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芳生活照
湛湛青天竟可欺?——周信芳谈片
只记得他绰号叫“麒老牌”。先认得“麒老牌”,后才知道有个“麒派”。
别说,还真有点像,都是胖嘟嘟的四方脸。在那个时代,像“麒老牌”这样的胖人真是个稀罕物,于是胖,也有了一个优雅的名词:富态。不像现今,明明瘦成一把骨头,还哭着闹着要减肥。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传统戏刚刚开禁,那时的戏迷能哼哼一段《空城计》都会让人侧目,而听到《碰碑》的时候更加感喟,像我这样听惯高亢激昂、铿锵有力的“样板戏少年”,从来不知道京剧居然也有如此悠扬轻缓、一唱三叹的调子。
戏迷们经常凑在一起娱乐,“麒老牌”是常客,嘴一张就是《打渔杀家》、《宋士杰》,特别是唱《徐策跑城》,从“湛湛青天不可欺”开始,唱着唱着便进入剧情,学着剧中情景,在狭小场地上跑上几步,这一跑,“麒老牌”的“富态”模样不见了,脸上的胖肉一颤一颤,一会便上气不接下气,多出了几分好玩、憨态。
麒老牌在戏迷中颇受欢迎,人缘不错,笑起来憨憨的样子。事隔多年,听说“麒老牌”去世了。人老了,总归有这一天。
文革十年,可谓恍惚,可能戏迷们早就忘记京剧行腔原理,嗓子哑就是麒派,得了重感冒就可以唱裘派了。其实“麒老牌”唱的并不很像,他那有点沙哑的嗓子是憋出来的,我也会点。他受欢迎的另一个原因是唱麒派的人很少,能唱好的就更少。麒派的特殊嗓音和腔调,一开口非麒派莫属,不像马派、杨派,总要听一会才能分辨出。唱得最像麒麟童的是谁?是周信芳。麒麟童就是周信芳。艺名。
那就说说周信芳吧。
周信芳,1895年生于江苏清江(今淮安),籍贯浙江慈溪。填写籍贯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不知道别的国家是否有这样习俗,而我们填写籍贯到底是为了说明什么?是对八竿子打不着的祖先的缅怀还是对故土的追念?以我数十年填写籍贯的经验证明:全无干系。至多满足某些部门窥探个人隐私的欲望,当然,也能局部地满足后人对祖先的攀附,比如孔门后代某教授,谁也阻挡不了他躺在孔氏家谱上的荣耀。
周家在祖籍慈溪曾经望族,只是家道中落,到了父亲周慰堂只能在布店学徒,因他酷爱京剧,下海入了戏班。戏班是要四处游走演出的,遂跟着戏班到了清江演出并结婚生子,这就是周信芳。如此一说,周信芳唱戏也是家传。只是那时伶人地位低下,周慰堂“下海”之举,引得周氏家族极为愤怒,于是把周慰堂及其子孙革出祠堂。周信芳身世尚有别传,这里只取其一。
既生伶人之家,耳濡目染,京剧对周信芳影响极大,不过五六岁许,小小周信芳就习得好几出戏,七岁登台,遂得艺名:七龄童。这一登台,便技惊四座,令人赞叹不已。
周信芳天赋极高,又身在梨园,多得名家真传,迅即红遍江浙沪,只是“七龄童”的名字不能再用,已超过七岁,于是更名“七灵童”,十二岁时上海演出,因海报误植为“麒麟童”。从此,京剧界风生水起,周信芳以“麒麟童”名满梨园,“海派京剧”呼之欲出。
此后,周信芳进科班“喜连成”搭班学艺,认识了梅兰芳并同台演出。而对他影响颇大的是名伶金月梅,因为能演许多新戏,周信芳对新编剧目尤为偏爱。当他十五岁时,因嗓子“倒仓”,不能再像其他演员一样挥霍嗓子,这对戏剧演员原本不幸,可周信芳却能悉心专研,博采众长,兼收并蓄,不仅研习旧戏,在表演和编戏上投入更多。这一逼,逼出一个“麒派”。1928年“麒社”成立,麒派诞生。
周信芳正好出生在上一个世纪之交时期,那正是中国前所未有的动荡时代。作为京剧艺术家,他显然受到时代变革的影响,算得上“热血青年”,当代则有“愤青”一说,只不过是语言的激愤,不仅缺乏行动本领,连认识社会的眼光也不具备,更易受世俗诱惑,施以小利,立刻缴械投降。周信芳却是身体力行,反映在艺术生涯中就是对新编剧目的强烈热爱,而他对时代的变迁总是不乏敏感:宋教仁遇刺,他就编演《宋教仁》;袁世凯称帝,他演《王莽篡位》;“二七”京汉铁路罢工,他演《陈胜吴广》;“九一八”事件爆发,他编演《满清三百年》,逐渐自觉意识到戏剧也要反映“人间意志的争斗”。抗战爆发,身陷孤岛上海的周信芳所演剧目又总与“抗敌”有关,如《徽钦二帝》、《明末遗恨》、《梁红玉》等等。但这并不意味着周信芳具有准确把握政治风云的天才,不过一个有良知艺人对社会状况的本能反应,到了文革,良知失效,“本能”麻木,怎么也赶不上时代步伐。
