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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回忆--文革开始时我刚上小学(上)

 2012-08-01 12:20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1、东林小学改红名

1966年,我读小学一年级。当时依外祖母在江苏无锡居住,读的是东林小学。这东林小学的校园便是明代东林党的东林书院,记得校园里某处墙壁上嵌着四块石刻,上书约一米见方的“东林书院”四个大字。开学不久,文革中盛行的改名之风吹来,东林小学改作红小兵小学。语文课只教了“b、p、m、f”四个拼音字母便改读毛主席语录了。

好几次早上来到校门口,把门的五年级同学说:“今天老师开批斗会,不上课啦。”我们这些一年级的同学自然就乐得转身回家玩去了。

2、反写的认罪书

全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中,无锡城里也挖出了许多“历史反革命”。我住在人民路福田巷19号,四户人家。其中一户男主人历史上有什么问题,被勒令写认罪书。此人右手有残疾,改用左手写字,但写出来的字全是反的。他便在白纸下衬张复写纸(当时叫印蓝纸),用圆珠笔写,白纸背面的笔画被复写纸印出来蓝色字迹便是正的了。认罪书贴在门口接受革命群众的监督。因为我在他家看过他如此写字,印象特深。

3、毛主席语录

外祖母有一本64开本的《毛主席语录》,红色塑胶封面,“毛主席语录”五个字是凹进去的。父母寄给我一本128开本的《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语录”五个字是金色的,上面还有毛主席像。外祖母很是羡慕,几次与我商量,想借去参加街道居民委员会的学习活动,我偏偏不答应。一次外祖母又提出要借,我说:“是爸爸给我的。”外祖母一下生气了,指着我身上穿的棉袄说:“这是我给你买的。”我便脱掉棉袄,外祖母连忙替我穿上,再不提这事了。

我曾随外祖母到居民委员会参加学习,一帮老太太唱毛主席语录歌:“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反复吟唱,“敌人”唱作“跌宁”,“拥护”唱作“拥无”,“我们”唱作“我俚”,皆无锡口音。

4、毛主席像章

我和外祖母是租住在外祖母的表姐家,我称呼外祖母的表姐为舅婆。一次舅婆带我去市场买菜,我胸前戴着一枚圆形金色毛主席像章,被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孩一把抢去。菜市场人多,我追赶了一阵没追上。气得哭了,但也无奈。当时有种说法,叫做抢毛主席像章不犯法——大约认为这种行为表现出的是对毛主席的热爱吧。

舅婆有一枚长方形像章,左边是毛主席头像,右边是本书,上写“为人民服务”,涂有红色透明漆,比我那枚被抢走的更好看,是舅婆的女儿给她的,平时舍不得戴。舅婆答应将这枚像章送给我,我才擦干眼泪跟着舅婆回家。

5、“巧克力兵团”与“豆腐花战斗队”

小学经常不上课,我就到处闲逛。一次在床垫下拿出外祖母放的两块钱,上街买了一小块巧克力,喝了一碗豆腐脑(无锡称“豆腐花”),还买了一些小零食。剩下一块多钱回家上交,还是被外祖母打了屁股。结果被邻居取笑了一阵,说我一个人上街造反去了,还成立了“巧克力兵团”与“豆腐花战斗队”。

6、上学报名问成分

要上小学二年级了,父母怕外祖母管不住我,便把我送到江苏常州乡下,与祖父祖母一起生活。读的是武进县奔牛公社西林大队黄巷小学。

学校设在一座已经没有佛像的庙里。堂兄带我去学校报名,老师问:“什么成分?”堂兄抢着答:“贫农,贫农。”后来我才知道,祖父实际是中农。村里无地主,有一户富农,受尽歧视。

学校教唱过一首《我是贫农好后代》的歌,不管什么家庭出身的孩子都这样唱:“我是贫农的好后代,党的教导记心怀,踏着前辈的脚印走,把革命的红旗接过来……”

7、成绩汇报单

在黄巷小学读到四年级。我保留着四年级上学期的成绩汇报单:一张32开纸,刻钢板油印。左半部分开头是“最高指示”(即毛主席语录):“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下面是致家长信: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滚滚洪流,彻底摧毁了修正主义教育制度,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照亮了文化教育阵地,一个崭新的无产阶级教育制度正在形成。我校在贫下中农管理下,无产阶级的一代新人正在毛泽东思想哺育下茁壮成长……

