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败落简称腐败,腐而不败是当今主流。本文记腐败,侧重腐,败迹自有评判。
初入社会,山村贫农出身的我成了省城银行的小职员,经办国际贸易融资。环顾左右,满是党政军要员家属,正是书上所言,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处座是个女强人,延文革遗风,喜好整人,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但有一点,提拔人时不看来头。她手下有军区司令的女儿女婿,省委省政府太子,三五年下来各谋高就。省政府太子直升电脑部副主任科员,老牌电脑科班还得俯首贴耳。就个人来说,公子哥们还是满有人情味的,不少还是我八小时外牌友。军区司令女婿不时知会处室内部人事运作,后跳招商银行,还拉我一块走。
副处也是巾帼,上海人,丈夫是下面县城汽车公司经理,不小心进了班房,但可定期来省城探亲。丈夫明言不准她去舞会,否则打断她腿。本处有一不成文的15分钟工作间歇,副处总是第一个站出来逗乐子,有时搭电炉炒花生,香遍层楼;有一次放摇滚乐,与军区司令女婿对扭屁股,笑得员工前仰后合。
当时银行小职员挣的钱刚够温饱,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别人的想法可不同。同事有一江西省委公子,文贯中西,没有他不认识的英文字,长得又帅,忍无可忍,与宾馆小姐上了床。那小姐人前人后,为找上银行帅哥引以自豪。可银行帅哥就是不娶她,小姐寻死觅活,全处女同事只好到医院去劝慰。这还不是头一回,另有一同事演现代陈世美,下放时娶当地村女,回城进银行穿上西服就变心。另有行长办公室的哥们,遭全村逼婚。村女约到旅馆开房,隔壁同村五虎壮男埋伏。哥们刚动拉链,村女喊抓流氓,壮男一涌而上,慷慨拳脚。五虎壮男后来找上门闹事,哪知隔壁住的保卫处干事,将壮男一个个打扒下。村女拚杀到行长办公室,脱下高跟鞋追打,鞋跟飞出窗外,刚好砸到行长蓝鸟座驾,哥们一年的薪水才够赔挡风玻璃。
银行除了如云的美女,更是如山的票子。每逢发工资,票子堆得比家乡的药姑山还要壮观。信贷处长不以为然,好多厂矿先得求他放款,工人才拿得到活命钱。贸易融资相对是个清水衙门,年底每有客户送挂历,由巾帼副处组织抓号。科长海军转业,在部队时监听美军南海电讯。老说美国如何如何的牛,苏联是美国国会吓唬老百姓给吹起来的。中国呢,不可置评。内政方面,大男子主义一个。一早拳头带血,原来他出门前挥出一记重拳,妻忙闪过,拳落砖墙,自伤。科长有时带小兵到外贸走一走,蒐罗一些进贡美国,豆酱罐头之类的土特产。
行长退休后还为在法国看脱衣舞的事津津乐道,行长是与保姆有染被清退的,还自嘲道: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我来美时,科已升处,后升行长,被骗贷两亿。本来小事一蟑,不期金融整顿,长沙老乡朱鎔基拿他祭旗,一句话将他逼退。
贸易融资处有我人生的转折,它让我这农民工娶到城里媳妇。婚后我媳妇调外贸,我也想动,商调函下来,处长不放人,我只好到人事部静坐请愿,后来经人事部好心阿姨调停,行长同意将我调到投资部,在豪华宾馆上班。因融资关系,宾馆给投资部职员提供免费午餐。
投资部经理是赤卫队遗孤,曾赴苏联进修,学成归国正逢大饥荒。在他看来,苏联是繁荣昌盛,热爱和平的乐土。商铺堆满了免费面包,每逢周末,一家三口骑上三轮摩托去郊外,其乐融融。经理为报效党国,主动支边,到陕西小厂当厂长。从北京到小厂要坐三天的火车。去后才发现不对劲,上头忙文革,大小事情,没人理他,他实实在在成了个孤儿。他叫了多年的冤,才调回湖南的核基地。前投资部经理调香港,他由组织安排接任。经理历经磨炼,大到天下事,小到柴米油盐,滴水不漏。权钱酒色,步步到位。
投资部科长是经理太太的老乡,跟经理关系看似铁桶一般。然行长与副手不和,经理跟班副行;科长谋经理位置,与行长上下夹击。经理与副行联手将科长发配到下属工厂做厂长。数月后,三位女工来投资部询问科长住址,比进出宾馆的高档女优土一点,但还是蛮出色的。经理则就近取水,据说与会计女科有两腿。我是宁可信其有,我媳妇就举报过他手脚不干净。我刚要跟他闹翻,等他来整我时,经理被行长干掉了,出走外贸。省人大常委公子接任,摆酒欢送,经理平日酒量惊人,今宵被灌得滥醉。经理到底是革命后代,不管他私吞没有,手下还能分一杯。广东走在改革前列,资金缺口惊人,正常贷款六厘,广东客出一分二,另加现金回扣。员工中分赃还算均匀,管事的多一点。