早在二十年代初期,周信芳就与田汉交往,1927年加入田汉主持的“南国社”;1932年5月第一次淞沪战争以后,周信芳成立“移风社”;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移风社”东山再起,不论演艺生活和社会活动,周信芳左翼色彩浓烈。上海沦陷期间,他表现出强烈民族大义,与左翼人士和共产党地下组织多有往来,是当时京剧界进步力量的重要代表。
抗战结束后,1946年初秋周恩来在上海思南路107号周公馆与周信芳初次会面,周信芳与中共关系愈加密切,国民党溃败后,他坚守上海而没有移居香港。
1949年中共建政,由于周信芳在京剧艺术上的杰出贡献,出席了第一届文代会并被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当选全国文联文委、全国剧协常委,戏剧改进会负责人,稍后又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登上天安门参加开国大典。这一荣誉,京剧界凤毛麟角。
周信芳早慧,成名早,走南闯北,早就蜚声梨园,他多次目睹、并亲身领教过艺人被压迫、被欺凌的事件。新政府给周信芳待遇优厚,一系列重任都压到他身上:上海戏剧改进协会京剧分会主任委员、上海市文联常务理事、上海市文化局戏曲改进处处长、华东戏曲研究院院长,周信芳极重情义,知恩图报,在新政府领导下,他果然不负众望,对工作十分投入,而且成绩斐然。抗美援朝期间,不仅新编、演出历史剧《信陵君》,还多次为志愿军发起义演,用以购买战斗机。周信芳爱国之心可谓拳拳。
1955年周信芳出任上海京剧院院长,在京剧界地位日益提高,毛泽东、周恩来都看过他的演出,周信芳也日益繁忙,出访、演出、行政,忙的不亦乐乎,并于1959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59年4月,中共中央在上海召开工作会议,会议期间,毛泽东看了一出有“海瑞”角色的清官戏,于是要求有关部门找历史学家研究一下,写点文章。会后,□□部的两位副部长,胡乔木回北京找吴晗写了几篇关于“海瑞”的文章,吴晗后经马连良要求搞出了《海瑞罢官》的剧本;周扬则在上海请周信芳编演《海瑞上疏》。周信芳毕竟艺人,一个懂得感恩的艺人,党给了他很高待遇,他对党安排的工作自然毫不怠慢,何况早年也演过《海公大红袍》、《海瑞参严嵩》这样的“海瑞戏”。《海瑞上疏》的剧本由许思言执笔,周信芳兼导演和主演一身,经过半年编排,被列为上海“国庆十周年献礼”剧目,于1959年9月30日隆重首演于天蟾舞台。这要比《海瑞罢官》早了一年多。
“海瑞戏”的上演确有一定政治考量:历经1957年反右之后,许多人噤若寒蝉,不再敢开口说话,演“海瑞”只是鼓励大家继续“说真话”,表现他不畏强暴,为民请命的精神,完全没有后来所批判的“为彭德怀翻案”意图。安排这项工作时候,“庐山会议”尚未召开,彭德怀事件根本没有发生,这些艺术家们哪有未卜先知为彭德怀翻案的本领和胆量呢?
谁也没有料到,“海瑞”这个死了三百八十年的历史人物会掀起中国当代史的惊涛骇浪。
时代在以一种令人目眩的速度变化,像周信芳这样从另一个时代过来的人,虽然不懂,但也照样紧紧跟随。
随着“大写十三年”号召,艺术家们纷纷投身于现代戏的创作中,周信芳此时已年近七旬,但他怎么也不甘落伍,1963年下半年,为迎接全国现代戏会演,他主演了现代京剧《杨立贝》。可就在周信芳把这出戏演绎到几成经典的时候,却接到“上级通知”,这出戏不准上演,因为“杨立贝”是富农,周信芳艺术生涯中的最后一个角色就此夭折。取而代之的是《智取威虎山》。
1964年春,周信芳和夫人裘丽琳在观看《智取威虎山》彩排,江青莅临。江青与裘丽琳在三十年代的上海就是老相识,可裘丽琳哪里能理解,此时江青早就不是彼时蓝苹,和江青见面时她脱口而出:“我们已经有好多年不见了。”一句话,使江青脸色大变。裘丽琳一句正常的招呼,却如周信芳拿手名剧《徐策跑城》里的戏词:惹下了塌天大祸灾。后来,江青对周信芳再无好脸色,表示自己怎么能与周信芳这样的人坐在一起?她也这样说过童芷苓:“与童芷苓在一个党内,我感到羞耻!”
