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砖窑:我们都是该下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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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活生生在砖窑打工的民工,突然间竟消失了,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又去了哪里。但同时,传言也开始在老百姓中间流传,说是这个带点智力残疾的民工是被砖窑的人杀害并焚尸。事情是像人们传言的这样吗?受害者究竟又是何人呢?带着一连串的疑问,记者来到事发地山西省晋中市进行了调查。
2005年10月中旬,经过民警的初步调查,死者是一位叫“冠军”的外地民工,但公安人员在案发地点却没有找到这位民工的任何资料。
晋中市公安局榆次分局刑警大队长 李启明:“受害者是一个砖厂打工的民工,由于智力低下,人们也不知道他的真实住址和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叫个冠军,这也是砖厂起的外号。
公安人员在死者工作的建华砖厂的民工和周围群众中了解情况,一位知情人向公安人员透露了有关“冠军”遗骨的重要信息。公安干警在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展开地毯式搜寻,最终在堆放砖坯的退水渠旁找到了民工“冠军”的几块遗骨。
晋中市公安局榆次分局刑警中队长 朱丽涛:“起了一个不深的坑,挖出来一个编织袋,弄出一个白的编织袋,装面粉的编织袋,打开以后,里面有炉渣,烧砖用的炉渣,有几块烧得发黑的骨头。”
晋中市公安局法医:“这是股骨头,烧成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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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活生生在砖窑打工的民工,突然间竟消失了,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又去了哪里。但同时,传言也开始在老百姓中间流传,说是这个带点智力残疾的民工是被砖窑的人杀害并焚尸。事情是像人们传言的这样吗?受害者究竟又是何人呢?带着一连串的疑问,记者来到事发地山西省晋中市进行了调查。
2005年10月中旬,经过民警的初步调查,死者是一位叫“冠军”的外地民工,但公安人员在案发地点却没有找到这位民工的任何资料。
晋中市公安局榆次分局刑警大队长 李启明:“受害者是一个砖厂打工的民工,由于智力低下,人们也不知道他的真实住址和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叫个冠军,这也是砖厂起的外号。
公安人员在死者工作的建华砖厂的民工和周围群众中了解情况,一位知情人向公安人员透露了有关“冠军”遗骨的重要信息。公安干警在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展开地毯式搜寻,最终在堆放砖坯的退水渠旁找到了民工“冠军”的几块遗骨。
晋中市公安局榆次分局刑警中队长 朱丽涛:“起了一个不深的坑,挖出来一个编织袋,弄出一个白的编织袋,装面粉的编织袋,打开以后,里面有炉渣,烧砖用的炉渣,有几块烧得发黑的骨头。”
晋中市公安局法医:“这是股骨头,烧成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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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知的声音那样微弱,而易于被忽略;却又那样清晰,直接透入心底。---题记
一
刚刚过去的6月12日是世界无童工日,如果按中国的劳动法,“童工是不满16岁的劳动者”,那么这一天,很多心一定彻痛难平,很多灵魂一定在挣扎着呐喊。或说这痛苦和呐喊,从来就没有停息过。
也决不仅仅是在我说的这个地方,—我也只有先说说这个地方的故事。因为冰山只露出了这清晰的一角,还有太多太多,何止十分之九,藏在幽暗的海下。
一个孩子,从十多岁开始“上班”,在一个环境极为恶劣的地方,每天14个小时从事重体力劳动,住窝棚般的小黑屋,吃猪狗食一般还未必能吃饱的饭;门口有狼狗看守,监工拳打脚踢、棍棒皮鞭乃至用烧红的砖去烙;没有任何工资,伤病无法得到医治,情况严重的被直接活埋……甚至在他们的队列中,还有女孩子,白天干同样的苦工,晚上被迫作男“同事”和打手的“慰安妇”。
他们是什么人?我不愿想明白,也不想说清楚。我宁愿他们是数千年前的奴隶,然而他们是今天的孩子。本该是在黑暗时代才有的场景,就在离我敲打键盘的双手几百公里之外的地方,上演着。
那些祖国的“花朵”,你们的泪水还有吗?你们的灵魂在哪里?你们究竟活在夏桀商纣的胯下和坟堆里,还是活在某个新时代的阳光之下?