加盖着“西林大队教育革命委员会”印章,时间是1970年6月30日;右半部分学生姓名下是老师评语:

本学期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搞好复课闹革命,进步较快,能积极领导红小兵搞好宣传活动,学习成绩也有显著提高,能积极参加大批判……

语文:优秀。数学:良好。

假期注意事项:1、坚持天天学习毛主席著作;2、积极参加红小兵活动,做红色宣传员;3、努力锻炼身体,玩正当游戏。

家长意见(祖父填写):张晓良在家不大虚心,骄、躁之性还有存在,家庭作业不大认真。

我曾与堂哥堂弟及同村小朋友一起举着语录牌去上学。祖父给叔父打草鞋,在我央求下,祖父特意给我夹了一些布条打了双“草鞋”。放学时,各村的同学各站一纵队,喊了口号才回家。老师见我穿着“草鞋”,还提到艰苦朴素的高度给予了表扬。这大概就是评语中“能积极领导红小兵搞好宣传活动”的由来;关于“能积极参加大批判”的评语,记得我写过两篇小评论,分别批判据说是刘少奇散布的“读书做官论”和“读书无用论”。既然读书可以做官,怎么又说读书无用?我那时根本就没去多想。反正都是按照老师讲的和大人们宣传的去写就是了。

8、学唱样板戏

乡村里每家都安装了有线广播,早中晚定时播出三次,样板戏的经典唱段是保留节目。记得一次中午还播出了教唱样板戏《沙家浜》,沙奶奶唱一句,接着一群人的声音学唱一句。我觉得很新奇,等播出停止后,便搭了凳子站上去,对着有线广播的木盒子也学唱了几句。事后一段时间老想着,有线广播的另一头听见我学唱了吗?

某年过春节,祖父给了我五角钱压岁钱。我到奔牛镇上的新华书店买了《红灯记》、《智取威虎山》两本连环画,看完后再借给堂兄弟看,再借给同村其他小伙伴看。我在打猪草等农活方面不如小伙伴,这两本连环画维持了我一段时期在同伴中的好感。

9、父亲参加“造反”受挫

父亲是1948年的高中毕业生,1949年参加中共军队,先后在西南军区空军司令部作战处、武汉军区空军司令部作战处、武汉军区司令部作战部任参谋。文革中,父亲跟随武汉军区某二级部的首长参加了“造反”活动,结果被陈司令员(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关了半个月,以后,又被送到军区五七干校参加劳动。父亲给祖父来信说到被关,也寄来了他在干校的劳动果实——一包花生米,时在1969-1970年。

父亲在1961、1962、1963年三次荣立三等功,和平年代,不易。但自从文革中参加“造反”受挫后,父亲即辗转于干校、工程团、军分区、武装部,不断走下坡路,郁郁不得志,五十二岁就去世了。

10、自我总结8条缺点6条优点

小学五年级我来到位于湖北武汉的武汉水利电力学院附小就读。我保留着五年级上学期的成绩通知书。通知书上的“最高指示”依然是:“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成绩——政治:(见鉴定),语文:优,数学:良,常识:优,劳动:(见鉴定),军体:良,革命文艺分为音乐:良,图画:优。

班委及老师鉴定:能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参加“讲用”,有时能向坏人坏事作斗争,劳动比较好,能积极参加锻炼身体,能遵守课堂纪律,能认真完成各科作业,本学期初评时受到连里表扬(注:当时学校实行军事化,年级为连,班级为排,小组为班)。希望继续努力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做好人好事,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加强革命团结,进一步提高执行革命纪律性的自觉性,做毛主席的好学生。

个人小结部分,我引用了三条“最高指示”:“要斗私批修。”“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认真总结经验。”先列缺点8条:同学打我我也打同学,说话不和气,有时迟到,不按时交作业……再列优点6条:每天坚持三带(即带毛主席像章、《毛主席语录》、长方形红小兵胸章),好事做得多,对坏人坏事敢于揭发,讲用积极(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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