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文学：纸上战争

2006-12-07 06:45 作者:刘蔚

炎炎夏日的一个下午，我午觉睡醒后，睁开眼还在适应这新鲜的世界时，与我同住一层楼的一个孩子要和我下海陆空三军战棋。那时我觉得在家里玩好，因为我可以感觉到外边全是耀眼的阳光和烤人的空气。我生活的重庆以中国的四大火炉之一闻名。

我看了一眼那棋盒子，那上面画着几个绿军装端着枪的士兵在冲锋。我把彩色的纸棋盘铺在桌上之后，开始专心地把我的四十来颗海军、陆军、空军的棋子摆在彩色的纸上。棋子上标明其真面目的有图案的那一面对着我，棋子的另一面全是黑色，那对着我的对手。在我摆棋时，我的对手也在摆棋。在我们俩都摆好棋后，我发现在我排的阵势对面静静地立着我对手的阵势，全是一样的黑色长方形的棋子。我对手棋子的真面目对于我将是一个谜，直到我进攻时用我的棋子把它们放倒，使它们有图案的那一面朝上。现在在彩色的纸棋盘上战云密布。那年我九岁，他十二岁。

首先我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中央由许多蓝色的圆圈构成的辽阔海洋，海面上我的海军与他的海军对峙着。接着在海面上战争爆发了。我出动我的潜水艇，他也相应地出动了一艘战舰。在我接下来的几步中，我的另外几艘舰只也在蓝色的海洋上跟进，形成了一支混成舰队。

在宁静的海洋上航行时，我思索着我第一回合的策略：根据规则，我仅有的一只主力舰可以击沉他所有的舰只，但他的两艘潜水艇是我主力舰的克星。因此在第一回合的交战中，我不愿意拿我宝贵的主力舰去冒险。我的两艘潜水艇同样击沉他的主力舰及其它舰只，但负于他的驱逐舰。虽然他的驱逐舰有如此大的一个优势，它还是脆弱的，因为除了我的潜水艇，我的其它所有舰只都可以打沉它。由此我推断在知道哪一艘舰只是我的潜水艇以前，他基本上不可能把他的驱逐舰置于险地。我决定派出我的潜水艇。然而，我不能排除那些不利于我决定的可能性，因为在海战中没有权威，没有绝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这正是海战对于我的魅力所在。

现在我的潜水艇已经处于他舰队的攻击范围以内了。他用一颗棋子放倒了我的潜水艇，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吸。“哎呀！是你的潜水艇，”他沮丧地说着，把他的棋子从彩色纸棋盘上拿走。“为何不？”我说着，同时发现他的是一艘巡洋舰。这是我潜水艇很好的战利品，因为巡洋舰在海军序列中处于中间位置。接着我撤回我的潜水艇，因为它已暴露了。

在海战的序幕拉开之后，被炮火击中的舰船上的滚滚浓烟弥漫在蓝色的海洋上空。在接下去的海战中，他的主力舰打沉了我的炮艇，我的巡洋舰用巨炮回敬了他的扫雷艇。海面上一声巨响，那是他的鱼雷击中了我的巡洋舰，他的驱逐舰糊里糊涂地撞上了我的水雷，沉没了。更多的火光闪现在蓝色的海面上。

在狂暴的海洋上空，可看不见我的飞机去轰炸他的舰船，因为根据规则，我唯一的一架战斗机的航线基本上被他安置在黄色陆地上的高射炮封锁了。在交战中，空军只是棋盘上的摆设。我怀念电影《中途岛战役》中那扣人心弦的一幕：美军战斗机不停地向日军的航空母舰，也就是我们棋盘上的主力舰，俯冲，而后者的对空炮火让蔚蓝色的天空开满了团团黑色的花朵。我喜欢看战斗机在无边无际的天空里来来回回自由地翱翔。我记忆中的国产片里，我们的陆军总是在没有空军的支援下作战，而基本上天空中所有的战斗机都是敌军的。

在蓝色海洋上空的硝烟散尽之后，海面上剩下了三艘舰只，都是我的。在把被击沉的舰只抬出纸棋盘之后，没停放舰只的蓝色圆圈增多了，形成了一片广阔的海洋。我幻想在海洋上被击沉的舰只的人们不会流红色的血，也不会淹死在海里。他们会在海底碰到海的女儿，会与她在海底过着幸福的生活。在海里海的女儿不会死，不是吗？

海战结束之后，蓝色海洋后边的黄色陆地上战鼓震天了。可惜的是，对于陆战，我剩下来的舰只只能当观众。根据规则，只要我的舰只接近我对手的陆地，他就可以用他架在黄色陆地上的海岸炮轰击它们，而我在蓝色海洋里的舰只却不能把炮弹打到他的陆地上去。影片《最长的一天》中诺曼底登陆的壮观场面在这儿根本看不见。我的舰只也不能保卫我的陆地，因为有两条铁路从他的陆地，沿着海边，通到我的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