罄竹难书,惨绝人寰,这是一位记者在报道中再三克制依然忍不住装上的标题。我想,就算是把康熙字典中所有的生僻字眼全都翻出来,也不足以形容这种直入骨髓的残忍与罪孽。他们在吃人,比食人生番宰得更细、吃得更香,只差啃着人骨头。
不由想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人权。有人说这是一种特殊的作物,在一个特殊的时代和特殊的场所获得了特殊的高产,超过其他所有地方成千上万倍。看看这些孩子,他们的遭遇就是我们自诩的“高产作物”吗?连生命和自由都没有,谈什么“公民”,谈什么“基本权利”,谈什么“尊重和保障”?连人权都没有的人,到底还有什么?接受教育的权利?财产权?选举权?简直荒唐得可笑。
这是孩子们生存的世界,也是我们生存的世界。我曾以为这是祖辈们终其一生奋斗换来的天堂,我以为这就是“富强、民主、文明”的天堂,然而我现在明白,它还不是。只有死去的人才会在天堂找到安宁,我们的身体还没能完全从地狱脱出,只看得到遥远的一线阳光—就是这一丝光芒,被人误认作了天堂。地狱,从来都被吃人者贴着“天堂牌”的标签。
每1万块砖,市场价2000-3000元,窑主付给工头360元。只要有些人超强度地贡献自己的劳动和生命,就一定有人在廉价地收购这些血汗。从这些砖窑,我们看到了一种血腥味十足的流动方向。
二
我把这故事用尽可能简短,然而沉痛的方式告诉了一位朋友。沉痛,我觉得不算过分。他淡淡地回了一句,“这很正常”。
这样回答的人不会只有他一个。我们经历的苦难毕竟太多:今天爆炸一个煤矿,明天出事一个炼钢厂,后天又有女子在银行被杀……如果是我们的祖先,恐怕多如牛毛的洪水、干旱、饥荒……更会像刀子一般攮着他们的心口。或许正因为如此,我们天生地学会了给自己穿上盔甲、戴上面具,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那不属于我们的苦难。
那冰冷的眼神在苦难的主人看来,却不啻是攮着心口的尖刀。
鲁迅称之为“看客心态”,朱建军称之为“冷漠麻木”。许多缺少同情心的行为,伤害别人的行为,我们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换一个朋友,或许还会嘲笑我的“愚蠢”和“不务正业”,然后继续埋头准备四级、考研、工作、恋爱……比较愤怒的青年,大概还会痛斥我“看不起中国人”,扣一些“汉奸”“卖国贼”的帽子给我。
我们在追求“正道”,在计较月终能拿到多少“薪水”,在意淫中和某个永远得不到的人结合。我们学过太多的大道理,我们能做太多的大事,上能一口气吹灭太阳,下能修齐治平、贞烈仁义,唯独无法留一点可怜的关怀,唯独没有能力去爱,唯独没有装着爱去生存。
更可怕的是,我们已经不觉得我们如何冷漠和麻木,实际上这正是我们麻木到极致,连感受自己的能力都已丧失的表现。
冷漠是会害死人的:害死别人之后,就轮到我们自己。身处围观者的重围,没有一个人不会觉悟,何不让这觉悟来得早些?如果说他们是暴虐而残忍的吃人者,我们则是那些冰冷的吃人者。我们冷漠的时候,我们嘲笑的时候,我们轻蔑的时候,他们已拉着我们坐下,共享着同样一桌孩子的筵宴。
三
几百个家长的泣血呼救,上千孩子身陷黑窝的惨剧,记者的报道和呼吁……终于有些人被惊动,“中央政治局”,“人大常委会”,一俟领导批示,山西省的领导迅速作出了反应,然后是县官、村官,其效率之高,简直让我们对其另眼相看:调查组去了,赔偿金发下了,被解救的民工送走了,报告写出来了……
小时候总会跟着家人看新闻联播,看完新闻联播看焦点访谈。印象中,焦点访谈时常会曝光一些问题,然后没过几天新闻联播就会报道:“我台X月X日焦点访谈报道的X问题,引起了中央X领导高度重视……”然后就是“包青天再世”的故事,积压的问题终于找到解决的希望。
这一次呢?依然是“焦点访谈”般的曝光,依然是雷厉风行的做派。然而没有曝光之前呢?一切都在某种沉默中,等待着,爆发或是灭亡。有些也许真的灭亡了,永远都没有机会再以真面目示人;有些,诸如被解救的民工这般,稍稍幸运,却也不过“结算工资,每人1000元补偿”。
黑砖窑的窑主,是村干部的血亲。仅此一句,我们就不难明白,这只是地上的又一座小煤窑!什么“每死一名矿工赔偿20万元”,什么“让煤矿死不起人”,统统见鬼去吧!许多小煤矿的尸体,是直接装进麻袋丢在黄河中的!这里的“小煤窑”不也就是活埋,不也就是每人1000元吗?还有许许多多没有被解救的民工,许许多多没有被打掉的砖窑,赔偿金不过是冰山一角,怎能不让那些人继续铤而走险,怎能不让他们继续游击战下去?所谓“若有300%的利润,它就敢于冒着上绞架的风险”!
