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星期天,晨光打断了清梦。我发现床几上有一小包东西,仰望着天花板问道:"那是什么?","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婆的话永远是对的。我拿起东西仔细端详,它是一个玻璃纸包,上面扎着蓝色的纸制领带,翻开领带,在背面儿子的用英文写道:
"父亲节快乐!我爱你,因为你陪我下棋。"
在美国,节日有两种。一种是独立日,母亲节,圣诞节,感恩节,劳动节,马丁·路德·金纪念日,在节日的热烈下面是一种庄严。另一种是万圣节,情人节,愚人节,老板节,有娱乐和调侃的意味。我觉得父亲节就属于后列。
其实,儿子的表扬是多余的,因为我很不情愿和儿子下棋。他是地区年龄组的冠军,也是家里的冠军。和他下棋我几乎没有胜算,但这似乎也是最使他感到满足的地方,毕竟《怎样打垮爹爹(HOW TO BEAT YOUR DAD)》是儿子进入少儿棋界的启蒙读物。然而,股神巴菲特也有失算的时候。有一次我深知赢的希望不大,干脆全盘进攻,不加思索地走着快棋。结果不出几分钟竟然创造了兵临城下的局面,儿子抬起头,露出少见的失望表情问道"爸爸,what are you doing?!"
今天,我并没有因为儿子的可爱礼物而轻易地自投罗网。商量和妥协的结果,是早饭后玩三人强手游戏(MONOPOLY),儿子,女儿,和我。这是经典资本主义游戏,每人分得一笔钱币,在能源,交通,地产业平等竞争,直到把所有的对手吃掉。一开场,我就连连失利。能源和交通的机会全部被儿子抢占,眼看着儿子财源滚滚,并且开始把余钱投向房市。女儿在一旁观战,慢慢看出了些名堂,连哄带骗,用巨资买下了儿子的地产,使自己的地产连成一片,开始大兴土木。从历史的观点看,这个交易是资本市场的巨大失误。对女儿来说,购置大量高价地段,使自己手头拮据,难以筹资营造高档旅店,结果使早期投资不能增值。儿子则因为丧失了商业原则,也同时丧失了继续拓展的空间。看出投机的市场信号,我竭尽所有买下连片的低档地段,并全部用旅店覆盖。啊,没有比挣钱更痛快的事了。儿子的金钱不时落入我的陷阱,开始他只是躲到监狱里不肯出来,最后索性仰面躺在一边的长沙发上,两手捂着眼睛,请姐姐代为经营,并不时喊着"now what happened? now what happened?"在商场上没有可靠的朋友,姐姐自然把弟弟的家底输了个精光,并将其产业全部抵债交给了我。
正开心时,老婆的声音从在厨房里传来"别玩儿了,快来炒米饭!"显然是在催我干活。别以为我娶错了人,其实平时的家务我很少过问,周末的炒饭则是个例外。我心里很明白,炒饭虽然简单,但这是对终日操劳的家庭主妇的一种心理安慰,所以心甘情愿,从不推辞。我严肃地地对女儿说,爸爸要做午饭了,让妈妈来继续玩儿吧。女儿不加思索地问道"她会玩吗?",儿子则突然抬起头叫着"Mama can't play!"好了,有了两位选民的支持,我也就顺水推舟,直到把女儿的全部钱财也赢到手,然后直接坐到餐桌前,一边吃香肠炒饭一边宣扬战果。大概,毕竟因为今天是我的节日,女儿和儿子不仅没有不服气,反而也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父亲节的下午很凉爽,它是给女儿交差的时间。我们如约开始骑自行车。假如是在北京骑车,那很简单,我曾经单车走遍全城,出城则远至香山,颐和园,潭柘寺,天津市。但是,如今我的第二故乡却是一座建在丘陵和树木间的小城,她会使你充分意识到骑车也是一种健身运动。车子因为放了很久,轮带需要打气,这自然是很父亲的事情,我细心地把四个轮胎都打足了气,女儿则在车库里东摸西碰,不时随便问这问那。然后我们简单讨论是否要戴头盔,因为城里的人很少戴头盔,警察也从不干预。讨论的结果是,尽管是个负担,看上去也不顺眼,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头盔依然要戴。
离开家门口的平缓的路面,我们快速地滑下一个斜坡,斜坡之长,速度之高,为了防止失速我们不得不偶尔捏闸减速。路的尽头,拐一个弯,是一栋新房子。因为还没有人居住,我们可以放肆地把车骑到根前,上下察看。这原来是一所旧房子,我们年前签了合同几乎把它买下来,但是因为发现有黑色霉菌,不得不放弃。房子后院是一片青石板地,在石板地和松林之间有一条缓缓的溪流。如今,楼高庭深,旧房的踪影已经很难察觉,我暗暗为新房主的胆识称奇。
看完了景致,就要面临真正的考验了,我们要沿着另一条弯路把车骑回家。开始,一切都好,我和女儿边说边骑。后来,路越来越直也越来越陡,结果我终于落在了后面。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女儿是学校的田径队队员,她风雨无阻地训练,家里冰箱里的袋装玉米豆和袋装毛豆常常成了她用来镇腿的冰袋。女儿的项目是技术要求很高的跨栏,她不止一次和我讲解,两栏之间的距离是四步太短,三步太长。我也曾斗胆建议她专门训练步幅,结果如期遭到女儿的痛斥"Shut up! What do you know about it?"这是在美国为人父母的难处 -- 你就像个垃圾袋,交流往往是单向的,只有进不能出。此刻,女儿在高处的平路上骑车转着圈,我的车则几乎静止不动了,它所以还在走完全是父亲的一点自尊在支撑。幸运的是,和以往一样,我没有停止,脚一直在蹬子上终于把车子拖到了制高点......
我想,这也就是我人生的制高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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