1965年初,江青在上海研究关于“样板戏”的问题,这是明的。暗中却在酝酿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竟然和周信芳多少有所关联,但周信芳肯定不知道,艺术家的心机怎么也高不过政治家的谋略。周信芳再“进步”,也依然要按照“艺术规律”办事,他反对在现代京剧中给主要演员安排太多的大段唱腔;周信芳是京剧院院长,要按剧团管理规则办事,又反对整个上海京剧院停下所有的戏码,只搞《智取威虎山》这一出戏。可这些“意见”却不符合“革命需要”,政治家有自己的规律,周信芳的这些意见简直就是文艺革命的绊脚石。
是绊脚石就要被踢开,周信芳大祸临头。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发表姚文元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11月30日《人民日报》全文转载,并且加了编者按。《海瑞罢官》的海瑞是马连良主演,周信芳主演《海瑞上疏》中的海瑞,既然都是海瑞,那就一锅端吧。正文是这样写的:“这是被吴晗同志和许多文章、戏剧说成是代表人民利益的事情,也有人专门编演过新的历史剧《海瑞上疏》……”在“海瑞上疏”四个字后面是第15条注释,注释颇长,大意是介绍《海瑞上疏》创作、演出前后的情况。
这正是江青在上海暗中做的事。姚文元的这篇文章,前后写了七八个月,多次通过秘密渠道进京修改,据说毛泽东亲自改了三稿。
当年,不是说好了“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么?于是京剧艺术家们拼命地推,结果,推出了一株大毒草——这正是姚文元文章所作出的政治判决。
这一劫,周信芳怎么也躲不过了。
南周北马,一个演《海瑞上疏》,一个演《海瑞罢官》,一南一北,遥相呼应,配合默契。姚文元一炮轰出,倒下一片,如此节俭战法,实乃用兵之道。或许有人问,一篇文章会有如此大威力吗?我写没有,姚文元写就有;写在这个时代不一定有,写在那个时代一定就有。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了专政机器?马连良于1966年12月16日撒手人寰,周信芳比马连良年长,生命力也比马连良顽强,当然,也背负了更多的痛楚。
说到姚文元文章,我仔细拜读过,真是才气逼人,立论、驳论、结论,抽丝剥茧、层层推进;分析透彻、调理清晰;丝丝入扣、滴水不漏,文人气、才子气扑面而来,堪称文章典范。可好文章全没用到好路上,文章有大致命处,这就是戮心。他的立论、驳论、结论,都是为了证明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事实:为彭德怀翻案。时隔四十余年,文革历史早就被中央彻底否定,姚文元负罪入狱,也已病故多年,“戮心”之衣钵却被完美继承,不久前我就看过一位斗士挂在自己博客上的一篇访谈,每个字都含机锋——不,是刀锋,字字夺命的刀锋。倘若此文写于文革,被他“批判”的那家报社估计要从此坠入十八层地狱;倘若姚氏不死,定会翻身拜他为师。所幸,我们处于一个相对开放时代,盲从已不再是所有人的选择,是与非、丑与恶,我们懂得。
戮他人的心,终将刻下自己的耻。鲁迅曾云:捣鬼者有术,也有效,然以此成大业者,古来无有。
姚文元文章的威力,对待周信芳、马连良、吴晗太过浪费,对待彭德怀也颇有盈余,这些都不是文章的最终目标,在这篇看似四平八稳、才华横溢的论文下面,潜伏着一条激荡的河流,半年之后翻卷成中国历史上的骇人巨浪。
跟随姚文元文章后面接踵而来的是批判周信芳的文章,1966年2月12日,《解放日报》发表署名丁学雷文章:《〈海瑞上疏〉为谁效劳?》;5月26日接着发表署名方泽生文章《〈海瑞上疏〉必须继续批判》,到了6月份,对周信芳的批判已经连篇累牍,他从此坠入深渊,开始了地狱般煎熬。
上海京剧院是文革的重灾区,八个样板戏中的六出与上海有关,周信芳侧身重灾区,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他的罪名一大把,历史问题、现实问题都无法逃脱。文革中一系列标志性惩罚统统落到他的身上,检讨、交代、抄家、批斗、牛棚、游街,无一幸免。