当然,作为山西长大的人,我决不怀疑山西省彻查此事的决心,也决不怀疑这件事会有个彻底的交代。脸上挨了如此响亮的耳光,没有谁可以坐得住。可是上级在震怒、严查、法办,下级在搪塞、推诿、做帮凶……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打官腔,为什么唯独没有人羞愧?为什么唯独没有人引咎辞职?何况这所谓的“负责”不过是甩手掌柜的生意:被打成痴呆的民工,揣着不多的血汗钱,由老乡带回原籍!他们能否回到家乡,能否找到家人,一概不管!看来用冰山一角买个“保持沉默”的万利买卖还是做成了,可怜的民工就这样被打发走了,而乌纱帽呢?继续权钱交易的权利呢?一概是个未知数—他们还一度大放厥词:“不是你家的人就别管”“我们是做慈善,免得他们冻死饿死”;事后砖窑和许多证据也被及时销毁,始作俑者大概也不难猜到。
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帮民工讨工钱”的总理能否管得过来、能否顾得上管,但如果事无巨细一概“丞相躬身”,就是有一百个总理在,这样的小砖窑也依然会生意火爆,并且大多能经久不衰。缺少百年老店和一贯传承的中国,倘若这样的小店开起了历史,不知会是对么绝妙的一种讽刺。
太多的人戴上了面具,太多的人念着档案柜里发黄的发言稿;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太多的人在等待。面具的背后是否有哪怕一滴泪水,我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但不管怎么样,我愿一跪以谢罪—如果我还有资格跪这一次的话。
真的,有很多人应该下跪,不止是我。
四
我们都是那该下跪的人。
一个人的罪恶就是所有人的罪恶,一个黑点玷污的是一块白墙。墙上若有一块污点,人们只会惊呼它的肮脏,而不会夸赞它的美丽;同样,有一群丑陋的人在,人们只会说那是“丑陋的中国人”。哪怕那真的是“少数人”。
何况,我想还是多数。
罪恶发生的地方,恰好是洪洞县,那里每年都有无数声称“华夏血统”的善男信女前往祭拜,据说那大槐树下,深埋着我们许许多多人的,祖祖辈辈的根。
那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父辈。那里的人在吃人,我们就无法逃脱吃人者子孙的命运。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不会在这样的惨剧面前沉默;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也决不会在此时此刻破口大骂或极力粉饰。那些使用暴力的人依然野蛮,那些粉饰暴力为“慈善”的人依然愚昧,面对野蛮和愚昧口诛笔伐虽未见得是什么高明之举,却是发自某种良知的觉醒。真正使我们卑鄙的是假扮的愚昧和对野蛮的默许,是那种在被野蛮、被愚昧的历史中积淀出的自我野蛮、自我愚昧,那种近乎自虐的沉默和对事实的歪曲。我们在用漠不关心吃人,在用怒斥、否认和茶余饭后的闲谈吃人,更在用“你又替政府难过还是替家属难过”的嘲笑吃人。
刀口的血还没有干,蘸了血的馒头在垃圾堆旁还没有腐烂。在自摸中“说不”并假装要“高潮”的人依然醉生梦死,依然高唱 “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吃人者配拥有什么?将人看作动物、将人的世界看作冰冷的丛林、将自己看作“更平等的众生”,那种令人作呕的姿态和伪装高潮的叫声?统统见鬼去吧!
让几件破衣服见鬼去吧,让“天朝上国”的美梦见鬼去吧,让“人人读经”见鬼去吧,随着可怜的、虚伪的“民族自尊”“主体民族”“五千年文明”和“灿烂辉煌”都见鬼去吧。当我们还在吃人的时候,我们就还是那奴隶时代的蛮荒人种;当我们忘记了吃人的历史,我们的心灵就还在黑暗中摸索和行走。只要我们还是吃人者的子孙,我们的血液中就注定还流淌着愚昧、野蛮和罪孽。除非我们怀揣着火种前行,除非那火种有朝一日聚成了尊重并敬畏着的火焰,那才是我们的“富强、民主、文明”!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选择!
也许我们无法点燃圣火,但至少让我们做个保留火种的人。我不为政府担忧,也不为祖宗担忧,我只为自己的孩子担忧:我的孩子也会活在同样的世界吗?他是否会见闻人性中最原始的野蛮与黑暗?是否会成为一个牺牲品—同时也是一个缔造者?救救我们的孩子,如果我们注定了要成为筵宴的菜肴。别让他们成为那缔造者,或牺牲品,这是我们作为一个人,哪怕一个最狭隘、最自私的人,出于最狭隘、最自私的动机,让自己不再麻木下去的、最后的借口。
我们是吃人者的子孙,但我们可以选择不做吃人者,也能选择不做吃人者的父母。也许,这子女们,终于还有不做吃人者父辈的希望。于是在彻痛中,在呐喊中,我选择下跪,而愿抛去些所谓的尊严。这是一种耻辱,然而这耻辱越多,却越能发觉遥远的地方,那微微的一点希望。
2007-6-15于太原悟吾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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