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宋人《芦汀密雪图》
冬日黄昏,独对旧藏金翅鸟莲花尊,燃香诚忏,手中拿起宋梁师闵《芦汀密雪图》,推原其画境,悟到钱钟书所论诗境分南北而画境亦分南北之义,书画之道,北宗贵理,南宗贵神,贵神者重韵,往往笔虽减而意远,清寥而入细微,而诗品之南北恰与书画之南北相反,是论妙言,非极通于中国之学者不能道,我今也会得,曾尝以诗自炫曰:“我有唐师宋贤符”,此无异于金圣叹之读杜工部诗得趣于唱陀罗尼百千万三昧,彼此仍是禅宗故事,黄昏灯下,温香之座,想来大有为观心兄等诟病的士大夫痴学士气,不觉独自嘿然。
我之爱雪,素不喜朔方之严雪,而偏好江南之雪境,江南之雪,白中微透出霞色,蕴藉而散发着晶莹,譬如宋官窑之品味,宝光内敛却微泛着一抹淡红,若有若无,若无若有,端在个人观心之正,所以江南之雪境,在我少年之影象中似具上元所赋之灵禀,徜徉江雪两岸,枯树也成风景,空气活泼泼的,无风,无尘 ,偶遇见飞鸟渡岸,多半是从林雪中耐不住孤独寂寞之乌鸦,如在雪上叫几声,更助成一层能接近宇宙之幽情,洗去凡夫之俗性,在此境界论,碧水湛蓝,雪积如鹤氅,作诗必属北宗 ,作书须出《瘗鹤铭》,作画自然是成《芦汀密雪图》。
宋人尊道,尚太乙,礼玄都清微教主,下笔之精,搬弄造化,眉目之神,犹乎莲花童儿,恬然太平之乐, 虽境界清冷,仍注文明道德之芬,此中国帝王统所奉诸天之祀,当为至隆之时,后传之日本也成使之为上国,而今推其大乘之旨,又何殊于古德尊圣之演教?此所我得于宋人《芦汀密雪图》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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