恐怖政治最恐怖的地方在我看来是对生活的直接干预,它肆无忌惮地闯入个人生活领地,不论你小心还是不小心,随时都可能成为专政的对象,这在文革则发展到登峰造极地步——不但可以干预你的现实生活,还能干预你的历史生活。给周信芳这样的社会名流找点罪名不是手到擒来么。比如周信芳和上海滩帮会头子黄金荣、顾竹轩的来往,给汉奸吴思宝唱堂会。这样的“罪过”,非但不是平常无奇,简直就是罪不可恕。
可周信芳生活在那个时代,上海的舞台都由这些“闻人”把持,周信芳不去那里唱戏如何生存?给吴思宝唱堂会则是被枪押着去的,更如何让一位艺人掮起国家沦陷的责任?周信芳是个艺人,一个深怀大义的艺人,大义上,他已经尽到自己的能力。
但革命家们的信念是极其纯粹的,革命意志是不考虑环境、历史和社会特征的,自己革命,也要别人一样革命;自己纯情,也要别人同样纯情。江青一面竭力抹去自己的历史,一面又毫不留情地追溯别人的历史——这对周信芳而言只是一种生活,只要生活在那个时代,都可能遇到这样的经历。
生活成了一种罪。
江青对童芷苓、对周信芳的态度都与其上海的经历有关,正如裘丽琳所说的那样:“她是蓝苹……我们本来是认识的……”是啊,三十年代上海滩艺人们认识蓝苹的不是一个两个,但此时,她不叫蓝苹,叫江青,蓝苹是历史,是一段需要用专政手段掩盖和抹去的历史。为此,江青煞费苦心。
插一段与之相关的故事。
1966年10月9日凌晨,上海发生一起神秘抄家事件,被同时抄家的童芷苓、赵丹、郑君里、陈鲤庭、顾而已五家,本来这个名单上还有周信芳和于伶,合计七家,没有抄周信芳的家,是因为他在文革甫一开始就被打倒,其家已被红卫兵抄过多次,且一直有红卫兵把守;没有抄于伶的家,则因为他家住空军招待所对面,而这群神秘抄家的人正是来自空军江腾蛟手下。抄家原因,从他们的名字就能看出,无不是三十年代上海著名文化界人士,都与江青有过交往。江青自己没有出面,通过叶群安排了江腾蛟手下去执行,他们对抄家人员要求“绝对保密”,并且只要书信、笔记本、照片等材料、资料。后来,抄出这些“非常重要”的东西,在江青亲自监督下,由叶群、谢富治亲手销毁——这些东西留下了江青——还是蓝苹时期在上海的印记。1967年11月26日,张春桥亲笔批示,18名三十年代上海文艺界人士分别被拘留和隔离审查,他们纷纷成为“特务”、“叛徒”、“历史反革命”。
1967年1月16日,周信芳被押在高架轨线修理车上全市游街示众;1967年12月7日,上海市文化系统“文革领导小组”在上海杂技场联合召开文化系统各造反组织的“打倒周信芳”电视斗争大会——此时的电视,对于多数中国人来说还是一个稀罕物,这“最先进”的技术用到了“革命的”最前沿,在1968年4月25日批判贺绿汀时用的也是这一招。
我问过父亲,可知当年批斗周信芳么?答:知道,斗得可怜啊!再问:如何可怜?答:忘了。答的干脆,忘的利索。
历史往往就是这样,再残酷、再荒谬都会被轻而易举地忘却,当真,我们是个容易健忘的民族?勒在历史肉缝里的那道绳索,怎么能够轻轻忘却?
1968年11月14日,周信芳被捕入狱,一年之后被释放。他的灾难还祸及家人,儿子周少麟两次入狱,孙女玫玫被吓疯,夫人裘丽琳因惊吓一病不起,在周信芳尚在狱中时去世。这些横祸都没有换来周信芳的重生,到了七十年代初,在是否“解放周信芳”的问题上,张春桥明确表态:“如果周信芳不是反革命,那么我张春桥就是反革命了。像他这样的人,要我叫他同志,杀了我的头我也不干”,“对周信芳,不枪毙就是宽大处理了”,怨毒深矣。这样的表态真叫周信芳永无出头之日——1974年秋,虽已文革末期,周信芳却被“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戴上反革命帽子交给群众监督。”——如果说这是周信芳“罪有应得”,那就是他至死也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徐景贤说:“像周信芳这样的人,是一定会把花岗石脑袋带到棺材里去的。”
真是条汉子!
1975年3月8日早晨,这位创作、改编、整理、移植剧目达二百余出,其中堪称经典的剧目就有几十出,为中国京剧作出不可磨灭贡献的艺术大师含冤去世。
湛湛青天,飘荡着周信芳一缕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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