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凌辱地主女儿 至今无人受到审判
“没有,我没有做那个事”

采访时间:2006年9月22日

地点:忠县香山宾馆

采访者:谭松

被采访者:李朝庚

前记

1950年,在忠县西山公园附小,有一个叫梁文华的年轻女教师,她的父亲梁树棻是忠县的绅士,县银行经理,也是地主。土改工作组和民兵们在斗打梁树棻追逼财物时,决定把梁文华也抓来斗。10多个民兵前去执行任务。但是,梁文华未能解押到斗争会场,她死于途中一个山坡上。

梁文华是当时忠县城里一大美女,见过她的人都赞叹她的美貌。那天晚上,梁姑娘落入10多个如虎似狼的民兵之手,他们将梁文华押到一个山坡上,将她轮奸致死。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们听说,当年参与轮奸的民兵中还有一个人健在(那10多个土改民兵没有任何人受到任何惩罚),我们决心找到他。经过了许多周折,我们终于同他见了面。

采访正文

李:土改的时候我当民兵连长,站哨、防空降特务、掌握(斗争)会场。斗争地主的时候,把梁树棻弄来斗,要他的钱。其实那时他已经没得钱了,他虽然是银行经理,但是银行已经被共产党接管了。但还是斗,他没法,就说钱在他女儿那里,于是就去抓他女儿……只一晚上,(他女儿)就莫得事了(就没命了)……是轮奸,不是20多个人,是10多个人,10多个人把她弄去,一晚上就莫得事(命)了……

谭:李师傅,据有人说你也参与了(轮奸)的。

李:没有,我没有参与,我没有做那个事。人民政府成立了,缺人手,我进去做事,送信,每天挣六斤米。当时我是掌握会场,他们去学校抓人。人呢?没见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她死了。我是在事情出了之后去了解情况的。事情出在官家院子,就是现在的污水处理厂后面那个山坡上。她躺在沟沟里,仰天躺的。头发很乱,已经不像个人样……不过,衣服还是好好的……

当时那种情况,叫她站她就得站,叫她躺倒她就得躺倒,她遭不住打。喊救命?她敢!喊了就要挨打……不准她翻身……有种说法叫“过七不过八”,就是说七个人(轮奸她)还可以活,八个人就不行了。如果让她翻身起来走一下,只是人吃亏,不会丢命……我怎么懂这些事?我十一二岁就上重庆,在栈房里男女的事听的多。

用杠子压她肚子排污?那不是她,那是另外的事……梁文华我见过,相貌是很不错,那时她还没结婚……说啷个她就得啷个……过火了……当时找床席子就在那个坡上把她埋了。

受处分?那时有个啥子处分,只不过事没有办好,不受信任了。

现在啷个看?说不清楚,龟儿毛泽东的事情说不清楚。那杂种,说不清楚……这个运动没把你打倒,下个运动就把你打倒。同志之间自己整自己也扎实(忠县方言,意思是“厉害”),想不出的法子都想出来。三反五反时,你把我吊起来打,然后我又吊你,互相整。一个单位10个人,两个人在台子上互相打耳光,下面8个人参加批斗,其中有几个积极分子,要想往上爬、想升官就得积极整人。经过这么多运动,那些离、退休的,没有被整过的稀少得很。现在说毛泽东好,那是嘴上说说,你不说他好,脱不到手,怕下一个运动来你跑不脱……

啷个看土改?过火了。我在县政府干事,送信,看到的听到的多,还看到一些材料。城关镇里打(这儿指“杀”)的人多,打了几十个,张大柱(音)、孙达X(音)那些人都是在这儿打的。一般在河坝打,画个圈圈,人跪在里面。有的偏不跪,就强迫他跪。毛泽东要杀人,不杀人他坐不稳。土改也是这样,毛泽东把地主的土地和财产全部收了,地主没势力了,只有去讨口要饭,一切都是他说了算,毛泽东才坐得稳。

土改打人?是的,我见得多,几句话不对头就开始打,一般用棍子打。刑罚?刑罚就多了。就拿梁树棻家的亲戚方长辉(音)来说,方长辉是个40来岁的女人,破产地主。在黄金滩100多人的斗争会上,当众把她裤子脱光,用“活马草”(一种刺激皮肤、产生火辣辣灼痛的植物)再加上柑子刺在她下身来回拉。不过她没被弄死,后来还嫁了人。另一种刑罚就活不出来了,那叫“点天灯”——用黄泥巴在地主头顶上围一圈,中间倒上油,点“天灯”。我看见就这样把人整死的。还有“吃咂酒”——把两个大拇指用麻绳捆起,中间用木棍往下打,当场把指头整断了的都有。

我打过没有?没有,我没有打过人……干革命?啥子革命?!老子跟着跑一辈子,一分钱没得!现在饭都没得吃的!说打倒了地主富农过好日子,那是嘴上说。一个生产队,20多个公社社员,才一双胶鞋。我一没得饭吃就回想起当年那些事,过火了……梁文华那个妹子,样子长得可以……

采访后记

2006年5月,通过忠县周康杰先生我们找到了李朝庚的家。从那时起,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同他谈谈,李朝庚心存戒备,一次又一次地拒绝。2006年9月,在周康杰先生的大力协助下,经过一番曲折,我们终于从大街上把他“拦截”到了我们下榻的忠州香山宾馆。

采访是比较艰难的,尤其是提到那位美丽少女的死。在我们直截了当的追问下,李朝庚要么矢口否认,要么顾左右而言它。

他究竟参与没有呢?与他有交往的周炳昌老人十分肯定地告诉我们,当年李朝庚曾亲口对他说过,他参与了,几十年来他还多次梦到过那个女娃。周康杰告诉我们,他在河边曾问过李朝庚有没有这回事,李朝庚点点头,以一种很得意的心态说,他还很年轻时就搞过漂亮的地主小姐。

李朝庚的否认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其实,我们追问李朝庚又有什么用呢?当时和后来的几十年,没有任何人去追究那一群强奸犯的罪责。土改杀人劫财是毛泽东、共产党发动的一场“国家行为”,那些土改积极分子和民兵们后来都成为了“国家的栋梁之材”。(但是李朝庚有些不幸,他现在吃着“低保”,过着如他所说的“饭都吃不饱”的贫困日子。)

现在,已无法证实李朝庚到底参与没有,其实,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无辜的、如花似玉的鲜活生命,在那一个漆黑的夜晚,被宰杀在“土地改革”的血腥祭坛上。我们希望历史不要忘记梁文华这个无辜的少女,不要忘记民族苦难史上的那一幕罪恶。这是我们坚持要找到李朝庚的主要原因。

梁文华全家在土改中的遭遇

父亲,被枪毙;母亲,被整死;祖父,被整死;外婆,饿死;弟弟,失踪;妹妹,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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