脑门大的石头;隔壁的妇女整晚没怎么睡,哄着哭声震天的孩子,此刻正在给孩子念儿歌:“小百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下午1点多,2002次火车终于驶达南京,晚点三个小时,我们逃难般离开火车,走出车站,两名警察押着一嬉皮笑脸的小偷从身边走过,南京新修成的火车站十分气派,大理石广场面前就是浩淼的玄武湖,远处是高耸入云的一栋栋写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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