投资部副经理是江浙美女,假道省汽车公司炒外汇,汽车公司那哥们很谦虚,自称小不点,要我们去省长厕所看看,那才是王八窝呢。我奉命每周一去外管局做交易员,当时很不爽,一分钱的分红也没有。回头看,实在是福气,要不是及时逃到美国,被人灭口,还不知犯了那一条。
姨姐是外贸公司的骨干业务员,请求上级帮忙把小妹调过来,老总们无日不在银行老爷子面前磕头,行长手下走人,他们也乐意接收。媳妇去的外贸集团有好几十家分公司,一外贸经理急着求贷倒石油,当时美元上涨,银行的美元贷款没人要,我从中牵了根线。石油经理发了一把,把我媳妇调过去,让她在宾馆独立开业务部。石油经理在亚运村买了房子做北京办事处,通知我媳妇国庆进京见他,媳妇带上老妈,我则从天津赶去会面。后来石油公司分房子,我媳妇没份。
石油经理年届六十,可干劲十足,手下年轻小伙都自叹不如。财会主管来往都是明着来,以至财务室放个屁都闻着香。有新进女大学生,一率经他上床审查。有女大学生跟男生调笑,他还要大骂破鞋。经理太太除了闹着一同出差,束手无策。不久老太太就死了,石油经理去北京舞厅,看上20多岁的川妹,娶来为妻。后到宾馆包场开春晚舞会,到场的有风流潇洒的外管局长(我曾闯见他把手放在一外贸美女大腿上)。局长对石油经理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川妹更是垂涎三尺。有趣的是,经理公子年轻潇洒,但不风流。他曾是电影演员,入伙老爸的公司捞银子,可从未听说过公子与其他女人有染。
川妹除了找有钱男人,别无坏心眼,也不问政事,不久就成了我媳妇的好朋友,还跟我媳妇一块出差到天涯海角。经理待川妹还行,购物有求必应,但很少给现钱。经理子女可待她为分家财的死敌,经常找事揍她。我俩来美后,听说石油经理进了牢房,有时还问川妹要钱,川妹便改嫁到一北京中产。
川妹在北京瞄上一开连锁店的亿万单身富豪。十四岁的富千金网球打得特棒,富豪便送她上佛罗里达的职业网校特训,并顺路参观纽约,川妹一再嘱咐好好接待。富豪带了一个有美国绿卡的刚离过婚的女翻译。翻译在北京时温柔得像个小花猫,一来纽约就有意整他。等我俩在法拉盛的旅馆见到富豪时,出乎想像的事一大堆。翻译住曼哈坦,隔一个半小时地铁;没有定套间,与女儿共一间房,一张床;旅馆也很一般,顶多三星级。大概与他出身平民,生活俭朴有关吧。富豪在北京金融区的那块地,进价一万人民币一平米,时值一万美元,有的是钱呀。富豪大部分时间不在业务运营上,陪领导打高尔夫是他的主业。第二天,姨姐夫开车,带上姨姐,我媳妇,陪富豪父女逛中央公园。富豪给董必武孙女带了瓶人大政协特供茅台,因翻译闹彆扭,找不到人,顺手将特供茅台送我姨姐夫。
国内两极分化很严重,但银行职员普遍富起来。我以前的同事,也没发大财,但买了车,还带儿子来纽约加州一游。我媳妇的嫂子的侄女,地区银行当个科长,年进二十万,后升省行处长,配公车,收入七十万。媳妇去年回国谈及我在投资部的科长,原来那哥们一度升任行长,侄女为他亲手提拔。媳妇去年夏天去纽约会过在总行当司长的同班,司长送女儿入学,随带总政哥舞团的二奶。司长当着二奶的面,回忆当年暗恋情。二奶很出众,合影时四肢开叉,尽量遮拦左右其她女士。
媳妇去年回国,一大活动是同班聚会。顶好的已到十亿级,一般都年入百万。十亿级同班,包下山顶别墅,款待全班三天。忆及上次聚会时,他谈笑风生,实则遭全国通缉。他知道是哥们缺银子,火速打点,终得长安。川妹也过得很开心,刚离了婚,房子归她,另有现金打发。亿万单身富豪在旗舰店盛情款待,并邀川妹到香山别墅小住。石油经理已出狱,年且七十,娶了位五十多岁的太太,厉害!
我时常想到自己是个幸运儿,在自己还没机会腐败时就出国了,也就不必面对腐败和心灵平安之间的艰险选择。也许是自作多情吧,时有新富来南加州,现金购豪宅安置妻小,捐献教会。不仅腐而不败,而且人人心安理得呀。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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