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五色:天地秩序的彩衣(图)
以人定色,以色喻人。戏曲世界里,要数这几张脸谱最有象征意义:红色的忠义;黄色的凶悍;白色的奸诈;黑色的刚正;蓝色的勇猛,它们恰好是中华五色精神的最佳体现。人物粉墨登场,贤愚尊卑即一目了然。
中华五色:天地秩序的彩衣
大唐盛世,皇宫内外一派奢靡荣华。一阵急促悦耳的风铃忽然响起,皇帝信步走向中庭,观望高杆上五面缀着金铃的旗帜如何飘展。这几面旗帜组成的旗阵叫相风旌,起着风向标的作用。五代人王仁裕专心搜罗逸闻趣事,颇以此物为异,遂将其记入《开元天宝遗事》中。书内记载虽不够详尽,却也足以引发后世学者的种种想象。
西安美术学院的彭德教授,仔细推测了五面旗帜可能的摆列方式:青、白、赤、黑各居一方,分别对应东、西、南、北。当青旗飘向白旗时刮的是东风,当赤旗飘向黑旗便是南风,反之则是西风和北风。还有一面黄旗居于中央。
问题是,我们都知道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显示四方风向却要设五面旗,岂不成了五方?那第五方在哪儿?
迷恋上“五”
中国人自古就有数字情结,比如“九五之尊”、“一言九鼎”的九,比如“事不过三”、“三人行必有我师”的三。但还有一个数字对国人影响深远,那就是“五”。农作物里有五谷杂粮,演奏的音律被称为五音,身体内的器官也被称为五脏。
历史中也不乏崇五的例子。春秋时,卜经离乱的齐桓公向大夫管仲问计,管仲说一个“五”字即可治理好国家。用“五”可以厘定事物的名义,制定国家大律。乱了规矩,国君要亡国,士大夫会失势,民众则会家破人亡。
为什么“五”如此重要?谜底还是与“五方”有关。
那是比唐朝早两三千年的上古时期,大智大慧的尧帝对“四方”产生了强烈兴趣,遂命大臣羲仲等去“四方”观察天象。这种朴素的认识,不见得比古埃及、古希腊的方位观高明,但此后发生的一切却显示出中国的独特。
上个世纪40年代,中国著名考古学家胡厚宣研究殷墟时,发现殷商的祭祀官用甲骨上铭刻的文字,郑重向后世昭告,他们祭祀的不是四方,而是五方。第五方是什么?——“中”。殷人把一个大大的“我”字写在四方的中央,四方从此由人把握,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式方向观。
把“中”与“东南西北”并列而为五方,这几乎是一种跃进式的革命,如同对中华文化的开蒙。它意味着殷人意识到自我存在的重要,广阔、陌生的蛮荒从此不再可怕,中心点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家”,人们在这里停歇、安居、欢歌泣舞,“中”国成了这个家园理所当然的名字。
也许从那时开始,中国人迷恋上了“五”,把“五”看作华夏民族打开宇宙的密钥式数字。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大唐的相风旌一定要设五面旗。
中国哲学的彩色外衣
比五方更重要的,是五行。
今日山西太谷是个很不平凡的地方,那里养育过一位大哲,名叫箕子,他深刻影响了后世中国。箕子出身王族,贵为商纣王的叔父,《史记》中说,纣王做了一双象牙的筷子,箕子哀叹,并为此感到恐惧不安,仿佛看到了王朝末世的征兆。这位见微知著的大思想家于是隐遁起来,思考救民救国的办法。他苦思冥想,充分吸纳前人的知识,写出了一本《洪范九筹》。可惜,箕子的学说完全无法被纣王接纳,倒是灭掉了商纣的周武王,能够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地下问于箕子,箕子就把治国大道传给了周武王。
“洪”字为“大”,“范”是模范、模型,所以《洪范九筹》相当于在天地之间立身、治国的九条规矩,而其中“五行说”赫然列在九条之首。令人惊讶的是,五行的诞生原来如此之早。
在箕子看来,五行就像五种元素,它们构成了世界万物。这有点像今人看待分子和原子,这些所谓的物质元素就是金、木、水、火、土。它们不但赋予了万物属性,而且也决定了万物的性质和关系。箕子认为,处理好了这些元素之间的关系,天地自然和谐,生活自然安康。
为了说明道理,他举了大禹治国的例子:土,能承纳收藏;水,能滋润流淌。禹的父亲鲧只懂得用土去克制水,而禹采取疏导利用的方法,发展了水稻生产,无疑更胜一筹。金和木、木和火也有密切关系,就是刀耕火种。
世间万物都存在着差别和联系,有了一个好的例子,中国古代的哲人开始借题发挥。他们通过比附和推演,彻底把五行变成了一个公式,万事万物都可以由其幻化,方便地套用。
首先五行与五方得到了对应,日出东方,与木的生发相类似,所以东方属木;南方炎热,所以属火;日落于西,与金清肃、收敛的特性类似,西即为金;北方寒冷,与水的特性类似,故属水;中央象征承载、受纳之力,所以为土。
只用了简单的推理,就达成了目标。
五行和颜色的对应也不困难,木色青,火色赤,土色黄,金色白,水色黑。有人也许会问,水为什么对应黑呢?理由是水积深以后,颜色也越来越深,另外,北方属水,昼短而夜长,所以属黑。
青、赤、黄、白、黑这五色,伴随着五行和五方诞生了。
如果说最初的五行概念,只是对物质的归总与分类,它本应与五方一样,只是一种对世界的简单认知,但中国古代的思想家无疑改变了这一情况。一个朴素的生态系统,被演绎成伟大的哲学思想雏形,周武王如获至宝,从此开启了“以规矩为本”的天下统治。世间万事万物,基本都被纳入以五行作为间架的体系。例如五声,宫商角徵羽;五味,酸苦辛咸甘;五气,寒风热湿燥。
而所有这些,又都能和五色攀附上关系。
我曾听说“用五色治未病”是中医的绝技之一,未病指没有发病的疾患,辨色,即可知病。我经常请教的一位中医曾说,辨色不仅看肤色,连汗都有颜色,而且有五色之多,它们和人体肺腑相互对应:色白属肺,流白汗者,要警惕肺虚胸痛;而汗水呈现淡淡的黄色,则表示脾胃不适;红(赤)汗要医心,绿(青)汗则治胆。在人还没有自觉其病时,凭着异常的颜色,中医就能发现病兆,对症下药。
对五行的推崇和演绎,越演越烈,到了汉代,为和五行匹配,五行学家居然硬造了一个叫“季夏”的季节,又叫长夏,时间大概是每季最后的十八天,组成一个跨越四季的“五时系统”,让季节方便地对上了五行,这有一个好处,就是国人可以顺理成章地为社会生活穿上了彩装。
五行的木、火、金、水、土,只要经过简单的比附,就可以和五色相联系——青、赤、黄、白、黑,它们恰巧是自然万象中五种最基本的色相。在五色又与春、夏、秋、冬、季夏得到对应后,天子非常方便地为百姓做起了表率。他们根据季节去更换居室、衣服、佩饰、马车、马匹、旗帜、仪仗的颜色。汉以后,帝王的起居和行为大多按照“五时色”的原则执行。